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说,“我叫谢然。” 我松开了拎着黄毛衣服的手,面无表情地道:“别跑了,不然就打你。” 黄毛看起来挺无语:“……” 黄毛嫌弃地道:“好好好,我不跑,我叫刘毅。” 他就是当初那个我打过两次交道的混混,而我七年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伸手掏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刘毅也不客气,烟咬在嘴里,用眼神示意我给他点火。我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帮他点了烟,顺便自己也来了一根。 我们两个人大晚上地站在这儿抽烟,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里彼此都一言不发。最后是刘毅先对我投来一丝打量的眼神,问道:“你是不是去哪儿工作了?我看你这门上的纸条贴了快两年吧。”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常来?” 刘毅像是吃了瘪,不搭话了。 我继续问:“你这几年怎么样?还是像以前那样吗?” 刘毅掸了掸烟灰,没什么表情地说:“混着呗,有活就干。” “还是收钱办事吗?” 刘毅又没回答。 “你的那两个兄弟呢?”我回忆了一下,“有纹身的那两个大哥?” “一个进厂了,一个去跑长途了。”刘毅说。 他有些不耐烦,但我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抽完了烟刘毅对我吊儿郎当地点点头,说:“走了。” 我拦住他,他有些烦躁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我问你才对。”我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连我家门上纸条贴了多久你都知道?你……” 你收了谁的钱。 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们联系了多久。 你又“监视”了我多久。 不得不说,刘毅还挺有职业素养,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帅哥,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我只是路过,干什么,路过都不行啊?” 我让他走了。 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却有些发抖,进屋后才发现自己差点儿把秦哥给的水果忘在路边,又有些灰头土脸地回去。 理智告诉我,刘毅说的没错,他只是路过看一眼,是我想的太多。 然而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大—— 不,是有人让他来的。 那个人还没忘记你。 那个人还想要获得你的消息。 那个人…… 那个人。 会是杨舟吗? 我在浴室里洗了个澡,让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我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间。 我怕睁开眼睛,又会回到夏天。
第73章 欢迎来到2017年 刘毅的事情盘桓在我的心上,让我再次陷入失眠。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我便起来穿好了衣服。 外面又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冷空气很强,早上起来后看见的积雪比我想象中要深。 我推开窗户,像往常无数次所做的那样,站在二楼的窗前,遥遥眺望远处。再把目光收回,近一些的地方,那台大头贴机站在废弃的铁轨和荒草中间,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骑士骸骨。 我在家吃了点东西垫垫胃,因为初七就要回北京,所以家里冰箱里也不敢囤太多的东西,只放了几颗鸡蛋,一点蔬菜和肉。 街道上已经有人提前扫了雪,商场也陆陆续续地开了门, 我坐地铁又换公交,走了许久去找那家老板不曾露面的唱片店。 很可惜,我没有找到。 不知道是记忆出了错,还是它已经关了门,我把整栋楼都逛了一遍,没有发现那家唱片店的一点点踪迹。我甚至问了几家看起来开了比较久的商铺,每个人都对我说没有印象。 回去的路上,我思前想后,还是绕路去找了刘毅。 以前他说找他挺简单,我觉得也是——他常出没的地方是当初我和舒悦被围堵的那条巷子附近,这附近也是老城区,和我家那边的城中村差不多。 我在街上逛了逛,问了个卖豆浆的阿姨认不认识刘毅。 阿姨顿时露出了一种略带嫌弃的眼神。 “认识。”她说,“就在前边,你是他的……” “老同学。”我胡编了一个。 再往前走有个小学,旁边有个文具店,我一眼便看见刘毅坐在里边,翘着腿正在打王者荣耀,我走进去他还是没发现我,直到我拿了个0.5的笔芯过去结账,他无意中抬头瞥了我一眼,手机掉在了地上。 “操。” 他去捡手机,结果起来的时候头又撞在了架子上。 “操!” 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礼貌地压住嘴角。 “你来干什么?”刘毅不耐烦地道。 我说:“买东西。” 刘毅嗤笑一声:“你要个破笔芯干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什么你知道?” 刘毅顺着我的话说:“嗯,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就买个破笔芯还想套我话。” 我笑了起来:“那我买多少钱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刘毅又是嗤笑了一声。 我走过去拿了个挺贵的本子,又加了支笔,过来再找他。 他那局王者荣耀跪了,正一脸烦躁地盯着手机。 “你……谢然是吧?”刘毅挠了挠头,“我不想说,真的,你别问了。” “你这么有职业素养?” “那必须的,你当我是谁啊。” 