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白沉默了一会儿，说：“红花油过期了。”
“啊……是吗？”罗念无端松了口气，正打算说那就不用涂了，下一秒就听江安白说：“我在来的路上买了药。”
罗念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夸他想得周到。
涂药的过程于罗念而言堪比受刑，江安白把他的上衣一直撩到了脖子，涂好药膏又细心地一点点推开。这个过程中难免疼痛，可罗念为了不再继续加强江安白的愧疚感，硬是咬着牙一声都不敢吭，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
不过江安白买的药药效倒是很好，清清凉凉的，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江安白涂完药小心地帮他把衣服拉好，说：“每天涂一次，很快就会消肿了。”
罗念无声地舒了口气，翻身坐起来，看他低着头把药收好：“谢谢你啊，感觉好多了。”
江安白说：“是我应该谢谢你。”
“啊，又来了。”罗念叹了口气，“你不要一遍一遍地谢我了，我们不是朋友吗？保护朋友是应该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江安白垂眸不语，他没有什么朋友，此前也不知道原来朋友会做出这种勇敢到鲁莽的行为。在罗念出现以后，很多事都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罗念看他沉默，试探着叫他：“江安白？你在想什么？”
江安白抬眼：“我在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困惑，罗念愣了愣，险些以为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被察觉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张了张嘴：“我……”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了两声，罗奶奶推开门，笑眯眯地说：“安白，中午在家里吃饭吧，我做炸酱面给你们吃。”
江安白抿了抿嘴：“好，谢谢奶奶。”
罗奶奶笑着应了声，又把门关上了。
话被打断，罗念也没了旧话重提的想法，笑着岔开了话题：“幸好你来了，这么冷我还真不想出门去拿。”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
“哎？真的？”罗念期待起来，“我还一直在等今年的初雪呢。”
江安白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一直低落的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晚上刮了一夜风，次日果然飘起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罗念起床时就见到地面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天气不好，罗念不想骑车，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拎着书包兴冲冲地出门了。
小区里行人还不多，雪很松软，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罗念也不担心会滑倒，大步大步地踩着雪，心情很好。
拐到街上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念没往心里去，低着头走路。直到来人揪住他的围巾，坏心眼地迅速塞了一小把雪进去。
罗念毫无防备，被冰得跳了起来，努力把雪抖下去，愤怒地回头叫：“纪芫！”
纪芫哈哈大笑，在他后背的上部用力拍了一把：“爽不爽？”
罗念被他一拍，忍不住低呼：“嘶，疼……”
“我都没用劲，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纪芫开始不以为意，可见他眉毛拧成一团，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有点无措了，“怎么了？真的很疼？”
罗念缓了缓，不想被纪芫追问，含含糊糊地想搪塞过去：“没有啦，谁要你下手没轻没重的。”
纪芫看着他，满脸怀疑，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他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走过一小段距离后，突然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往下用力一拉。
梅开二度，罗念怒了：“纪芫你有病啊！”
纪芫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你脖子下边是怎么回事？”
罗念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芫指的是自己那道一直蔓延到脖子的淤痕。
本来现在是冬天，有衣服遮挡着，是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可是刚刚被纪芫那么一拍，露了破绽，他想否认都瞒不过去。
纪芫看他眼神飘忽，追问：“你跟人打架了？跟谁？为什么？”
“没有的事……”罗念加快脚步往前走，“不小心磕到的。”
“你再磕一个让我看看，我倒想看看怎么磕能磕成这样。”纪芫追上来，不依不饶，“罗念，你能耐了是吧，跟我还遮遮掩掩？”
“哎呀你别问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罗念说，“你年纪轻轻的，别啰唆得像个老大爷。”
纪芫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和江安白有关，对不对？”
罗念没回答。
他的沉默显然就是默认，纪芫都要被气笑了：“行吧，不说拉倒，我可管不起你的事，以后也别想让我管了。”说完就毫不迟疑地从罗念身边走了过去。
罗念急了，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伸手拽住他的衣服：“纪芫。”
纪芫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停下。
罗念赶紧又追了上去，放软了声音：“纪芫，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
