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了很多种方法去搞季云深,但无一例外被自己否决了。一是那些计划根本没可能成功,二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值得。 季云深那天说,让他跟着他,无非是让他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可他既没有惊为天人的样貌,也没有提供情绪价值的觉悟,更不能对季云深的事业有所帮助,季云深图他什么呢。 他深知自己各方面都不是季云深的对手,并且这种局面无法在短时间内扭转。 一个被敌人打得丢盔弃甲的士兵,最重要的是逃跑、保命,而不是沿路捡起破碎的盔甲。诚然,那盔甲是他的荣耀和全部,但和生命相比依然不值一提。 他的处境和那个士兵别无二致。自尊心碎成渣了,但他现在更想自保,保护自己不再受肉体上的“摧残”。道理他都懂,可面对一个霸王硬上弓的男人,他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尽管季云深长了一副完美的皮囊,也抵消不了令人作呕的做派。 他无意识刷着手机,看见了肖梦冉的朋友圈——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他未曾谋面的亲妹妹。 肖梦冉来找他的情景重现,他再次被良心和道德拉扯。 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去世,他和肖梦冉失去了一切,而他也被当作拖油瓶被送进了寄宿学校。肖梦冉鲜少看他,只在每个月的月初给他送些维持温饱的生活费。肖梦冉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他一概不知。 他觉得肖梦冉不爱他。而现在,肖梦冉竟想用他的一颗肾,去换小女儿的后半生,那他的后半生呢?肖梦冉想过他失去一颗肾会怎样吗? 市三院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正把病人抬下来往里送,家属围在床边,着急忙慌地跟着跑。 住院部比想象中人多,肖誉用肖梦冉的名字找到了“妹妹”——他还是来看望了。 肖梦冉太了解他了,他向来是心肠最软的那个。但他不是为肖梦冉而来,只为一句“血浓于水”。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4号床躺着的小女孩在中老年病患中格外显眼。女孩又瘦又小,身上一层小薄被比她本人更厚重,伸出来的一截小手也枯瘦得像条老树枝。 他犹豫了一下,手搭上门把,只需轻轻扭动,房门就打开了。 这时候,5号床的病人猛然抽搐起来,歪过身子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家属惊慌失措地按铃,医生护士立即赶过来处理,帘子一拉,里面人影憧憧。 那滩血迹在4号床和5号床之间,衬得女孩脸色愈加惨白。 病房门一开一合,4号床的女孩无意间探出视线,张了张嘴,冲他灿烂地笑了。 他读出了唇形,那两个字是:哥哥。 肖誉不禁后退两步。如果配型成功,他真的愿意为她捐一个肾吗? “阿晏……?”肖梦冉拎着暖水瓶出现在走廊,又惊又喜地望着他,“你、你是来——” “不是。” 肖誉的声线很冷,不带情绪说话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看见肖梦冉的脸时,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来看我一个朋友。” 5号床的病人似乎渡过了难关,护士们推着小车从病房里出来,肖誉退后几步让开路。 房门再次关上,他对肖梦冉点头致意:“我先走了。” “等等!”肖梦冉叫住了肖誉,面露期待,“我搬回星微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回家看看。” “嗯。”肖誉往病房里又看一眼,从肖梦冉身边绕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肖誉的背影隐匿在人群中,肖梦冉才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病房。 “妈妈,我看到哥哥了!他和照片上一样好看!”女孩笑起来眉眼生动,苍白的脸上晕开一抹红色,“哥哥怎么不进来看看我呢?是不喜欢我吗?” 肖梦冉心里一痛,摸摸小女儿的额发:“哥哥太忙了,他还要回去写作业呢。” 女孩很好哄,马上眉开眼笑:“那我要赶快好起来!我帮哥哥写作业,哥哥就能陪我了!” 叮! 电梯停在十五层,肖誉随着人流走进去,却在里面看见一张熟面孔,他下意识做出一个防卫性姿势。 对方看见他这架势,反而抱头往后缩:“别!我打不过你!” 电梯稳步下降,肖誉虎视眈眈盯着男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真的真的!”庄贺试探性靠过来,见肖誉没有下一步动作,稍微放下心,“之前是我听流言上头了,后来一想,你也不像那种人……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电梯在中间停住,下去好几个人。再关上门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 庄贺向他递去一个友好的眼神,但他侧了个角度直接回绝,盯着显示屏不断变小的数字,一言不发。 他嘴角微垂神情冷漠,淡色衬衫的纽扣系到最顶端,叫人联想到山巅经久不化的一捧雪,靠近一步都有冻伤的风险。 庄贺不太敢和他说话,但想到季云深,又支棱了起来。他声音里充满骄傲,仿佛季云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信我,季云深真的很好,又温柔又善良,你和他好好的,以后肯定不会差的!” 温柔善良?季云深也配? 肖誉嘴角勾出一个弯,使得他面色更冷几分。 季云深捏着他后颈,把他掼在办公桌上的一幕霎时间涌现。