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潮还在笑,连低低的笑声都那么动听:“别哭了,我考虑一下,等你回来就告诉你。” 既然被看破,那我就无所顾忌地连扯好几张纸擤鼻涕,动静特别响亮。 “什么时候回来?确定了么?”他问。 我骂道:“不回了,你等着吧。” “那我去找你。” “你找吧,让你找不到,我就此人间蒸发。” 我气话说得很凶,可因为声调打颤儿,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非常掉面子。 迟潮岔开话题了:“窗帘哪里买的?还没告诉我。” 我大口深呼吸暂且把情绪稳住了,眼泪还淌,但好歹鼻涕止住了,甚至胃口也大开。 “我要考虑一下再告诉你。”我不客气地怼他,再挑一筷头拉面狼吞虎咽。 我听见迟潮叹息。 我也真的好奇:“你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地对我的窗——” “因为你太笨了。”迟潮又叹,连叹气这样微小的声音都撩拨着我的神经,那么动听。 我无辜挨骂, 心情却格外荡漾。 以前迟潮就好喜欢骂我笨,明明自己也没比我多考几分,但他总能嫌我嫌得理直气壮。 我没理他,专心痛快地把碗底吃光。 迟潮也没有挂电话,听我放下筷子了才问:“想出来了么?” 我擦擦嘴,走到沙发里大字型摊开,到此时我才彻底放松下来,眼泪也打住了,只剩脸上紧巴巴地发皱。 大起大落的一天。 我慵懒地拖长声:“想了,我不仅笨,还是变态。” 迟潮乐道:“说说。” 怎么说啊,要说我用你的衣服偷情了吗?还做了好多和你缠绵的春梦? 说不出口。 “你告诉我你的微信,我就说说。” 迟潮沉默了。 啊!真是老贼,微信里到底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要这么防着我? “挂了,”我没好气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好。”这回答得干脆利索。 我刚要挂,迟潮又道:“明天晚上在家里吃火锅,好么?” 我撇嘴,火锅的热气袅袅好像远没有温泉汤的热气袅袅浪漫动人,是互相告白的好场景吗? 但管他呢,根本不重要。 我说:“那就好呗。” 作者有话说: 迟潮:笨得没辙,暗示还要怎么给,笨得真是没辙
第18章 大起大落 睡前把闹钟改到了六点,这对我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睡懒觉。 可惜失眠。 等闹铃响后,我爬起来站到窗边去抽烟,对着漫天雪花虔诚地祈求:赵喜心一切无碍,今天就能出院,今天就可以出院,今天一定能顺利出院。 开车到家楼下,接上何祎和他提着保温饭盒的爸。 两人好像发生过争吵,看何祎气得,眼眶又红通通的,像个受气包似的钻进副驾里。 “怎么了?”我问。 何祎嘟囔:“没事。” 我再从后视镜里看何既协,老家伙也没个好脸色,他操着方言用我很烦的那种逼逼赖赖的语气催道:“开快点,等下米粥和鸡蛋饼都凉了。” 我当然不听他的。 雪天慢行到一半,安静的车厢里开始响起长吁短叹的念叨:快到年底了倒这个大霉,憋屈受气还没捞到好,儿子们都不中用胳膊肘不向着自家人... ... 我装聋作哑,旁边何祎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抱怨没有因为无人搭理而停止,反而越发来劲:车也撞坏了,修起来十天半个月还不一定能修好,以后怎么上班去,起早贪黑地走路肯定要摔不少跤,到时候再把骨头摔断了,进医院又得一大笔钱—— “我真服了!我真受不了你们!”何祎突然大吼,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非要这样吗?你们才不可怜!我哥才是倒霉被你们收养!每次都要这样你们才舒服是吗?” 我被吓住,赶忙把车打起双闪靠边停,再伸手抓何祎的领口把他按回椅背里。 “别激动,冷静、冷静,乖乖的。”我一边哄他,一边回头怒视何既协,对他道,“想要我给妈买新车就直说,你又不是没我的电话,背着何祎给我发条短信很难吗?” “哥!”何祎气急,“就车筐坏了,我爸他就是骗——” 我抽两张纸巾摁他脸上,擦擦眼泪吧,一张帅脸哭得跟花猫似的。 何既协却像真的舒服了,嘴闭上了,面上神情也一般般,事不关已一样。 “你昨晚给我发短信,我昨晚就给你转账了,用得着去折磨何祎吗?他一个还没出校门的,你跟他说——” “他奖学金去哪儿了!我一分钱都没见着!”何既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小兔崽子,六亲不认。” 好的,我就说怎么可能不把这笔仇翻出来阴阳怪气。 何祎气得大喘气,刚才的发疯让他嗓子劈了,这回嚷嚷都不成调:“我乐意!” “行了,好了。”我无奈地往他头发上揉了一把,然后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给何既协转了五千块,足够买一辆电动车。 重新启程,剩下的一半路终于安生。 病房里早间查房,何祎只坐了五分钟不到就让我送他去车站,他妈本是在挑剔米粥太稀,一听儿子要走就赶忙叮嘱好好考,让他考完了别在云泞待着,早点回家。 何祎就当没听见,走得头也不回。 一起出了住院楼,凛冽的寒气浸透肺腑,又爽又刺痛。 “什么时候考完?”我笑起来,问,“圣诞元旦春节,年底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来不来打工?” “当然要来,谁也别拦我。”