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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骁一靠近大门，就闻到对面隐隐飘来一阵鱼腥味，他匆匆掩鼻而过。 并非情报处要跟三通鱼场共用一块地，而是三通鱼场是中统的军备补给站，为了保障军备的运输安全，当时从德国、捷克、苏联最先进的枪支弹药，都走水路渔船运输进来。 谭骁快步走进大楼，在一间会议室中见到了刚才打电话来的男人：中统参谋部部长赵天。 赵天年近50，头发已经有些发白，身材微微发福，脸上的皱纹让他显得和蔼可亲。刚才打电话来的正是他，一旦有事，赵天就会以亲戚生病的话术，通知谭骁过来。这是特殊时期特殊的交流方式，即便是周围有其他人在场，谭骁也能顺利找到理由和借口，抽身离开。 谭骁冲赵天微微一笑，他见过赵天十年前的照片，那是一张极其强势凶悍的脸，如狼似虎。所以尽管赵天此时端坐在桌前，捧着茶杯，亲切地啐着茶叶沫，谭骁也不敢掉以轻心。 赵天在谭骁从进门到坐下的这段距离内，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将两手交叉叠在桌上。 这是个谈正事的手势，谭骁预备着他单刀直入地说情况，没想到赵天一开口，先来了句：“生病了？” 谭骁皱了皱眉，反问：“很明显吗？” “精气神变了。” 谭骁感到烦躁，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很明显吗？” “同一句话问两遍，你自己觉得呢。” 谭骁轻轻咳了几声，他有点脸红：“没事，快好了。” 赵天的眼神轻瞄他一眼：“你谈恋爱了？” 谭骁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烫发红，愈发尴尬。 谭骁无话可说，反笑一声：“不，被人踹了。” “如果有人可以照应你，我很欣慰，你一个人，我也很欣慰。现在这个局势，工作会占据你大部分的精力，虽然这样说有些残忍，但我们都没有空去照顾别人，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是不要做不负责任的事情为妙。你随时都得做好，在私生活上被苛责的准备。” 赵天这话说得谭骁生无可恋，但他神不知鬼不觉便把话头扯了回来：“现下有件事要你去办，根据我们在汪伪的内线传来的情报，日本特高科现任科长织田光，会在年前离开上海，前往金华赴任，我们务必要拦截他出城。” 赵天说着，将一张纸从桌上递过来，谭骁接过，一眼看到油墨纸上，一张非常典型的日本人的脸。 毫无特色，甚至丑陋，但他必须一眼记住。 金华是中统区情报活动最重要的地点，那里有大量情报人员，一旦这个特务头子抵达金华，将会大面积破坏他们的情报工作。 “要杀掉他。”赵天的指令简单明了，“我们暂时并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出发，以及顺哪条路线出去，但他会趁着年前走掉，这是肯定的。” 谭骁点点头，沪上的交通比内陆发达得多，年前会有很多生意人回老家，织田光一定会趁乱往外撤。 “目前，我们已经知道了织田光的住处，但无法得知他哪一天行动。”赵天又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是织田光的住所。 织田光住在富民路长乐路交叉口，是一个三岔路口。那里有一家白俄罗斯人开的AKT舞厅，那家舞厅的特色，是经常会有西洋舞女作陪，因此每天客满。 织田光的寓所就在这栋舞厅边上，方便他趁乱撤离，但也方便监视。 “我们不缺人。”赵天敲敲桌子，“你要多少人，我都可以配给你。” 谭骁刚想说什么，赵天又沉重地说：“但如果不杀掉织田光，这些人才就或许等不到，能让他们发挥作用那一天。” 必须截杀织田光，谭骁心里明白，他将两张纸端起，快速扫了一遍，等放下时，他已经记住了上面每一个字。 谭骁调集所有人，在织田光的住处附近监视，但足足半个月，没有任何动静。 离过年越来越近，谭骁也越来越紧张，织田光的启程时间，在逐渐逼近最后的临界点，此人迟迟未行动，绝对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决不能放松丝毫。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当小七走上那条街，看到卖大饼油条的摊位已经摆了出来，他朝着马路中央大喊了一声：“卖报纸喽！” 新一天的监视开始了，但他刚在那条街上晃悠了一会儿，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叫喊：“小七！” 小七一回头，愣在原地，再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叔叔。” 此人是小七的远方表亲，姓钱单名一个忠，名和姓搭一块儿，有点儿守财奴的意思。可惜钱忠并不是个有钱人，甚至够不上中产，小七并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但单看他这灰黄色的一身旧棉袄，就知道他绝对没钱。 这男人缩着肩膀，留着两撇让人十分不适的八字胡，笑着朝小七走来，拢住他的肩膀：“这么冷的天还卖报纸啊？” 小七笑嘻嘻地抱住钱忠的腿，往他温暖的大衣里蹭去，这个动作十分亲昵，看似如同孩童的打闹，小七却闻到了衣服内衬里，有一股奇怪的油汁味。他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顺势扒住钱忠的手腕，朝他手上的表瞄了一眼：现在七点零三分。 小七颇为老成地说：“我得赚钱呐。” 钱忠拍了拍小七的肩膀，温声问：“吃早饭了没有？” 小七摇摇头，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微笑，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没钱，得先卖了报纸才能吃上饭。” 钱忠眉头一皱，抓住小七冰冷的小手，将他手里那叠报纸拿过来，对他说：“走，今天叔叔请你吃小笼包。” 小七连连摇头拒绝：“不，不行！吃完了饭，其他人就该跟我抢生意了。” 小小年纪，三句话离不开钱。钱忠自己也穷，天天惦记着那点“铜钿铜钿”的事，因此倒跟这孩子生出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感情来，于是他说：“我买你一份报纸，你看行不行？” ---- 下一章那个男人会闪亮地出现！