玩味的眼神,狠戾的动作,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这种评价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他拳头紧握,嘴里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庄贺仔细听,就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但庄贺显然没听出来。 “我亲眼看见的啊!”庄贺手舞足蹈地解释,“我爸爸就在这儿住院,他出了车祸双腿截肢,我听朋友说季云深有个基金会,专门帮助我爸爸这种病人。然后我就申请了,整个过程特别顺利,我们还收到了季云深寄来的进口义肢!前些天季云深还特意来医院看我爸爸,真人比电视上更帅,一点架子都没有!” 那副信任感激的样子,不禁让他怀疑庄贺被季云深洗脑了。 有钱人成立基金会不是难事,不排除有人真心向善,但季云深肯定不是,为名为利、为曝光都有可能,总之不会单纯为了行善积德。 季云深天天穿着人皮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说话办事、穿衣打扮绝对是人群中最人模狗样的那个,他装得这样好,任谁见了都深信不疑,谁提起他都要和庄贺一样夸个不停。 如果不是他认识季云深,说不定还真信了。 晚上肖誉洗完澡回到宿舍,方知夏赶紧取来他的手机:“有人给你打电话,响了好几次,别是谁有急事呢。” 肖誉解锁手机,五个微信电话皆来自季云深,他的手指有些抽搐,没等他关上手机,对面便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上的曲谱纸质泛黄、封皮破败,隐约辨出曲名为《空山》。 他拇指虚按在锁屏键,迟迟没有按下去。 传闻《空山》这首曲子由民国时期的民间歌者所著,却在战乱中杳无音信。听说那里面描写了最真实的底层歌者,还有不少秘辛。他曾到各大图书馆搜索,但都一无所获。 季云深是真的得到了这本曲谱,还是借这个机会骚扰他? 手机又是一震。 季云深:【要吗?要就给我打回来。】
第8章 “你的身体全招了。” 季云深:【要吗?要就给我打回来。】 明明发来的是文字,肖誉却好像听到了语音。季云深不会让人失望,就连一条短信都字里行间透出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季云深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而且甜枣还得他摇尾乞怜地去求? 不就是失传的曲谱吗,他想要是真的,但多跑跑图书馆,或留意其他渠道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周六这天,肖誉所在的校乐团被召集起来,听林隐青说,是靠校长的关系请来了希音乐团的现任首席给他们做一次经验分享,机会难得,让所有成员都来听。 肖誉一听就知道是周允诚,却没想到出现在阶梯教室里的还有季云深。 周允诚谦和真诚,是真正的热爱音乐的演奏家,他的爱才之心和栽培后辈的功劳人尽皆知,担得起一句“老师”。他不光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把联系方式写在白板上,让大家不用拘束,有专业上的问题尽管问。 肖誉也存着私心拍了下来,然后发给了方知夏。 而季云深不像周允诚那样开门见山,而是先让他们演奏一次正在排练的曲目。说好听点叫故弄玄虚,说直白点叫装B。 自从知道季云深就是Eason,他对季云深就多了一层鄙夷。有才华有背景有前途,一切外在条件都足以支撑其在大提琴领域深耕,季云深却放弃了转行经商,现在又装成“前辈”来给他们做经验分享。 分享什么呢?教他们怎么追名逐利,还是教他们怎么打造一个虚伪的完美人设? “好可以了。”季云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挥笔在白板上落下“凝聚力”三个字。 他的笔速很快,字体刚劲,每一个字都超出了白板上的横条格。而他笔下“横”画上扬,将傲慢和攻击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转过身来扫视一圈,温和一笑,问:“你们怎样理解?” 教室里安静下来,学生们想起被老师点名的恐惧,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说是“分享会”吗,怎么和上课似的? 周允诚向他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却不以为意:“后排穿白T恤的男生,你来说说?” 肖誉余光偷偷瞟着旁边人的衣服颜色,心里“咯噔”一下,后排、白衣服,不就是他自己吗!他抬头和季云深对上了眼神,垂了垂嘴角。 “这是物理学里的名词,说的是同种物质内部分子之间的相互吸引力。分子间距离越小,凝聚力越大,从而使物质聚集成液体或固体。” 他语气冷冰冰的,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连个语气词都没有,像在念教科书,而且还不怎么情愿的那种。 季云深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下去,暗暗冷笑,他在这儿聊乐团凝聚力,肖誉给他扯物理学,捣乱的形式还挺新颖,既没有偏题,又没有出糗,还说了一堆废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有点意思。 不过肖誉的话像给大家开了个头儿似的,后面不断有人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而季云深的面子工程炉火纯青,很快和学生打成一片。 离谱的是,肖誉发现周围人开始记起了笔记,奋笔疾书的样子很不得记下季云深说的每一个字。 季云深到底是怎么给人灌迷魂汤的啊。 中途休息时,肖誉去卫生间洗手,但这层的水龙头坏了,他只得去楼下。周六不上课,除了他们顶层乐团排练,其他楼层都静悄悄的。 清澈的水流滑过掌心,镇定着他躁动了一上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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