纪芫转头瞥了他一眼。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嘛。”罗念急急地解释，“而且这件事真的不怪江安白，全是我惹出来的祸，我是怕你迁怒他才不想说的。”
他一时着急，也顾不上瞒什么了，叽里呱啦地就说了出来。
纪芫听他说了这些，终于舍得分了个眼神给他：“真的？”
一般他肯关心自己就代表没事了，罗念松了口气，又小小地卖了个惨：“真的，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你就别气了吧，好不好？” ----
第 28 章
纪芫看着罗念可怜巴巴的眼神，翻了个白眼：“少跟我蒙混过关，说说吧，怎么回事。”
罗念看他一副“这个答案我今天非知道不可”的样子，叹了口气，只好开口坦白：“就是跨年夜的时候啊……”
纪芫听完，倒是没有先把责任全推到江安白身上，皱着眉问：“那些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怎么可能。”罗念立即否认，“不过我感觉那些人不是什么单纯的小混混。”
纪芫点头同意：“没错，看样子可能和什么放高利贷的人有牵扯，还好你们没把他们惹毛，不然就不只是一棍子这么简单了。”
“嗯……”
“不过。”纪芫话锋一转，“我看你真的少管点闲事吧，这次算你们走运，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让你们跑掉了。”
“我知道了。”罗念垂头丧气，“毕竟疼的是我。”
“该。”纪芫毫不留情地批评，“让你长长记性。”
罗念扁了扁嘴，一脸委屈。
纪芫到底嘴硬心软，败下阵来：“晚上回去让我看看，到底伤得怎么样。”
“没什么事啦，就是一点淤青，过几天就好了。”罗念说，“而且我已经涂过药了，问题不大。”
“你自己又够不到，我晚上回去帮你涂。”
“呃……其实，江安白已经帮我涂过了。”
“哦？”纪芫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感动了？”
“……”罗念噎了一下，“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好好。”纪芫敷衍地点了点头，“快点吧，别废话了，一会儿迟到了。”
雪越下越大，早上校工清扫出来的道路不到中午就又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天色始终灰蒙蒙的，看起来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到了下午，学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问题，宣布高一和高二今晚的晚自习取消，让同学们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长时间逗留。
陶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叮嘱，看下面的同学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心早就飞了，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了，我看你们一个个屁股下面都有钉子，走吧走吧，路上不许打闹，明天别让我看到你们有人因为摔伤胳膊摔伤腿请假。”
罗念早就收好书包，一听陶老师开口放人，积极地招呼纪芫：“走了走了，回家。”
纪芫拎起书包：“嗯，去你家吃饭。”
“诶——认真的啊。”
“那不然呢？”纪芫白了他一眼，“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哦……”
他们两个慢慢悠悠地晃到校门口，意外地发现江安白等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他们就径直走了过来。
罗念还生怕自己是会错意了，愣愣地确认：“你在等我吗？”
江安白说：“药需要每天至少擦一次。”
罗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芫抢先开口：“那就不用麻烦了，有我帮他就行。”
江安白不说话，只是看着罗念一个人，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罗念嘴角抽搐，心想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热门到需要做选择的一天。只不过，自己是绝对不想拒绝江安白的，至于纪芫……如果拒绝了他，他怕不是要咬死自己，属实得罪不起。
于是，纠结的结果就成了三个人一起回罗念家吃饭。
纪芫显然还是不满的，说话阴阳怪气，被罗念用手肘悄悄捅了几次才安分下来。
到罗念家楼下，突然从单元楼里出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人，她边走边低着头抹眼睛，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迅速看了一眼，没有停留就过去了。
罗念正和纪芫说笑，视线和女人短暂地交汇，发现女人的眼角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的样子，表情顿时僵了一下。
纪芫也注意到了女人，有些疑惑地问：“咦？是从你们那栋楼下来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罗念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吗？可能是谁家的亲戚吧。——冷死了，快点上去吧。”
纪芫听他这么说，应了声便跟在后面进了单元楼。
回到家里，罗奶奶正坐在沙发上出神，直到看到他们开门进来才缓过神来一样，苍老的脸上浮现起慈爱的笑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小芫和安白也来了呀。”
江安白微微点头：“奶奶好，打扰您了。”
纪芫则毫不客气，笑嘻嘻地应：“奶奶，我又来蹭饭了。”
“天气不好，学校取消晚自习了。”罗念对罗奶奶解释，看见茶几上有两个水杯，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家里来客人了吗？”
罗奶奶俯身收拾水杯：“你张阿姨来坐了一会儿。”又招呼江安白和纪芫，“都坐呀，外面冷吧。——小念，快去倒热水，我去做饭。”
“没事奶奶，您不用管我们。”纪芫推着罗念往他的房间走，“我们先去写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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