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被这父子俩气得糊涂了。”张姨站起身走向灶台,“不过阿姨今天多烧了点菜,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如果饿了微波炉转一下就行。” 林南朝顺路捏了下谷言末的脸,应道:“好。” 炸藕夹,红烧牛肉,花菜炒豆干...张姨从柜子里理出几个方形塑料碗便开始打包。林南朝匆匆掠了一眼,余光瞥到了保温箱里的南瓜粥,是早餐店里的速食包装,他心想,等会可以让夏遥戳根吸管直接拿手上喝。 “张姨,我能拿瓶粥吗?” “可以啊,想要什么随便拿,是不是瘦肉丸没吃饱?” “吃饱了。”林南朝解释,“就是你说的租客,有一位提前来了,家里没吃的,我想着给他捎点东西。” 张姨拉着腔调长长地噢了一声:“提前来了也好,阿姨还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那个租你房子的老师说是带学生来,是不是和你一般大?” 林南朝想到了夏遥那张脸,其实长得挺乖的,就是太多话了。 每次当他以为结束了对话,夏遥这人就又窜出几个新鲜事儿,跟个提问机似的。 他回道:“嗯,应该是,但感觉挺小的,不怎么成熟。” 张姨嘁了一声,噘嘴道:“说的你多大一样,不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林南朝无声地笑了笑,没同意也没反对。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一阵破碎声,林南朝被这动静整得发懵。 张姨正在给他切西瓜,掌心抵着刀柄,微微踮着脚,施力后菜板上重重地落下一声“咚”,她叹了口气,似是埋怨:“你说现在的人,结了婚就好好过,有矛盾就好好解决,总是吵架做什么?” 高坪村上落地房居多,这边虽然不及市里发达,但胜在房价便宜,有不少外地人来这打工的,又或者是想给孩子送到市里上学却买不起学区房的,都会来这租,然后起早贪黑赶公交。 张姨家五楼就给租出去了,看样子这种情况她已经习惯,林南朝说:“他们还要租多久?实在吵的话,要不之后别租了。” “签了一年的合同。”张姨这会又开始心软起来,帮着那队夫妻说话,附着同情的语气,“白天还好,他们在上班,就是每天晚上都要闹腾一会,估计也是被日子磨的,唉,都不容易。” 林南朝共情不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喻灵和林海伉俪情深,林南朝是在爱里长大的。年轻的时候林海总是自责给喻灵的不够多。 林南朝四岁那年,林海又补办了一场婚礼。 他听着父亲说:“我郑重发誓,从今日起,无论贫穷富有,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一语成谶。 “那你看我多好?吵架了永远先低头。”谷志成来献殷勤,给张晓晴捏着肩,“老婆,家长会那事儿我不是想让你少操点心嘛,绝对没有想包庇那臭小子的意思。” 张晓晴胳膊肘向后嫌弃地怼了怼:“你可滚吧!” 林南朝被逗乐,怕夏遥在外面给蚊子精喂成河豚,拎上一旁的保鲜袋:“那张姨,我先走了啊。” “行。”张姨两手在围裙那蹭了蹭,朝餐桌喊道:“儿子,再去冰箱拿两瓶豆奶给你南朝哥哥。” ... 临走前,张姨又捎给他一些干虾,林南朝拎着大袋小袋出了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领年货。 不远处的空地有不少老人开始了每晚必备活动——广场舞。音响悠悠传来,一度盖过了那阵蝉鸣。 门口没见着那人,林南朝轻轻皱了眉,逡巡一圈后,目光定格在一颗榕树下。 踱步而去,夏遥和周围人的争吵越发洪亮。 “我怎么就不能是美术生?”夏遥气哄哄地问。 另一位男生还穿着校服,林南朝眯着眼,看清了胸前的那行刺绣——高坪镇中学。 在他们俩身后还站着一位女生,不尴不尬地插不进去话。 男生不服气地反驳:“你就会一张嘴说,我画的哪里不好了,有本事你来!” “嘿你这小孩,不是你让我评价的吗?”夏遥给气得不轻,心想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不乐意听实话。 “你把笔给我,我现场手绘。”夏遥双臂交在胸口前,身子挺直了比那个男生高了半个头,直到余光一抹黑,他才发现林南朝出来了,顺势就揽过了他的胳膊:“就他,我照着他画,行不行?” 林南朝:“......” 林南朝将右手的塑料袋换到左手,而后从夏遥手里抽出了胳膊,无奈地发问:“你又要干嘛?” 夏遥垂眼盯着他的手腕,惊叹着来了一句答非所问:“这么多东西,你阿姨家开超市的啊?” 林南朝:“.....” “南朝哥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男生认出了人,像找到靠山,哼哼唧唧地抱怨,“你来评评理,我画的有那么差吗?” 一旁的女孩安慰:“虽然我不懂,但你画的我真的挺喜欢的,你别听那个哥哥说。” 夏遥:“.....” 林南朝对这男生印象不深,只知道以前出门买菜,似乎总在他妈妈的摊位上看见他坐在一旁写作业,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男生将速写本上的画朝他面前一递,林南朝看清了右下角的署名,王德。 “他能看出个什么....?”夏遥嘀咕于盐屋着,“你一看就没构图,直接上笔了,五官画的倒是不错,但你看看整体,这线条乱的。你又不熟练,你就好好打草稿嘛。” 他粗略地游览一遍,发觉这幅手绘存在的问题,夏遥说的还挺对。 只不过...... 这画上的女孩似乎就是他们身后那一位,当着小男生喜欢的人的面说你画的不行,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傲气又敏感的时候,这换谁谁不急? 