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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泥地刚巧是个排水口，刚才被炸开了，整一片地都很软。 谭骁气得头昏脑涨，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运气算好还是不好，恼羞成怒地翻身起来，他只一瞥，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被日本宪兵队按倒在地的人，胸前都是血，一动不动。 是老鹰！谭骁的大脑当时近乎一片空白。他看到远处有一辆炸翻在地的车，车尾还在继续着火，但车内已经快要烧成空壳。而此时，就在这个当口，身后一辆雪铁龙急闪着灯，狂摁着喇叭，正在朝混乱的人群里冲过来。 那一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朝疾驰过来的那辆雪铁龙狂奔，拦到了车前面。老鹰炸掉了第二辆车，但那辆车里并没有织田光，而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武器，只能拼死一搏！ 疾驰而过的雪铁龙朝他撞过来，他拦在车正前方，看到司机阴恻恻的脸，冲他狂闪大灯；副驾驶座上有人拔枪对准了他，而后座，有一个带着高帽，用高领遮住了下半张脸的人，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 是他，谭骁记得他的脸，织田光。 他心中涌动起狂喜的兴奋，如果被撞死在这里，他就彻底解脱了，他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见盛雪鸿了。 他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瞬间，可就在车离他不过一脚油门距离的时候，刚才那个跟他一起掉在泥坑里的狙击手，忽然扑上来将他摁在了地上。 雪铁龙猛地提速，可不仅没撞上谭骁，甚至没有压住车底的两个人，笔直地开了过去。 谭骁当时彻底懵了，开车的司机都是宪兵部里一等一的高手，一旦他们冲过去，就再无干掉织田光的可能。他听见耳边传来刺耳的车轮滑擦声，想要翻身爬起来，却被人死死压在身下，抓着手别着腿，只得眼睁睁看着车飙了出去。
第24章 24 这下彻底完蛋了！要不是打不过，谭骁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搅局的家伙碎尸万段！ 但车一个猛冲，颠簸失衡，朝刚才被炸开的泥坑里拐了过去。泥坑里都是水，车轮猛扎在泥地里，来不及刹车，猝不及防地侧翻了。紧接着就是近在咫尺的爆炸，整辆车轰的一声，车厢内瞬间烧成一片红海，连车门都被烧得焊死了。 之后的情况就是：狙击手一看车炸了，扔下谭骁就跑，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四处逃窜的人群中；混乱之中，谭骁被马光宗一把拖走；织田光被烧成重伤，熊熊烈火中砸开窗户，翻了出来，但已经奄奄一息。 马光宗的眼镜掉了，脑门上全是汗，但他银行行长没有白干。他一边拿着手帕不停擦着汗，一边去找人，很快找来了一辆小洋车。谭骁被送往红十字会医院救治，他浑身上下都是擦伤，所幸并无大碍，在医院包扎完毕之后，当晚，赵天亲自开车，将他从医院接回了情报处。 夜深下来，谭骁靠在副驾驶上，非常疲惫。他就算闭上眼睛，但周边那些巨大的灯牌，闪着刺眼的光，依旧照进他的眼底。 是他今天喝了两杯咖啡的缘故吗？谭骁感到心跳得很快，即便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是立即睡一觉好好休息，他也依然感到心中有一团无法消散的疑云。 一种模糊而怪异的感觉在他心里滋生，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白天那个模糊的身影。 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有必要查清楚他的身份。今天他们离得那么近，可谭骁竟然没有看清这人的容貌，谭骁有些后悔，他有预感，之后会再跟这个人交手，当时他应该先扯掉那人的口罩，看清他的真面目才对。 不知不觉，他竟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这一声叹息让赵天转过头来，不禁瞄了他一眼。 谭骁现在闭着眼睛，睫毛忽闪着垂落，脸上有好几道擦伤。他双手绕在胸前，这是个防御的姿势，身上盖着一件医院里提供的毯子。他们的工作不分男女老少，任务来了，彼此之间就是配合执行任务的战友。但此时此刻，谭骁只是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他很招人喜欢，骨子里温柔而坚强，他有很好的脾气，从来不抱怨什么。 他也需要人照顾。 “结果是成功的。”赵天先一步定调说，“织田光重伤，大概率活不成。” 谭骁没回话，他并没有感到欣喜，织田光的车会翻倒，在他的意料之外，更何况，他也因此损失了一个人。 他轻声开口：“我的人折在那儿了。” 赵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现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被宪兵部的人抓走，现在是死是活不好说。” 谭骁睁开眼，坐直了：“部长，我要救人，你知道他是……” “我知道。”赵天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更要谨慎小心。” 赵天安慰他道：“他不仅是你的同志，也是我们的人才。我们在宪兵部里的内线会继续盯着，一旦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谭骁没应声。 “你休息一段时间，安全起见，这段时间你住到情报处来。”赵天给了他新的指令，并无意之中提了一句，“我听说你跟关美芝认识？” 刚巧，这会儿车经过仙丽丝歌舞厅，谭骁不自觉便往窗外看了一眼，他看到门口挂着关美芝的大幅海报，海报下每天都有无数人为她驻足、倾慕，想必这会儿，这个女人还在灯火辉煌的舞厅里坐着，吸引着各路人马给她送来源源不断的钞票。 