——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被吻着的时候,秦思意的毛衣便似有似无地蹭过钟情的颈侧,勾起些许飘忽的,暖融融的痒。 不过后者没什么心思继续,反倒少有地在脑海中盘桓着关于林嘉时的事。 新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只是在单纯地将病人的生命毫无质量地延长。 几个定价方案在核算过后并未相差太远,无非注射的药物一针价值百万,又或和市面上其他药物一样投入量产。 玛蒂尔达一方更倾向于在仿制药出现前将其宣传成真正能够逆转生死的灵药,用旗下媒体巧妙的话术,将它炒作成天价。 如此一来,药厂就不需要挤压其他药品的生产线,大可以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生产。 唯一的问题便是钟情出让了那15%的股份,面世后的四期药剂将不会再有送到他手上的可能。 秦思意的眼泪或许不值钱,但钟情偏偏还是会心疼。 他仍有权限拿到三期的试验药,却始终决定不下,要不要和对方一样残忍,将林嘉时送入更为漫长的痛苦之中。 “秦思意。” 钟情突然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用手扶着秦思意的腰,轻而慢地将后者推开了。 “是你的话,你更想煎熬地活着,还是体面地死去?” 钟情蹙着眉,很认真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仿佛在这一秒倏忽穿越回了三年前,重新变回了那个需要等待学长解答的学弟。 秦思意的神色永远都哀哀的。忧悒地带着愁楚,疑惑也是一样。 他茫然地沉默了起来,似乎钟情提出的是一道世界级的难题,良久才又将视线聚焦,给出了一个看似文不对题的答案。 “……我还不能死。嘉时还活着。” 秦思意将自己的生命同林嘉时绑在了一起。 对方帮了他太多,哪怕最后都只是无用功,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偿还。 他在这三年间愈发频繁地想到放弃,可是最初他试着养活母亲,现在又妄想治好林嘉时,总有什么拖着他不让他离开,不知怎么便让时间慢悠悠地走到了现在。 若是让秦思意去概括,他只会用上折磨、痛苦与无望。 然而林嘉时真真切切地还活着,他没有道理忘恩负义地放任对方被疾病抹杀。 “救救我吧,钟情。”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随着秦思意的话语轰然坠地,逼迫钟情犹疑着将手掌放了过去。 他健康的心脏莫名开始抽痛,面对着秦思意那张苍白优柔的脸,由寸寸细微的疼痛,逐渐加重成诡异而沉重的郁塞。 钟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祷告无用,安慰亦无用。 林嘉时凭借药物活着,而秦思意则仅仅凭借一点虚无的道德感。 他好像麻木了,传递给钟情的却仍有痛楚,丰茂地遍布早已坍塌成废墟的精神世界,只等最后一缕余辉散去,所有的一切骤然消弭。 17岁的钟情为自己花费了太多时间在秦思意身上而苦恼,20岁的钟情也被同样的事困扰。 只是现在他不会再感到委屈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挫败取代以往的全部情感,让他恒久地在面对秦思意时产生出对现实的回避。 钟情心知肚明,却到底不愿意承认,对方的答案,无非就是在逼他挽救已然无药可医的林嘉时。 他真的好讨厌三年前的夏天将他的心动贬的一文不值的秦思意,也知道自己不该再为对方付出什么了。 如今的秦思意愈发地令他失望,可钟情就是割舍不下,就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哪怕令他怀恋的仅仅存在于遥远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钟情和玛蒂尔达都不是医学生,希波克拉底誓词无法约束他们。
第124章 新药 『“你被迷住了,这辈子都别想从他手里脱身。”』 回访的最后一站在将军澳,从病人家里出来,钟情和玛蒂尔达的脸色都算不上有多好看。 二期临床的药物的确支撑患者熬过了医生定下的时限,但据家属所述,对方在返家后一个月左右便不可挽回地走向了死亡。 事实便是他们的新药同市面上大部分已经投入使用的药剂一样,不可能真正让病人在脱离药物的支持后延续生命。 玛蒂尔达将它包装得再完美,宣传得再好听,它也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工具。 钟情让随行人员把三期药剂送去了太平山,并没有要求立即将它们使用在林嘉时的身上,而是犹豫不决地知会助理先把冷藏箱留在手里。 “舍不得用了吗?” 钟情送玛蒂尔达回酒店,后者结束了一个短小的视频会议,侧过头,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年轻英俊的男士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触,他礼貌地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轻轻用盖好的笔帽在桌板上敲了两下,试着向对方询问到:“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 “我觉得你在纵容你的宝贝折磨一名病人。” “那些被迷昏了头的二世祖才会不顾患者本人的意愿去讨恋人的欢心。” 玛蒂尔达今天没有化妆,过浅的唇色将她衬得有些气色不佳,却也变相地掩去了平日里的娇纵,陡然生出原本隐藏好的专业性。 