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楼去,脚踏在楼梯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切实际——电脑里有我从上学时期开始所创作的全部作品,其中包括一本还没完成的新书,如果电脑找不回来,那我需要尽快回国将数据导入新电脑中,而那本新书只能作罢。 想到这儿,头更痛了。 退烧药像是失效了,回到房间我只觉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想起几个月前所遭遇的一切,我不禁感慨世事如此不公。人们说创作要有灵感,可我所面临的是在各种利益关系之间使灵感黯然失色。 楼下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声,而我在那样的清脆声中深深叹了口气。本是出国散心,如今却变成了愁上浇愁。 我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半拉的行李箱,那时我不得不承认心里唯一蹦出的想法便是回国,立刻,像温达那样。 眼看着屋外的阴云越来越重,我顾不上刚刚的难堪,准备从行李箱中拿出护照,请老板娘为我订一张最早回国的机票。 打开箱子,那张黄色的纸条从夹缝中掉了出来——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叫Andy的男人。可转念一想,我即将回国,这张纸条已经没了用处,于是在我出门时,我顺手那张掉屑的纸扔进了垃圾桶。 坏天气的影响远比我想象的要大,老板娘看着电脑,身体时而前倾,胸前的好风光一览无余,我却无心去想那些要靠下半身思考的东西。终于,在十分钟以后,她眼睛闪着光, “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抢到了下周三的最后一张票!” 我暗自松了口气,随机露出自己认为最腼腆的笑容。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亲爱的,别说这样的话,”她将护照还给我,又摘下眼镜,“可以给我留一个你在国内的地址吗?如果找到你的电脑,我会马上寄回去的。” “没问题,麻烦您。”我边说,边从前台的篮子里抽出一张便签纸。看见纸张时,我不由得一愣,这和Andy给我的一样,但愿这只是碰巧。 我留了地址,又走到门边看了看天气。在我确定短时间内不会下雨之后,我决定去附近的中国超市为自己买晚饭。以防万一,我还是向老板娘借了一把伞。 等到天空飘起小雨,且趋势越来越大时,我在心里肯定了我留在徐教授课上被批评的那篇文章——因为我再一次撞上了Andy。 我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正准备开口道歉,对方皱着眉,嘴边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是你,”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见我没什么反应,他指了指自己,开口道:“Andy。” 他的衣服被雨水洇成深棕色,我将伞撑在我们中间,有些手足无措。 “You haven't called me.” Andy用一种带着抱怨的语气开口。(你没有给我打电话。) “不让你负责不好吗?”我低声说,声音被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哒哒”声盖了过去。 一转头,Andy疑惑地看着我,我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礼貌回应,“I had a fever.”(我发烧了。) 他张大嘴巴,似乎我的病是他导致的。我连忙摇摇头, “But now I'm fine.”(但现在我已经好了。) 我与Andy在旅馆门口分别,临走前他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并承诺下次见面,他会送给我礼物。 我一只手拉着旅馆的玻璃门,朝他开玩笑道:“如果不会再见呢?” 他晃了晃手机,那双漂亮的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I'm sure we will meet again.”(我们一定会再见。) ---- 春子!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是副cp!!
第29章 阿达的信(3) 我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三天后的飞机意味着我必须在明天离开这个小镇。 在我拉上箱子的拉链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我走近,发现是温达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光彩,整个人笼罩在茫然的苍白之中。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自主地捏紧,总觉得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你还好吗?” 温达像是我在去年侄女生日时送给她的娃娃,听完我的话,他身子猛地一颤,甚至没有回复我,便将脸埋在手心开始痛哭。 我第一次见温达这样,以前我总在想他会因为什么烦恼呢,没想到如今的他竟然这般脆弱。 我试着找几句安慰的话,可在犹豫后我只能气馁地低下头我只能沉默地应对温达的崩溃,即使我现在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许久,温达抬起头,因为哭过的原因他的眼圈泛着红,可是黑眼圈也异常明显。 “阿青,我要怎么做呢,我留在和他一起生活过的房间,耳朵里也是他曾经叮嘱我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我依旧沉默着,我能为温达做些什么呢?如今他悲伤哀戚,我却像无法共情的机器。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在抽泣声吐出一句“我准备回国了”。 温达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他疯狂地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不,不”...... 