谭骁嗯了一声，偏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熟吗？” “挺熟的，我跟她一直有联系。”谭骁实话实说，“她很照顾我。” “喜欢她吗？” 谭骁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听说她很招人喜欢。” “是，很多人还是我介绍过去的。她赚到的钱还有我一份。” “那就没机会了。”赵天叹了一口气，“你既然知道她的底细，感情就不好谈了。” “我不这么觉得。”谭骁摇摇头，“因为我知道她的底细，一些事情上她会对我坦诚一些，她这样的人，平时嘴里几乎没有实话。” 赵天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赵天是好意，想知道谭骁喜欢什么样的，留心给他介绍介绍，毕竟万一受了伤，也好有人照应他，只是为了不给他压力，语调带着几分调侃。 谭骁愣了一下，他感到羞愧，于是遮掩地捋了捋头发。 “之前你可不是这个说法，你希望我先别管这些事。”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你不是没搭上关美芝吗？” 谭骁浅浅地一笑：“你怎么不把你女儿介绍给我？” “我女儿又套不来情报，她比你小十岁，你是留洋过的高材生，你们不会有共同语言。而且她太老实了，什么都不懂，我也怕她上当受骗。” 他现在已经是怪叔叔了吗？谭骁本来有点困，现在已经精神了。在很累的时候喝咖啡，后果就是又累又睡不着，很不舒服。 “除了关美芝，还有谁入得了你的眼？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喜欢，长得像我第一任的。”谭骁边撩头发边回答，这是实话。 “特征？” 谭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脑子抽了，他盘亘在脑海中，想起来的第一个特征，竟然是盛雪鸿身上有几颗痣。 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他一清二楚。他们一起度过无数夜晚，那具身体是完全属于他的。 谭骁含糊地概括：“肤白、貌美、胸大，聪明。” 赵天瞪大了眼睛，似乎对谭骁的审美颇为惊讶，他以为谭骁会喜欢清纯一挂的女大学生。 紧接着他哈哈大笑，左拧方向盘：“那也不难找啊。” 谭骁笑而不语，他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是啊，不难找，如此特征的人，如果不分国别和性别，在上海到处都是，但盛雪鸿偏偏是独一无二的。 “出去玩玩，以歌舞厅和银行家为中心的社交圈，去混熟一点。我给你一个月，把你自己捯饬得像模像样的，之后或许有工作上的需要。” 什么意思？谭骁觉得这话颇为微妙，他朝赵天瞥了一眼，想问，但却又没问。 ---- 赵部长：咦，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第25章 25 赵天拐过一个弯，进入中统区的警戒处，前方中统区大铁门缓缓打开，隔壁鱼场和情报大楼的灯都亮着，两栋楼正中央，有一排黄色的灯，暖色调的灯，投下的光却是冷的。 谭骁下了车，他挪动了一下肩膀，手臂一阵剧痛。 “我年纪大啦，白头发都比黑头发多了，小姑娘小小子都看不上了。”下车后，赵天亲切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谭骁顿时感觉一副无形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 “中统的情报处处长，风华正茂，到时候你要出去替我撑面子的。多去跟他们玩玩，让关美芝也多给你介绍一些人认识，万一有合适的呢？万一有用得着的呢？都没有就当出去玩玩，买卖不成仁义在，多交个朋友也没有坏处嘛。” 谭骁点点头，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社交，更无法在那个圈子里玩得团团转，他光对付关美芝一个人就已经够呛，但既然是工作，他没什么好说的。 “没让你明天就去，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今晚你就住这儿吧，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外面戒备森严，不会有人来，起码你能睡个安稳觉。” 赵天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开。谭骁走进门，径直朝三楼走去，有接应的人将301的钥匙交给他。 这里的住宿条件，比他原先石库门那儿的住处好得多，门外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要什么东西只需门口叫一声，一个小时内都会送到。 谭骁关门，洗了个热水澡，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他很累，却睡不着，合上眼，满脑子都是白天滚在天台上时，跟人搏命的撕扯。 有必要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这种水平的狙击手，判断经验一定是非常丰富的。 车爆炸之后这人立刻逃走，之后连老鹰的尸体也不见了。仔细想想，如果他把老鹰打死了，那他就没必要拖走尸体，毕竟当时织田光的车都炸了，这人一看织田光活不成了，直接甩下人就跑。 那么，用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人挖出来？ 一想到这个问题，谭骁就脑壳疼，算了，明天再说吧，说不定睡醒了就有办法了呢。 第二天，他休息了整整一天，什么事都没做，昏昏沉沉地睡觉。参谋部的人给他送来了非常丰盛的饭菜：青岛虾片汤，倒了少许的白兰地调味。苏州的“船夫菜”：鲫鱼肚子里塞肉。再加上一份据说位北京师傅做的白水羊肉——这家羊肉店铺子，据说一天要杀三十只鲜羊，现杀现卖，不到下午五点便销售一空。肉片切得极细极薄，不沾刀也不黏着筋骨，一点膻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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