这样的她平白就能让玩笑似的语句带上讽刺,稍拱起眼眉,笑眯眯地表达出对钟情所构想的行为的不屑。 “我以为我会讨厌他的。”后者文不对题地突然接上了这么一句。 “你在回避一切和他有关的话题时我就提醒过。你被迷住了,这辈子都别想从他手里脱身。” 玛蒂尔达为钟情青春期小男生似的发言翻了个不加掩饰的白眼。 她用自己卸干净了的指甲大胆地往后者的脑袋戳过去,只是临到最后,忽地又换了个角度,点在了钟情的胳膊上。 “谈恋爱就谈恋爱。病人的生命,你应该交给他自己去选择。” “哪怕他的死会带来蝴蝶效应?” “只是你认为而已。” 玛蒂尔达不会去共情钟情对秦思意的执着,她洒脱且理性,自始至终地认为对方在处理情感问题时犯下了太多错误。 她知道钟情成长在一个缺失温情的环境里,因此并不责备对方,而更多是尝试指引,为钟情带去一些相对轻松的观念。 下车之前,玛蒂尔达最后回头看了钟情一眼,她已经说完了自己能够说的话,至于对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那已经不是她应该烦恼的事了。 钟情不常来港城,少有的几次都下着雨,将太平山下的灯火抹得湿淋淋。 这里要比L市更为潮湿,相较于异国早至的寒意,港城则将夏天窒息般的闷热一直延续到了秋末。 他下了车,由看护引着朝私人病房走,一路听医护向他阐述林嘉时的近况,只当他应该怀着某种更为纯粹的忧心。 钟情其实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在乎。 林嘉时的生死和所有陌生人一样,或许会短暂地带来触动,但必然不可能造成恒久的影响。 他在思考关于秦思意的事,由此延伸至对林嘉时的治疗上。 前者为他已然规划好的人生带来了太多新的不确定,搅乱一切既定的行程,让他重新开始像年少的自己那样,为根本不必要的事而烦恼。 事实上,在见到林嘉时的那一刻,钟情还是对对方产生了同情。 病床上的人全身都在浮肿,哪怕医生告诉他前不久才为林嘉时做过穿刺。 他极度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忽地转变了想法,开始认为玛蒂尔达才是对的。 躺在这里的躯壳已经不会再有多少康复的可能,仅仅凭借呼吸,钟情都能体会到林嘉时不曾言说的痛苦。 他坐下来,少有地没有往沙发后靠。 林嘉时大抵从来没有睡着,在听见关门声后倦怠地睁开眼,花了些功夫,到底回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学弟。 “很久没见了。” 他温和地对着钟情露出了笑容,构成的画面却不好看,透露出行将就木的枯朽,只让人感到凄凉。 钟情点了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对方的话。 他不好再在对方面前用曾经那样充满敌意的语气,却也找不到新的用以面对林嘉时的方式。 “思意还骗我说是拿卖房子的钱挣来的。” 从见到钟情的第一眼,林嘉时就看穿了秦思意的谎言。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点沙哑的气音,缓了一阵才接着问:“我是不是不可能治好了?” “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对方是个聪明人,钟情于是没有拐弯抹角,很快便继续道:“我手里有一种新药,没办法治愈,只能再拖一拖时间。” “还有呢?”林嘉时知道钟情的话没有说完,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后者根本就没有来这一趟的必要。 “学长说,因为你还活着。” 钟情没有说得太直白,他不想逼林嘉时坚持,也不敢赌秦思意话语中的真假。 他在这句过后沉默下来,视线越过对方,望向病房外被雨打湿的夜景,似是怀念地注视起一朵将要凋落的月季。 斯特兰德的玫瑰要谢得更早,仅留存一些从温室移栽的花朵,自欺欺人地在入冬后继续盛开。 钟情莫名觉得窗外的月季像是一种预兆,分明一路走来都是初绽的山茶花,偏偏到了林嘉时这里,白色的山茶突然就被形似于玫瑰的月季取代了。 “那就试试吧。” 钟情以前讨厌极了林嘉时对秦思意近乎宠爱的态度,如今也一样。 得到答案之前,他一直在为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而感到歉疚,可林嘉时推翻了他的全部预设,几乎没有犹豫地轻飘飘就把秦思意捧到了高过生命的位置。 钟情的厌恶从来不局限于这一点,他拿自己和对方作比较,结果却是他根本不可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林嘉时用短短几个字将钟情的爱变得寻常,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占有欲,无形地为两人划开了界限。 小雨下了整整一夜,古怪地只盘桓在中西区,不去湾仔,也不去油尖旺。 钟情盯着窗上的不断变换的雨珠出神。他让随行的研究人员将新药交给了医护,算是间接地左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命运。 在重新见到秦思意之前,他无数次地诅咒过对方与林嘉时。 然而真正等到那些话语应验,钟情却又后悔了,无端地怀疑起,是否这一切确实是因为自己恶毒的祷诵。 冷汗从掌心细密地渗出来,钟情调了几回温度都觉得不舒服,末了走到露台上,叫佣人取了支酒上来。 —— 大抵是酒精将山下的夜景变成了斯特兰德的久远灯火,钟情拨通了秦思意的电话,有些幼稚地开始一遍遍含糊地叫对方‘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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