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潮扭头看了我一眼,不相信我。 “迟潮,”我叫他,不甘心、委屈、生气,我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在温泉里你还有话要说是不是?等我回来,你一定要跟我说。” 车子开进辅路,停在山海观外,何祎已经在等着我了。 我不可能让迟潮和我们一起回去,哪怕他十分坚持,也绝不可能。 “一个小时就到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坐进主驾,调整座椅和后视镜,“你回去吧,我应该明后天就回来了。” 迟潮站在车门外沉着脸不吭声。 何祎心急火燎,但他还是帮着我说话,他在副驾里大声喊:“我哥是有苦衷的!你不要生气!不要怨他!” 我笑了一下,在心里暗骂一句,随后升起车窗。 雪停了。 上高速的时候何祎又接到他爸的电话,说警察都到医院来了,对方报的警,仗着他们人多,合起伙来欺负人。 何祎真是无力,他用方言嚷:“别起冲突!等我们回去!” 等我们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对方报的警,而是医院实在看不下去何既协的吵吵嚷嚷,才报的警。 何祎去劝他爸,我自觉地不靠近,转去跟交警和民警了解情况。 原来是何祎他妈今天上白班,在酒店做完保洁后骑着电动车去菜市场,走斑马线但是抢那最后几秒,一猛子打滑,撞上了刚右转起步的轿车,失控栽倒后摔进绿化带里,被断裂的电动车车筐铁架划破手掌,缝了三针。 交警判轿车无责,但何祎他妈纠缠不休,民警劝何祎爸妈不要碰瓷,对方已经人道主义赔偿了三千元,足够支付医药费用,结果被骂警察无德。 我赔礼道歉,鞠躬说着抱歉的话。 何既协走过来骂我胳膊肘往外拐,我全当听不见,他拽着我的衣服让我别擅自做主,我就把外套直接脱下来,不跟他拉扯。 病房里又传出来赵喜心的哭叫,喊着手疼,喊着没天理被欺负。 我看到何祎努力从他爸手里抢回我的衣服,还给我时眼眶通红,咬着牙才没哭出来。 被碰瓷的对方是一对儿中年夫妻,他们此时也受尽折磨般憔悴,见我们来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跟我们说“我们不欠你们母亲的”后,逃出生天般匆匆离开了。 交警也走了,民警无奈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何既协,让我们当儿子的快劝劝。 我无动于衷,只有何祎上前去搀扶起他爸。 一场闹剧以民警亮出手铐为终点,何既协和赵喜心被吓住了,对医护人员保证不再吵闹。 何祎坐在床边,双手掩着脸。 病房里还有两个病床,病患和他们的家属都冲我们投来嫌恶的目光。 我站在门口,打破沉默道:“我出去抽根烟。” 何既协立刻骂我,让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便宜儿子出去了就别再回来,我依旧当没听见,只觉得胃里恶心难忍,需要透透气才行。 坐电梯回到一楼,鞋底踩在雪水上,我找到一家小卖部,要了盒最贵的烟。 付款时,我发现手机里有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的五通未接来电。 是迟潮吧。 我第一次去途豹修车时,在车主信息里留过联系方式。 走到花园树下,我抖着手点燃一支香烟,重重吸了几口之后,把号码重拨回去。 “喂,程知。” 哈,果然是迟潮。 我“嗯”一声,低下头掸掸烟灰,说:“到医院了,没事,没大碍。” 冬天不适合在户外流泪,太冷了,眼泪要在脸上结成冰。 迟潮沉默了几秒:“需要我去找你么?” “不用,你来干什么,”我嘴唇颤抖,咧开一个笑,“你等着我回去就行了。” 又觉得好可惜,真的好可惜。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发生,我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能在温泉场馆里听完了大家对谷屿的生日祝福后,正和迟潮一起尽情地享用起自助大餐。 被谷屿用“大——餐”形容的大餐,肯定会无比丰盛。 兴致高昂时喝点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提供客房,晚上喝到晕倒的话,说不定还能借酒壮胆,扑倒迟潮。 多美好的夜晚,没有办法形容出的可惜。 “程知,”迟潮又叫我,“真的没事么?” 他补充道:“我是在问你,你没事么?”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把手机也拿远了一点,又吸一口烟才重新回道:“嗯,就是有点冷,我出来买... ...出来买水果了。” 我听见迟潮轻叹,我知道他轻而易举地就看破我的谎话。 “太冷了,”我又埋下头,我说,“挂了,我手冷。” “晚上回家么?” “应该回吧,不用陪床。”我把烟头碾灭在树干上,“怎么了?” “回家再给我打个电话。” 我答应下来,挂断后我又点起一支烟,边淌泪边用模糊的视线把迟潮的号码保存下来,再复制黏贴到微信里搜索,查无此人。 “嘁,”我又破涕为笑,“想加个微信真是难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7章 那就好呗 回到病房,何祎正在看外卖,他妈靠在床头上念念叨叨,把外卖嫌了一通后又点名要喝热乎的排骨莲藕汤。 “我来点吧。”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刚抽了六支烟,嘴里苦涩,我也很饿但没胃口,“妈要喝汤,爸吃什么?还有你。” 何祎乖乖收起手机不跟我争,一般在全家人面前,我说什么,何祎都会完全无条件地顺从着我。 “我在学校里吃过了,哥你就给爸妈点就行。” “好。”我就看向何既协,“爸,你吃什么?” “我要满汉全席,怎么,你能给我弄来吗?”医院里有充足的暖气,何既协只穿着棉袄,没有披他的保安军大衣,不然更显得魁梧。 我其实有点怕他... ...高三发疯时我曾说我有病,喜欢男人,差点被他用裤腰带抽死,不过最后是我赢了,我宁死不屈。 “和妈一起喝汤吧,”我无视他的抬杠,我说,“两份汤,加粉丝,配白米饭,可以吗?” 何既协继续嘲讽我:“叫你回来是充人头给我们撑腰的,你倒好,跟人家哈腰犯怂!行,都听你的,你翅膀硬了能给你老子做主了——” “爸!”何祎叫得声儿都打颤,“闭嘴吧!” 我默默任他骂,下完单,才抬头跟赵喜心说:“我刚问了护士,明天下午再上次药,没问题就能回家了,之后再来复查就行。” 赵喜心中年发福,以前要稍微苗条些。她看着我,估计情绪过载也累了,不然何既协骂我时她应该跟着一唱一和,直到他们的亲儿子受不了地让他们闭嘴,他们才会放过我。 畸形的家庭关系。 我只庆幸何祎成长得很好,明白是非,懂得道理,没有被父母的溺爱摧残成一个废物。 赵喜心说:“嘉嘉,你想个办法,帮我把它弄成工伤,让酒店赔我。” 我摇头:“没办法。” 何祎在我被骂没用之前先开口:“妈,你别妄想了行不行?我等下拿着你的病历本去酒店帮你请病假,你之后还能回去继续上班。你要是动歪心思,工作也别要了。” 何既协破天荒地帮腔:“听儿子的,少作,把班作没了看你咋办。” 手机振动,何祎给我发的消息:哥,辛苦你了,你吃过了吗? 我很轻地笑了一下:最近不是期末考试吗?什么时候回? 何祎:明天上午十点就有一门要考。 我回:那你自己买动车票,我等你妈出院了再说。 再看下外卖进度,已经快到楼下了。 我起身去电梯口等,又想抽烟,心里的邪火一直没有消停过,烧得我脑浆沸腾,于是我点进刚保存下来的号码,默背一遍又一遍,希望能让自己安定下来。 外卖到手,送回病房里后,我又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边放空。 何祎跟来,悄悄话道:“哥。” “嗯?票买了吗?” “买了。我是想问,今晚跟你一起的那个男的,是谁啊?” 真神奇,想到迟潮我就情不自禁想要笑,我抿了抿唇:“害我思春成疾的。” 何祎握拳捶手心:“就是他爱喝橙汁又突然消失了,是不是?” “嗯。” “在一起了吗?我看他那么紧张你。” 我乐出声,想了想,说:“应该快了吧,我正努力呢。” 毕竟今晚他都吻我了。 是啊,迟潮今晚吻我了。 我的脸慢慢烧红,虽然叹气但是是愉悦的叹气,我勾搭到双眼放光的何祎肩上,说:“祝我好运吧,祝我抱得美人归。” 晚上确实不用陪床。 先拿着病历本去酒店帮赵喜心请完假,再送何祎和他爸回家。 这个家里没有我的位置,我的床早被拆掉扔了。下车前何祎叮嘱我住好一点,他是这么说的:“哥,你回来一趟心够寒了,身子就别再受凉,去住暖和的大床房。” 我配合道:“放心吧你,一定。” 所以我把自己安置到了家附近最好的酒店里,冲个热水澡,再叫客房餐,餐送到后我才做好心理准备拨通迟潮的电话。 “回家了?” 连“喂”都没有,就这么直接问我。 我“嗯”一声,倒在大床里,耳朵听见了想听的声音,感觉真好。 “准备吃饭了,牛腩拉面配炸猪排。你呢?” “也是拉面,鸡蛋炒拉面。” “等我回去,就把今晚错过的大餐补给你。” “好。” 中央空调呼呼地吹出暖风,我穿着浴袍,像从温泉池里刚走出来。 手机切成外响放在盘子旁边,我边咬酥脆的猪排,边故意口齿不清地问:“迟潮,你今晚亲我了。” “嗯,”迟潮好像轻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一直不提呢。” 我心跳快得不像话:“... ...为什么亲我?” 有几秒钟的沉默,我盯着手机屏耐心地等着答案。 “感觉你想让我亲你,”迟潮的声音都变得温柔,“我也很想亲你,不由自主的。” 我鼻尖立刻酸透,眼里很快淌出泪来。 情话怎么这么动听啊,动听得过分,我用筷子尖拨弄着汤面上的葱花,也不由自主地问道:“迟潮,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知道。” “那怎么办,你都有女朋友了。” 这一次迟潮的轻笑清晰地传来,反问我:“是啊,怎么办?” 眼泪不停地滴在碗里,我又咬一大口炸猪排,希望含混的咀嚼能掩盖住我的哭腔。 我说:“踹了她,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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