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美芝那一刻笑容凝滞在了脸上,她觉得毛骨悚然,但她只是感到片刻的震惊,便立即又恢复了原样。 “可惜,你们两个聊得很投缘,看来完全没有发现我在这里,” 关美芝尴尬地笑了一声:“上校,你现在……应该不在舞厅里吧?” “你猜啊,说不定我就在你背后。” “我求求侬了,哈撒特了(吓死我了)。”关美芝吓得猛回头,上海话都出来了,“侬各个样子,我要报警了。” “别紧张,哪天我请你吃饭?今天我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 “不用了,他已经代你招待过我了。”关美芝砸了咂嘴,两腿一并斜靠在桌边,利索地抽出了抽屉里的钥匙,“行了我要下班了,回头见,上校。” 关美芝放下电话,匆匆走了。 谭骁去找了一通关美芝后,回到了情报处。他在情报处好吃好喝、无聊但又无事可做地混了几天日子,终于在某个下午,等到了赵天的电话。 “我在你楼下会议室,你过来一下。” 十分钟之后,谭骁出现在楼下会议室,他在休假,因此穿着一件高领羊绒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盘扣的老头衫,手缩在袖子里,看起来很怕冷似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赵天捧着他的大茶缸子,原地挪着步,见谭骁进屋,将茶叶啐进搪瓷杯里,道:“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谭骁单刀直入:“好消息。” “老鹰没死。”赵天言简意赅,“据我们的内线传来消息,他目前被安置在英租界的诊所里。” 谭骁欣喜之色浮现在脸上,但赵天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十有八九是个陷阱,想引你上钩。” 就算是陷阱,就算暂时不能营救,老鹰没死,也足够让他高兴了。 赵天看他难得脸上有喜悦的神情,不禁也一笑。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马上会认识一名新同事,他会顶替老鹰,跟你一起执行之后的工作。” 谭骁还没高兴两秒,心又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我不需要。”谭骁言简意赅地拒绝。 赵天咳嗽了一声,委婉地劝:“不要这么抗拒嘛,你要接受局势时刻在变化。” “谁?” “军统的人。”赵天捋了捋领子,腰杆挺直了,“你先前不认识。” 谭骁难以置信:“军统的人怎么会过来?” “还有十天,马上就是1943年了,现在上海的情报工作越来越紧张,战局也吃紧,为了打赢日本人,各方面都在展开工作,能团结的力量都在集中。中统军统是一家,他们在特战、暗杀方面的经验比我们多得多,在许多事情上,对你能有极大的帮助。”赵天将茶缸子摆在桌上,双手抵在桌前,幽幽发出一声长叹:“但是,我们的内线传来消息。此人的身份十分复杂,他是汪伪那边的人,代号‘山茶’,暂时没有他的更多信息。” 谭骁抵触的情绪更加强烈:“那还放过来,他们以为这儿是收容所吗?” “你先冷静。你想想,我们刚刚干掉了织田光,在老鹰被抓的节骨眼上,空降一个人过来,若说此人跟汪伪没有任何关系,你信吗?” 谭骁脑袋嗡嗡直响,这个消息可真是糟透了,是汪伪那边的人,就等于说已经投靠日本人了。 他丢了一个特工,现在还没来得及救,已经够棘手的了,现在还冒出来一个搅局的!这个新来的“同事”如果真是汪伪的间谍,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合作,就是来刺探情报的。 谭骁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颗地雷出现在眼前,瞬间就会爆炸。 赵天眼瞧着谭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别摆出这副样子,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谭骁一肚子火,哪还听得清赵天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他在那儿念叨:“此人名叫夏陆,上校级别,年龄跟你相仿……你要看他照片吗?” 谭骁没回话,赵天知道他在走神,卡着喉咙咳了一声,重重说道:“目前单身,未婚未育,行动很自由。” 谭骁语气有点冲:“他未婚未育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关系大了,你知道军统为什么派他过来吗?”赵天面不改色,只是敲敲桌面,“因为要你和他朝夕相处,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从你这里获得想要的情报。” 谭骁如五雷轰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天,赵天的表情十分平静,看来是早就知道了,且已经定下了,并没有打算给他商量的余地。 ---- 这俩主要是派系不同,其实这方面讲的比较清楚的是燕双鹰系列里的《飞虎神鹰》。我估计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个抗日神剧,论这剧其实很有意思,尤其是派系之争这块,现在再也没人会拍了,至于浮夸的部分那纯粹是导演的恶趣味。
