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挣不脱他，被拖去食堂，勉强塞了几口饭，借口回教室看书先离开了。
他低着头下楼，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迎面上楼的人，敷衍地说了声“对不起”便要绕开对方，却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罗念抬起头，只见江安白正探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是你啊。”罗念勉强笑了笑，“快去吃饭吧，人没那么多了。”
江安白却站着没动，又问：“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很不好。”
“没事。”罗念摇头，“回头见，拜拜。”说完就走了。
江安白觉得他怪怪的，不像平常那样一见到自己就眉开眼笑的，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困惑地皱了皱眉，继续上楼去了。
下午考完试，罗念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请假，还没开口，陶老师便幽幽地开口：“听说你上午考试迟到了半个小时？”
罗念垂下眼：“老师，我晚自习要请假。”
“嗯？”陶老师往椅背一靠，“先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奶奶住院了。”
“……”陶老师愣了愣，坐直了身子，“怎么了？严重吗？”
“脑溢血，昨晚被送去抢救了。”
作为班主任，陶老师对罗念的家庭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家里只有个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罗念再捣蛋，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连忙道歉：“对不起，老师不知道，那你快回去吧。明天正好周末了，你好好陪着奶奶。”
罗念低声说：“谢谢老师。”转身走出去了。
他到了医院，在病房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半天，正要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大姑姑很大声地说：“妈，你就搬回我那里吧，你看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要照顾罗念那孩子，你让我们多不放心。这次是邻居正好在，下次家里没人呢？”
随后是罗奶奶虚弱的声音：“你别说了，我搬走了小念怎么办？谁来管他？”
“妈。”大姑姑强压着不满，“他妈都不想管他，直接把他丢下了，我们没义务管这么多吧。”
“小念是我孙子，我不管他谁管。”罗奶奶声音低，态度却很坚决，“这件事你以后不要说了，也不要当着小念说什么。那孩子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却很敏感，我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罗念站在门口，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眩晕。
他虽然小时候有几年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但母亲对他的态度总是很冷淡，还常常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所以他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母亲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他的世界便只剩了奶奶一个人。
奶奶对他很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姑姑批评他，表哥表姐欺负他时奶奶都是站在他这一边，永远没有条件地相信他，保护他。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一切本该是这样的错觉。
可是，再怎么骗过自己，大姑姑说的是对的，一个自己的母亲都不想要的小孩，凭什么相信自己有资格得到无条件的爱呢。
他在门口呆站了许久，直到里面没有了说话声，这才定了定神，咬着嘴唇推开了病房门。
大姑姑正坐在床边削苹果，闻声抬起头来，见到是他，没说话。
罗念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小声地叫：“奶奶。”
“哎。”罗奶奶慈爱地应了声，小幅度抬了下手，“过来，小念。”
罗念看了一眼大姑姑，见她仍是连个眼色都没分给自己，慢慢地走过去：“奶奶，你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罗奶奶说，“把小念吓坏了吧。”
罗念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握住了罗奶奶的手，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迅速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了一小片水渍。
“傻孩子，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罗奶奶安慰他，“我还要看着我们小念上大学，还有以后娶媳妇呢，可舍不得这么早死。”
“妈，你在胡说什么。”罗念还没反驳，大姑姑先不悦地开口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罗奶奶叹了口气：“又不是不说就没事了，我年纪也大了，心里有数。”
“不会的。”罗念红着眼圈看她，“奶奶你肯定会活得比我久的。”
罗奶奶笑起来：“傻孩子，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我不管，我要一直陪着奶奶。”
罗奶奶摩挲他的手背：“奶奶一定多陪你几年。”
罗念陪在罗奶奶身边，让大姑姑去休息一会儿，又问小姑姑有没有来过。