第21章 21 小七眼珠子一转：“你先买三份报纸，我跟你去吃早饭。” 真是个机灵鬼！钱忠笑了起来，笑说好啊，于是便先买了三份报纸，接着带小七去吃了早饭。 这一顿早饭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吃完早饭，小七跟叔叔告别。他待钱忠走后，瞄了一眼早餐铺里的挂钟，看到现在是七点二十七分。 小七重新回到大街上，拍了拍小肚子，朝卖大饼油条的摊位望去。 他按照谭骁的指令，每天七点十五分，都会去卖大饼油条的摊位上买一份早饭，但今天忽然被打断了，他只好接着卖报纸。但当他抽出报纸的时候，赫然发现报纸边缘上，有三个淡淡的油手印。 小七的心哐一下沉了下去。 刚才来买报纸的人是他的叔叔钱忠，钱忠带他去吃了早饭，但报纸是在饭前买的，他叔叔的手上，从哪里沾的油？ 小七凑近报纸嗅了嗅，闻到一股非常淡的食物的味道，那么，既然他的叔叔没吃早饭，这份食物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小七不由得又瞄了一眼卖大饼油条的摊位，那个摊位就在AKT歌舞厅前面，三岔路口最热闹的地方，每天卖完早饭就收摊。他每天都去买早饭，知道每天的客流量，但今天，摊位上的东西明显比平时少，估摸着十分钟之内，这个小贩就会收摊走人。 他舅舅为什么已经买了早饭，又把他叫过去吃饭呢？ 有人想把这条街上的人都支开！ 小七察觉到了不对劲，迅速将那一张沾着油手印的报纸抽出来，叠成四四方方一小个豆腐块，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这个动作稀松平常，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这是情报人员专属的信号动作，事情有变。 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小七继续卖报纸，他没有做丝毫行动路线上的改变。但不一会儿，马光宗从这条路上匆匆走过，并拦住了一个黄包车师傅，两人交流一番之后，马光宗上了老鹰的车。 那个卖大饼油条的摊铺很快收摊，富民路长乐路交叉口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减少了三分之一。对面天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厚实的护目镜，他身边架着一把狙击步枪，站在最高处，望着底下的情况，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甚至还颇为轻浮地，冲底下吹了一声口哨。 狙击手抬起枪，准星对准了那辆移动的黄包车，手指扣上扳机，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看到街角一个人影一闪，就那一瞬间的功夫，他发现了谭骁的身影。 他把狙击枪放下，若有所思地盯了那个身影一会儿，就那几秒钟的时间，谭骁好像跟他有心灵感应似的，朝这边瞄了一眼。 顷刻之间，楼顶的人纵身一跃，朝楼下跑去，谭骁发现了对面楼上有狙击手，心里瞬间一根弦吊了起来。但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长相，只得朝这栋楼飞奔过来。 织田光将这边路口的人减少了三分之一，但却并没有往这条路上走，他故意使了个障眼法，绕到了另一侧，顺着另一条路走了。 老鹰拉着马光宗一路朝前跟，并没有发现织田光的踪迹，立即神不知鬼不觉朝另一侧的路上跟去。 另一条街上人明显变多，在人群中间出现了一辆雪铁龙，老鹰和马光宗几乎是同一时间锁定了这辆车。 马光宗神不知鬼不觉，将手伸进兜里，握住了兜中的烟盒，他此时紧张万分，非常想抽支烟，但却忍住了，他硬生生将目光移开，尽量不去死盯着那辆雪铁龙。 目标就在眼前，但是，按照他们的经验，护送特高科科长这个级别的人物，日本宪兵部不仅会派经验极其丰富的驾驶员护送，同时会开出好几辆车做掩护，混淆视线，一旦他们跟紧，就会立刻遭到埋伏。 老鹰跟了一段，在一个拐弯路口，将马光宗放到一个百货大楼门前。马光宗抿嘴笑了笑，扶了扶眼镜，露出中产的慷慨，从兜中取出几个钱币给他，另给了他一包烟。老鹰拿披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脸，十分憨厚地笑着，弓着背准备两手接过。 但就在这一瞬间，老鹰从马光宗的镜片反光中，看到了身后高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老鹰那一刻猛推马光宗的肩，马光宗被他大力一撞，推到在地，一颗子弹擦着黄包车的铁杠打来，精准地擦出一道火光，当场将车轮前的铁杠击碎成两段，整个黄包车如被点火，瞬间呼啦一下燃了起来。 对方用的是狙击步枪，这种级别的狙击枪，甚至具有一定反装甲的能力，连那辆日军的雪铁龙都能打穿，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马光宗狼狈地就地一滚，手中的烟盒脱手甩了出去，第二枚子弹已经打了下来，正中那只烟盒。 烟盒砰一声爆炸，将地面炸出一个黑洞，那只烟盒中有三枚备用子弹，仅凭这两枪，老鹰已经知道，对面楼顶有事先就埋伏好的狙击手，绝对是此次织田光出城的主要战力，而且已经早早盯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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