第28章 28 “你为什么不拒绝?” 谭骁隐隐在发怒,这是赵天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安插进来一个搅浑水的,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他绝不会同意。 “是军统那边主动提的,他们的领导来找我做工作,我没办法推辞。”赵天无视谭骁僭越的眼神,继续说下去,“想必这位夏上校也清楚,中统也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他如果是间谍,我们这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并且,想必他们料到,你会避开跟他接触,所以干脆先给你摆了一道。” 谭骁要说什么,赵天抬手制止:“别给我扯什么,现在找人配合你装夫妻之类的话,已经晚了。我们对他有背调,军统那边也一样,人家早就摸清了你的情况,人搞不好,还准备拉你一块儿逛窑子去呢!” “军统那边不知道他是间谍?”谭骁很恼火,“还是知道,但不想动,干脆丢给我们来处理?” “换做是你,站在军统的立场上,有这种当甩手掌柜的机会,你不做?”赵天干笑一声,“人丢过来,万一出了问题,责任理所当然的就在我们这里。” 谭骁气得不想说话了,他僵了一会儿,闷声说:“我丧偶,谁跟我住谁死得快。” 赵天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怄气,我相信你的能力,对付他一定游刃有余。而且毕竟他是来我们这边工作,我会盯着他,你不必有很大压力。况且,你也知道人不是一面的,这个人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考验你用人水平的时候到了。”赵天安慰他,让下属干不想干的活,作为领导就要搬出“我相信你的能力”“考验你水平的时候到了”这种客套话,顺便给点甜头。 赵天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在桌上一推,滑到谭骁面前:“我特地去甜爱路那边,给你找了一栋漂亮的小别墅。” 谭骁接二连三地感受到震惊,他知道中统很有钱,但没想到别墅也能随便调用。但是,他现在宁可去桥底下睡窝棚,他随时准备着深入基层,跟人民待在一起。 “很新的别墅,环境很好,还有一个花园阳台,离评弹馆、台球场都很近。” 谭骁被赵天的目光催促着,推脱不掉,只好无奈地抓起了钥匙。钥匙冰冷,一股金属的锈味,抓在手里膈得慌。 “这人什么时候到?” “三天之后。” 来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 谭骁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地说:“赵部长,我还在休假吧?” “你一个月内都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赵天点头,“我说过,给你一段时间休息。” “好,让他一个月以后再来。” 谭骁抓起钥匙,绷着脸转身走了。 一想到一个月之后,他就要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军统特务住在一起,他进屋时没忍住,狠狠一拳砸在了门上。 他先前在德国留学一年,沾了一些德国人的生活习惯,在生活上一贯严谨,甚至趋向于保守。再加上这些年,他已经一个人生活惯了,着实是不愿意跟其他人住在一起。 但有时候越是烦什么,越是来什么,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对门的鱼场,送来一批全新的军火,谭骁和其他十位军官,还有将近五十位士官,围在大操场上,正在进行射击训练。 只听见身后一声喇叭,一辆风骚的墨绿色别克小轿车,众目睽睽之下开进了中统区情报处的大门,所有人一下子都停了下来。 谭骁看到这墨绿色的车,心中顿觉不妙,直觉告诉他不要靠近,于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人群中躲了一下。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士官,下车腰杆挺直地走上前,敬了个礼:“请问情报处谭处长在吗?” 众人齐刷刷朝他看过来,偌大的操场顿时一片寂静。 谭骁面色铁青,厉声询问:“什么事?” 那两名士官小跑着回到车前,从车里捧出来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花,上面还撒着金粉,用一大束透明纸包着。这一束玫瑰花相当沉,恐怕有几百朵,如同一颗大炮弹,两个人抬着玫瑰花跑到谭骁面前,金粉一路往下掉。 现场哄堂大笑,谭骁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 士官的表情也不太好看,眼神躲闪着一路捧着花送到谭骁面前:“这是我们上校送给谭处长的见面礼。” 被来路不明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送了一束粉玫瑰,在谭骁看来,跟当众给他送了个花圈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跟看好戏似的看着他,谭骁现在进退两难。如果他拒绝了,显得他小肚鸡肠,如果他接受了,无异于被对方戏弄了一番。 谭骁牙齿都快咬碎了,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们上校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士官一缩脖子,小声嗫喏:“他还有点事,没来……” 周围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士官傻呵呵地跟着一笑,伸手从玫瑰花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我们上校约您在和平饭店吃顿饭,订的露天阳台,俯看整个黄浦江的雅座。” 见谭骁迟迟不肯收,士官都有点冒冷汗,低声说:“谭处长,您收了吧,先给您赔不是了。您要不收,我明儿个还得来。” 谭骁犹豫了一会儿,将花收下了:“花我收了,饭就免了。” “这一束花也不便宜,现在大家都经费吃紧,钱能省则省,下次别搞这么大阵仗。”谭骁应付得十分得体,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既要给这人面子,也得把理掰到自己的这边来,“等夏长官过来了,我请他喝茶,我这里有很好的白茶。” 那士官也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另一个,说:“好,那我帮您把花抬进去。” 赶紧抬走,马上拿走,再看他都要长针眼了!谭骁也松了一口气,恰到好处地把眼神挪开,余光瞄见这一颗粉色大炸弹,朝他房间里送去了。 虽然放在房间里也颇为难受,但总比摆在众人面前出洋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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