何祎故意挤着我往停车场走,也故意道,“包吃包住吗老板?” ... ...完,一直忘记跟何祎说了。 “包,但我们得换个房子,房东限我月底前搬走。” “什么?!” 何祎也很喜欢山海观这套租房,因为它真的很好。虽然我才住了一年半多点,虽然我知道它其实并不属于我,但我仍是把它当成我舒舒服服的安乐窝,它就在那里,每天等着我归巢。 送何祎进站后,我去吸烟区吸烟。 觉得饿了,又在附近的早点铺里消灭掉一大份馄饨和一根油条包糍粑。 迟潮应该还在睡觉,我忍着没给他发消息,光回味昨晚其实就够我驱散掉许多不开心了,只要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晚上回去见面后,吃完火锅就滚床单了呢。 慢吞吞开回医院,上楼前我把剩下的两支烟全都抽了。 医生已经巡房完毕,护士站里身影忙碌,我低头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安静地听赵喜心跟谁在说道我。 两个都是她儿子,穿白羽绒的是亲生的,穿长大衣的他们发善心从孤儿院里收养来的,可惜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读完高中就要改名换姓不认他们当爹娘。 对方发出感叹,这下我听出是谁了,是隔壁床的阿婆。 何既协又接话,把早上何祎在车里发疯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随即怨恨是白眼狼从小没安好心地带坏了他们的亲儿子,不然怎么会有孩子这么对自己的爸妈,还总是不愿意着家。 现在几点... ... 我摸出手机,怎么才九点半... ... 我慢慢地吐息,手脚发麻到像要晕倒,喘不上气,耳朵里有尖锐的长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电梯厅的,我坐到墙角的银白色铁椅上,仰起头往后靠,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好半晌,周遭一直吵闹,但还好没有人来打扰我。 我拍了拍心口,然后站起来走到护士站询问赵喜心的病况,得到的回答是:一切正常,等下午到换药时间换完药就可以回家了。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转身离开这个让我害怕的地方。 好想要迟潮。 在病态的家庭关系和叛逆的青春期里,幸好有迟潮,而在久别重逢的今天,哪怕我已经长大成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依旧只想躲到迟潮的身边去。 上高速时起风了,鹅毛大雪席卷天地,估计夜幕降临后就会封路。 车厢里真空般静谧。 我握着方向盘,在心中起草计划:先去途豹的路口,别下车,远远看着就好,等情绪彻底平稳后再去找他,如果可以接吻的话,那就抱住我再吻,最后再去面包店—— 计划戛然而止。 强烈的冲击力骤然从背后猛力袭来,车头瞬间偏移冲向中央隔离带,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一头撞进炸开的安全气囊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颠簸和翻转仿佛持续了很久,又好像才不过一秒钟。 寒风穿梭,视野变成粘稠的血红色。 车祸。微博:懒芽foco 陷入彻底的黑暗前,我浑浑噩噩地意识到,原来我遭遇了车祸。 “医院怎么联系上你的?” “最近通话。” “哦,好的。那,嗯,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迟潮。” 熟悉的声音和名字,离我好近。 但我疲惫得睁不开眼睛,是做梦吗?梦见何祎在对着迟潮连连问。 “好的,迟潮哥,请问你是一个人住吗?” “怎么了?” “比较难以启齿,但是我作为我哥唯一的亲人,也只能求求你了。” 何祎你不去考试,在这说什么呢? “我哥出院后没地方去,他的租房马上到期,房东赶他走。如果他醒来真的看不见,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他?” ... ...什、什么? “不用操心,我会照顾他的。” ... ...我被吓住,是真的在做梦吧?可我无论我怎么用力地眨眼,眼前都只有无尽的漆黑。 “哥!”何祎的声音又贴近了,兴奋至极。 我的手也被捉住,好温暖,但也让我更加恐惧。 什么都看不见。 “我... ...”我迷茫地喃喃,立刻又抬起手用力地揉眼睛,还没揉两下,就被一左一右地制止住了,两道交叠的声音在安抚我,让我别怕。 随后何祎松开我:“迟潮哥,你来说吧。” 我的左手像个夹心饼干一样被迟潮捂在他的手心里,可惜这也不足以让我安定下来,我怕得浑身发抖。 “眼睛失明只是暂时的,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个月,就能痊愈。”迟潮一字一句,“不用怕,等压迫神经的淤血被慢慢吸收掉,你就能重新看见了。” 我小口地喘,死而复生一般,我应该是流了很多眼泪,何祎在帮我一下下地擦。 “昨天上午,你在高速上被一辆超速的越野追尾,除了眼睛暂时失明,还有轻微脑震荡和一些皮外擦伤,要好好静养。” 迟潮说完,反问我:“放心了么?” 我只会张着嘴无声地哭,根本回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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