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一圈圈的烟雾,飘至耳后散去。 * 提问机已经起床了,这让林南朝蛮意外。 毕竟到家这会也才八点半。 他走到三楼时,夏遥睡眼惺忪,头发胡乱支棱地窝成一缕,步调不紧不慢,瞥见林南朝后虚虚蔫蔫地打了个哈欠:“早。” “嗯,洗漱了吗?给你带了早饭。”林南朝把打包好的塑料袋朝前递去,“你是拿到房间吃,还是去厨房?” 不知道是不是夏遥领口前的扣子散了一颗,林南朝总觉得这睡衣给他太大。垂落下来的布料摇摇晃晃地摆动,每下一个台阶,步子带的风就紧贴着后背,腰腹那一块的身形格外明显。 太细了。这人吃的东西都长哪去了,喝露水长大的吗? “刷过牙了,就去厨房吧。”他走到林南朝面前,林南朝勉强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很密,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 手掌的虎口处被轻轻碰了下,林南朝下意识地往回缩,就听见夏遥问:“你手怎么了?” 他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手心啊。”夏遥声音陡然升高了,而后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屈着的手指轻轻伸开,“这里,怎么搞成这样了?” 夏遥手掌的温度要比他热很多,以至于皮肤间的触摸都变得更有存在感了。 林南朝盯着他的杏眼好一会,才淡淡说了句:“不小心被烟灰烫了。” 夏遥皱眉,观察那道烫伤的痕迹,明明泛红那么严重,嗫喏道:“什么烟灰能烫成这样?你这是直接嵌进烟头里了吧。” 林南朝回:“黄鹤楼,你可以试试。” 夏遥:“......” 看来自己又不小心按了制冷机的开关了。 “我可不抽烟啊。”夏遥叹了口气,看着林南朝这双骨节分明,细长白皙的手有些不忍,他平时最爱护自己的手了,听林南朝这幅无所谓的语气心里不是滋味,“我有带烧伤膏,你要不涂点?” “不用了。”林南朝抽回手,“还吃不吃?要冷了。” 夏遥啧了一声,顺手把吸管戳进奶盒里,吮了一口说:“那你记得贴个创口贴啊.....” 两人走到厨房,林南朝坐到位置上才缓过神——自己跟过来干什么?又不吃饭。 “吃西瓜吗?”林南朝干坐着无聊,又站起身走到冰箱那,“吃的话我就切。” “行啊。”夏遥咬了一口包子,另一只手划着手机屏幕,“对了,我俩加个微信吧?我今天得出去,晚上可能不回来,不用给我留门。” 林南朝在洗菜刀,腾不出手,报了一串电话号码,又问:“去哪儿?” “龙湾机场。”夏遥在搜索栏那找到了,“诶,头像是猫的这个人是你吧?” “嗯。” “加了,你记得同意一下。这猫是你养的吗?” “是。” “哪儿呢?我怎么没听到猫咪叫啊。”夏遥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在你房间?我可不可以抱抱,我还没养过宠物呢。” 林南朝用专门放饺子的瓷盘装西瓜,从牙签盒抖出几根签子,摆到原本放酱料的地方。 他转过身,朝夏遥走来:“死了。” 夏遥:“......” “...抱歉,我不知道。” “两年前的事了,早过去了。”林南朝捻着牙签,戳了块西瓜吃,泰然自若地移开了话题,“你去机场做什么?” “我朋友来这了,上午十一点的飞机,我得接他去。” 林南朝点点头,没再说话,气氛陷入了一阵漫长的空滞里。 他手心攥着的那根牙签正好贴在伤口处,林南朝低着头,一手支在下颌,盯着自己的右手,想象着慢慢挑开已经烧烂的表皮,看着它化脓...流血...结痂。然后再一次抠开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的痂皮,直到变成一道难以消除的疤痕。 意识主导大脑,被水冲过的灼伤皮肤已经有些发白,林南朝慢慢合起了掌心。 “林南朝。” 像是被抽走了一根神经,林南朝茫然地微抬下颌,对上了夏遥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 “林南朝?”夏遥见他不对劲,又叫了一声。 “听得见。” “哦...”夏遥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觉得自己好像把这台制冷机玩坏了,不小心触及到了别人的伤心事,询问的语气带着愧疚,“你在想你那只小猫吗?” 林南朝回:“没有。” “好吧....” 林南朝有些受不了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夏遥窘了那么一瞬,而后开口:“其实我八岁的时候还尿过床。” 林南朝:“......” “我小时候特别怕猫,怕那些有尖爪的动物,我被鸡追过,还被猫挠过,打疫苗的时候还哭了....” 林南朝耐心快到极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我小时候去绘画班,有一次老师布置的任务就是让我们画猫,还是现场画的那种,所以我在前一天晚上做的梦都是被猫追....吓得尿裤子了。” “我就是想说...”夏遥睁圆了眼,语气变得诚恳:“你那只猫特别可爱,我看到的第一眼居然不是害怕,是想摸摸它身上的毛,它那么遭人喜欢,天上的小动物管理员也一定会帮它投个好胎的。”