我不明所以,只能坐在原处等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透过镜头,我看见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条极长的伤口,我的心悬了起来,神情严肃地告诉温达不要做傻事。 他将手放下,脸上挤出一抹我最熟悉的微笑, “没事的,请不用担心我。” 说完,他低头皱着眉,像是在思索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对我说。 “温达,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和你一样,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温达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再次蓄满了泪, “请先不要回国。” 我低垂着眼睛,想到屋外压抑的云以及好不容易抢到的回国的机票,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你在国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他从桌下面拿出什么东西,上身随着手上的动作不断抖动。 我看清了,是三个信封,最普通的牛皮纸质地,且新旧不一。 “这是什么?” “我父亲留下来的信,”他顿了顿,“我想请求你把它们写成一篇文章。” 我想到这是温达父亲的遗物,如果由我将它们写成文章或许不太尊重逝者。我放轻声音,像哄孩子那般对温达说:“这是你父亲的东西,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做。” 可没想到温达再次摇头,“你知道的,我顾不上这些,我现在甚至没办法好好生活。” “温达......”我轻声唤他,心里却升起不可名状的悲戚。 “阿青,帮帮我吧。” “我很久没有动过笔了。” 说来惭愧,那篇丢失的残次品是我在获奖之前创作的。自从那次领奖典礼以后,我再也没有写过其他文章了,出国也是为了散心疗伤。 他的眼睛像森林里的鹿,他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他。 “我知道了。” 他难得露出真心的笑, “阿青,真的谢谢你。” 他说明天会将信件寄给我,而他要为死去的父亲再做一些事情。 我点头答应,挂断电话后便急忙下楼找到老板娘,希望她帮我取消机票。 对方显然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眯着眼睛用英文感慨退票费用之贵。我感到内疚,在结束以后又另外给了小费。 她心中的中国文化强得可怕,在我第一天来时,她便向我说道“我在这里待了16年,从来没有收过小费,因为中国从不收小费。” 就连刚才我要给她时,她还是义正言辞拒绝了,理由是她甚至没收过外国佬的小费,又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来欺骗中国人呢? 我笑着附和,但在回房间之前,还是将纸币夹在了她的笔记本中间。 这一幕被阿清看到了,今天他撩起前额的头发,就像是路边的乞丐为了装可怜故意露出自己的断腿一般。 我装作没看见他,心里还带着对他偷走我的电脑的愤懑。可阿清挡住我的去路,他的个子不比我高,身子也单薄,我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将他推到一边。 我没这么做,阿清先开了口, “周先生,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拿走你的电脑。” 又是一样的话! “那是谁呢!你又为什么知道我的电脑不见了?” 他似乎不太想说出真相,我也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轻轻将他向旁边推准备上楼。 突然,他拽住我的衣袖, “那天我坐在前台,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和您一样的电脑包,因为在你第一天办理入住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时我以为是巧合,又不敢兀自翻客人的包,就放任他走了。直到有旅客称他们的物品被人抢走了,我才意识到那人手上提的或许正是你的电脑。” 我只觉得好笑,可回头看见阿清委屈的样子,我不禁吐了口气, “对不起,昨天是我误会你了。” 他顿时喜笑颜开,“没关系的,周先生,我会尽快帮你找回电脑......” “你认识那个人?”我打断了阿清的话。 他笑容又立刻消失,眼睛看着我,为难地摇摇头,“不认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到未完成的文章,又想到温达湿漉漉的眼睛,对阿清说:“如果真的要补偿我的话,可以帮我买一个笔记本吗?” 阿清先是一愣,他应该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补偿要求,随后大力点头, “当然可以!请问还需要别的吗?” 我假装思索,正当阿清想提示我些什么时,我开口说:“那再买一支笔吧。” 阿清从椅背上扯过外套,没等我再多嘱咐什么便一溜烟消失了。 我看着晃动的门帘,心中是数不尽的忐忑,如果我做不好怎么办? 回想在那场颁奖典礼上我所遭遇的一切,文字沦为了金钱的工具,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功利而存在的。我渴望得到认可,上学时我挑灯夜读创作出的文章比不上他人的惊鸿一瞥,可我还是一遍遍地固执地坚持着。直到毕业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在文学上没有天赋,我的文字没有感情,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俗套的甚至令人生厌的剧情。 可那些堆叠如山的稿纸还是有用的,我创作的一篇童话故事突然大火,自此我跻身于文人行列。他们说文人相轻,但是我遇见了一起写作的伙伴。我们性格截然相反,文风也是极端。他擅长创作悬疑故事,常常读得我后背发冷。 他在三年前离开文坛,那日我们回到校园,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他手里捏着烟,可我知道他平日里极少抽烟。 “阿青,我遇到了,”他靠在栏杆上,眼睛眺望着远方,那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顶峰与天相接,“理想与现实冲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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