我只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刘毅抽了个塑料袋给我,我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老板我想加你微信。 “……” “为了方便买东西。” “……” 刘毅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初七我坐飞机回了北京,跟蒋承临、大龙两人约了顿饭,结果去酒吧的时候我又喝多了。 “然然有事吗?”蒋承临的男朋友扶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长得很漂亮,跟我一点儿也不像,这似乎能证明蒋承临之前的确误会了对我的喜欢。 然后我想,连和我彼此试探过的蒋承临都是过去式了。 而我还是没有忘记杨舟。 真要命。 节后我又回到了魔王莉姐的手下。 莉姐微笑着,问我休息够了吗?我哪敢说不,只好说够了。莉姐又精神抖擞地带着我去开会。现在项目多了,莉姐手上的活也越来越多,又拉着我从早到晚地工作。 蒋承临说,这也没办法,有些人精力充沛是天生的。我说,我有点儿不行了。蒋承临说,怎么会!然然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得上莉姐节奏的人。 那几乎是全年无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忙碌起来,忙碌起来后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莉姐也没有勉强我,看我每天都是哈欠连天,终于还是大发善心地问我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我咬着牙说:“真的太多了!老大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莉姐笑道:“哈哈哈。” “我现在要求朝十晚六,反正我也……咳,我也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 “朝十晚六你这个年纪能睡得着?”莉姐震惊地问道。 “想在北京到处玩玩。”我说,“来北京两年了过得简直暗无天日,现在非常想去探索世界。” “准了。”莉姐说,“你别辞职就行。” 实际上也不会有人辞职,我们公司发展得正好,每个月的奖金发到手软,蒋承临和大龙的意思是这行业本来就很累,钱如果还不到位那真的令人痛苦不堪。 2017年这个数字悄然进入了我的视线,让我真的有了一种“时光如梭”的感觉。再过不久,冬雪消融,春又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我和杨舟是在春天认识的。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每天混日子的学生,现在我在北京衣食无忧,算是逆天改命般地有了一部分自己的事业,早就没有了与他谈恋爱时的自卑感。 那年我拼了命地兼职,几个月才能存四千块,但如今的四千块对我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一笔钱。他哥邀请我们去过的别墅,在我的眼里失去了魔法,变成了一栋普通的房子。他上的那所大学,我也进去过许多次,旁听过一些课程,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拆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墙。 我砸碎了困住我肉身的琥珀。 但我也得承认,再往上,到了他爸妈、他哥真正处于的那个阶级,我的确上不去了。但最起码,我已经不是最底层的那一个,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所灼烧成灰烬与烂泥。 然而再往上又有什么呢? 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不是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 工作半年之后,我就改掉了我的月光行为,回到了一个平衡的开支状态。去适当挥霍过已经足够,但物质给不了我长久的支持,我必须得找到其他更向“内”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主动跟莉姐提出减少工作量也正是因为这个。 那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背着个背包,从北京出发,有时候坐高铁有时候坐飞机,带着舒悦和张尘涵送我的二手富士,到处寻找着我想要的一切。 我有时候会发朋友圈,然后刘毅会给我点赞留言。 ——【有钱人啊。】 ——【天天出去潇洒。】 ——【住的酒店看起来很不错。】 他可能在阴阳怪气,但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阴阳怪气到。 我找他聊天:【老板,今天文具店的收入如何?】 卖鱼佬:【小赚。】 我:【这店是你的吗?】 卖鱼佬:【我姑的,看我可怜,让我来看店。】 我:【你是不是大我几岁?】 卖鱼佬:【三岁。】 卖鱼佬:【我跟你一个初中的,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你谈女朋友了吗?】 卖鱼佬:【哈?这你也要问?你们有钱人这么无聊?】 卖鱼佬:【但你应该也不可能给我介绍吧,你又不认识什么姑娘。】 我:【我怎么不认识姑娘?】 卖鱼佬:【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我:【谁跟你说我喜欢男的?】 刘毅过了很久才回:【头发?】 我:【那你必须得对所有留长发的男人道歉,这是刻板印象。】 我还是撬不动刘毅的嘴。 ……他的确很有职业素养。 收钱办事,但是绝不暴露雇主信息。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上我家假装高利贷的时候,还自带剧本和超高演技。 混混如果都做到他这种地步,也是令人钦佩的。 有时候我也会和他聊起以前,他收钱想打舒悦的那一次。
95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