第14章 P-Ⅰ-7 他是在大二捡到未未的。 那年初雪骤降,林南朝参加社团聚会,连输了两轮被灌了几瓶白的,他脑子有些晕,想着去外面透透气。 他还是不太想融入社交的喧杂里。 天地间覆裹银白,寒风瑟瑟直面而来,林南朝下巴埋在围巾里,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手挡在唇前,烟雾和吐出的白气绕在余光里,一同随风散去。等燃至烟蒂,把烟丢进垃圾桶时,恰巧瞥见了一旁的脚印。 许是微醉,他忽然想跟着这脚印走走。 拐到一个逼仄的巷口,林南朝听见了几声微乎其微的猫叫,轻得如同落在他肩边的雪。如果身边这时候正好有一个骑车的路人经过,稍微按一下自行车的铃铛,就能把这阵声音盖过了。 果不其然,一只蠢猫把自己关在捉鸟的圆筒竹筐里了。 他半蹲下身子:“喂,你也喝醉了?” 喵。那只白猫无辜地喊了一声。 “出来。”林南朝伸出一双冻得微红的手,将那竹筐一端的绳子解开,看清楚那只小白猫长什么样后有点诧异,“这么小啊...去找妈妈吧。” 喵。这一声听上去有些可怜。 林南朝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它身上一照,才发现这猫的后肢在流血,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剐蹭过去,连带着那一块的毛都秃了。 “怎么搞的...”林南朝稍稍颦眉,它抖得很隐忍,碰它伤口的时候只会糯糯地喊几声。 他把围巾摘下,而后将猫抱在怀里,脖颈残留的余温渡到小猫身上。 林南朝心里突然很躁,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他平时不爱管闲事,感觉自己在做烂好人。把这只猫带到医院治好了腿,然后呢?放养逐流,在外面又会被欺负。他不能养在宿舍,就算可以,也分不出心去照顾。 他觉得这只小猫太笨,爱给人添麻烦。 猫的眼睛像块水晶,在怀里也一直盯着他。林南朝垂眼睨去,长长的眼睫上落了片雪花,“你看我做什么?” 喵—— 算了,林南朝想。 怪天气太冷,怪雪下得太大。所以自己才会这么烦吧。 .....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夏遥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南朝回了神,薄薄的眼皮迅速地敛了敛,眼前的虚影逐渐变得真实,最后聚焦在夏遥一双清亮的瞳眸中。 他没缘由地回避了下,淡淡地说了句:“你是小宝宝吗?还相信天上有小动物管理员。” “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科学之外是神学,我就一直相信有前世今生这种东西。” 唯物主义者冷冷瞥了他一眼,似乎是懒得和他讨论这种无聊的事。 “它叫什么啊?”夏遥感觉林南朝这人不会费什么心思想名字,猜了个:“咪咪?” “未未。” “哪个wei?” “未来的未。” “噢——”提问机似乎是开始工作了,“为什么叫未未啊?” 林南朝沉声回:“因为叫他喂,它不爱搭理人。” 夏遥:“叫它未不爱搭理人?” 叫它未....喂.... 夏遥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无语:“叫喂当然不爱理你了.....” 所以就改成了叠词么? 那应该还是很喜欢那只小猫的,他觉得林南朝也不算一台制冷机,可能是一档可调节的机器,只不过制暖那一个开关需要再细心观察一下。 林南朝收拾了下桌子,把夏遥面前的塑料袋拿过来,在手心揉作一团,而后丢到了一旁放瓜瓤的袋子里。 “你刚刚说你晚上不回来?”林南朝问,“在外面住酒店吗?” “应该吧......几个朋友来找我玩,好久没聚了。”夏遥忽然有些心虚,清嗓咳了咳,“那什么...明天我老师来了,要是问起来,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掩护?” 林南朝哂笑:“你老师还管你去哪儿玩?” “那倒管不着...但老师和我妈认识。”夏遥没详说,他只是不想被白卉羽知道。 “怎么打掩护?” “嗯....你就说我手机屏幕摔碎了,镇上的手机店没法修,等修好了已经错过公交车最后一班了,所以在外面过了个夜。” 夏遥编得有模有样的,林南朝轻笑:“你倒是有主意。” “唉....”见他没个准话,夏遥有些急了,过去搭着他的肩,示好般得扬起调子,“行不行啊?” 他身上的衣服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林南朝挪开他贴在自己脖子后的胳膊:“知道了。” “真够意思。”夏遥心满意足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其他想用的东西,我带回来给你?” “不用了。”林南朝原本想说你在这也人生地不熟的,别被人卖了就成,又觉得他这么大个人了,说这些显得有些多余,话到嘴边绕了个圈,“你好好玩吧。” “行吧。”夏遥又问:“诶,你们这车站在哪啊?” 林南朝觉得奇怪:“你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吗?” 夏遥摇了摇头:“我下飞机之后直接坐出租过来的。” 林南朝 :“......” 真行,从机场打车,车费都能赶上一张机票了吧。 “你等会走到路口,随便找辆三轮车,和他说去112车站。”林南朝叹了口气,“算了,等会我和你一起去。” * 清晨的那一缕弱阳果然消失不见了。 林南朝靠在门边,投在木门上的身影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他微微抬头,仰视了下天空,云层似乎比早上看见的还要稠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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