林南朝扯了扯嘴角,心想夏遥这单细胞的情商真是没救了。 “那你来!你不是说要画南朝哥哥吗?” “来就来!” 林南朝:“......” 他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更幼稚,也不想凑这份热闹,相比夏遥的自来熟,林南朝的口吻平淡又冷漠:“你比你的,我要回家了。” “诶!”夏遥一把揽过了林南朝的肩,而后双手合十,话语诚恳:“求你了,我很快的,差不多十分钟就可以了。” 林南朝盯着他,满脸写着——非找我做什么? 夏遥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他觉得画林南朝这种漂亮的人要轻松,他擅长画美。 沉默了几秒后,林南朝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想开口回绝,胸口像有束藤蔓凭空缠住咽喉,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份拒绝,随后叹了口气:“行吧。” 夏遥一笑,拍了拍林南朝的背,模仿那个初中生的称呼:“南朝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林南朝:“......” “粥先喝了垫垫胃,冷了就不好喝了。”林南朝弯腰,将东西都放在台阶上,“站这就行?” 夏遥接过残留余温的南瓜粥:“嗯,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回家最舒服。”林南朝走到一边,靠着墙,双腿向前抻着,侧身对着他:“画吧。” 过了几分钟。 林南朝有些后悔没带烟。 干站着忒无聊了,再加上靠着墙太放松,他总是忍不住摸摸两侧的裤缝,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收回手。 夏遥看出他的小动作,说:“马上就好,有没有蚊子咬你?你痒的话可以动。” 林南朝不冷不淡地回了句:“没有。” 夜风温热,蹭过他白皙的脖颈。林南朝忽地想起了方才,夏遥搭在他右肩的样子。 这人虽然怕热,但好像不是出汗的体质,胳膊贴在后颈的时候一点也不黏腻,十分干爽。 出神之际,夏遥已经画完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到林南朝面前:“还不错吧!” 脸稿起的像模像样,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立体的五官,衣服褶皱的也扣的十分细节,收尾的时候又重新细化了发丝和整体阴影。 短时间能手绘出这样一幅画,算是有功底的。 林南朝点了点头。 王德跟上来,气道:“你倒是给我看看啊!” “哦对。”夏遥差点忘了,“怎么着,相信我是美术生了吧。” 王德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夏遥一手捏着下巴,嘶着一口气:“就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飘忽不定的眼神陡然停住,夏遥醍醐灌顶般地说:“我知道了!” 而后林南朝就见他一个跨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小跑到几米远外的桂花树下。 路灯透过杂乱无章的树叶,从缝隙里投落下一片片规则不一的光影。夏遥拿着那份手绘,左转转,右拐拐,终于找定了某个点后停下,朝林南朝挥手喊:“诶,你看这。” 他把画翻正,黄炽灯下暖融融的光影散在画中人身上。发丝,眉弓,下颌,每一处柔光都刚刚好地打在了阴影上。 夏遥笑弯了眼,头顶的路灯也在他身上镀了层光,从身后往前散去,像是无数次处在黑暗中心的自己,但这个少年又和他不一样。 他是带着鲜活劲儿的,然后和自己说:“锵锵——这样光都落到你身上了,是不是更好看了?” 林南朝心里好像有一块嘀倏地软下来,以至于心脏每一次跳动他都觉得酸胀。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很久没这样了。 静了好一会,他回了句:“嗯,好看。”
第12章 P-Ⅰ-5 一碗粥显然不够填胃,等到了家,饭还是温热的,林南朝想把菜装进盘里,夏遥伸手拦截:“不用,我直接吃就行。” 林南朝定在原地:“怎么?” 夏遥说:“我懒得洗碗。” 林南朝抿唇笑了,心想这家伙倒是很自觉。其实他也没想让夏遥洗,家里装了自动洗碗机,只不过他妈妈总是嫌浪费,也就过节的时候会用。 “那以后呢?你就一直用一次性的了?”林南朝边说边走到冰箱旁,将电线插上。 “以后是以后啊,等我老师来了,估计也是天天带我们去外面的小饭馆。”夏遥箸尖夹了块西瓜,右脸的腮帮子鼓起来,等咽下嘴里的那一口饭继续说,“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他也不是傻子,随便观察一下都能知道这屋子很久没住人了。 冰箱里的异味倒是不重,林南朝拿着抹布去擦拭,从咽喉发出一声闷音:“嗯。” “那你多大啦?” “问这个做什么?”林南朝瞥了他一眼,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叫过我哥哥了?” 夏遥有些不服气:“随便叫叫的,而且我只是长得小,今年大学都毕业了,谁叫谁哥还说不准。” 林南朝一怔,没想到这人和自己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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