“你小姑姑在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罗奶奶说，“而且我这边也没事了，不值当让她来回折腾。”
罗念说：“明天周末，我陪着你。”
罗奶奶也看出他的不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整个周末罗念几乎都耗在了医院里，纪芫也来了一趟，带了一堆父母买的营养品，顺便帮罗念传达作业。
罗奶奶睡着了，两个人便压低了声音说话。
“说起来，江安白那天晚自习有来找你。”
“真的吗？”罗念问，“他说什么了？”
“班上的女生说你请假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正好看见了，所以出去好心地告知他了一下。”
“辛苦你了，明明不喜欢他，还要当我的传话筒。”
“那有什么办法。”纪芫无奈，“谁让我是你的好哥们呢。”
“谢谢你啊。”
纪芫摆了摆手：“你可别跟我这么客气，我不习惯。”
罗念苦笑。
“所以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医生说还要再过几天，多观察观察再说。”
“嗯。”纪芫点头，“也是应该的，奶奶毕竟年纪大了。”
罗念沉默了一会儿，问：“纪芫，你说我自己能不能打工养活自己啊。” ----
第 19 章
“啊？”纪芫听罗念这么说，呆呆地张大了嘴巴，“你在抽什么风。”
“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也不小了，不能凡事都依赖我奶奶了，也应该自己做点什么事才对。”
“是不是因为奶奶突然生病了你才这么想啊。”纪芫说，“我说你也别想太多，你爸不是也有留钱给你吗？我想应该也够你们祖孙两个生活吧。”
“可是，奶奶毕竟上年纪了，我总该为未知的风险做准备吧。”
“那也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你一个学生不好好上学想什么自己养活自己。”纪芫说，“而且你未成年哎，你能做什么？谁又敢要你？”
“那……打个零工总可以吧。”罗念还是不死心，“总会有那种不看年龄的工作吧。”
“那你这也……”纪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打工什么的到大学再想。”
“我大学有没有的上还另说呢。”罗念很有自知之明，“说不定毕业就找个厂子上班了。”
“……”纪芫无语，“你要不要把这话说给你那个江安白听听，看他作何反应。”
“干吗这样子打击我啊。”罗念受伤地捂胸口，“而且你不是一向排斥他吗？今天怎么总提他的名字。”
“我是觉得这样能给你一点动力好不好。”纪芫翻白眼，“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是是是，我谢谢你。”罗念趴在床位的围栏上，说：“你知道吗？我们本来约好，月考结束他来我家玩的。现在，我的两百名也泡汤了，约定也泡汤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纪芫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你别太失落了。”
罗念默然点头，呆呆地望着罗奶奶出神。
在医院陪了两天床，周日晚上，罗奶奶催着罗念回家，要他好好休息，周一乖乖去学校上学。
罗念不愿意走，又在医院磨蹭了半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家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又黑又静，罗念讨厌这种环境，随便洗漱一下就爬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没有了奶奶的监督，他反而早早地爬了起来，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晃了一会儿，干脆背着书包提前出门。
早上的空气很冷，罗念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紧了紧校服的领子，漫无边际地想着冬天到了，该把厚毛衣翻出来穿了。
心不在焉地骑着自行车转过小区门口，他突然捏了车闸。刚刚没注意看路，现在想想，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罗念停下车，一脚踩着车蹬，一脚撑在地面，一回头就看到了想和自己打招呼却被无情掠过的江安白，以及他举起未收回的那只尴尬的手。
这下子罗念也尴尬了，等着江安白走上前来，才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家电话周末一直打不通。”
“啊，我一直在医院来着。”
江安白点点头：“我想也是，你奶奶怎么样？”
“已经醒了，应该没什么事了。”罗念推着车和他一起走，又问，“你这两天一直在找我哦。”
“嗯，看你周五的样子，有点不放心。”
罗念笑了笑：“谢谢你关心啦，奶奶没事，我就没事了。”
“嗯。”江安白应了声，停下脚步，从手上提着的纸袋里又拎出另一个小些的纸袋：“这个给你。”
罗念没有马上伸手去接，疑惑地歪了下头：“什么？”
“早饭，请我妈多做了一份，你应该都没有好好吃饭吧。”
的确是没有，因为根本就没有胃口，还是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才在她跟前勉强吃了一点。
“谢谢你啊。”
江安白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两人默不作声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罗念说：“我那天考试迟到了。”
“嗯。”
“这次的约定不能完成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江安白说，“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
“下次就是期末了。”
“嗯。”
罗念不吭声，半晌闷闷地问：“江安白，你想上哪所大学，将来毕业了想干吗？”
江安白没多加犹豫，回答：“读A大的医学系，做医生。”
“医生？”罗念在脑子里想象江安白穿着白大褂，一脸冷淡的样子，觉得这个样子还真是蛮适合他的，不由得点头，“嗯，这很江安白。”
66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