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肖誉太娇气,还是他上次咬得过了头? 转天早上,肖誉醒来后习惯性地摸手机,枕头边却空空如也。他在床上找了一气,最后在屁股底下发现了已经捂热乎的手机。 昨晚他竟和季云深通话半个小时,还好他不记得聊天内容了,那场面只要想想就很诡异。 下楼去上课时,肖誉在宿舍楼下碰见了丁颂,丁颂送来一本曲谱,很薄,和学生守则差不多的厚度。 “这是?” 肖誉今天穿了一件黑衬衣,这么热的天还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冷,比开会的老总还要板正。再加上那严肃得不行的嘴角,活像个呼呼冒冷气的空调。 丁颂看得发怵,说话时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这是你在环树的兼职任务啊。季总为这本曲谱找了很久的乐手,有时间你可以先练练。周末就可以进棚录音啦。” “我知道了。”肖誉说,“谢谢丁助理。” 丁颂呆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 他没看错吧,肖誉刚才好像笑了——也不能算笑吧,只是嘴角动了一下。他像一朵得到阳光照耀的花,哪怕是一点微光,也绽放得格外灿烂。 到了教室,肖誉随手翻开几页,这本曲谱叫《微蓝深蓝》,里面只有十个章节,好像并没有特别之处。一本名不见经传曲谱,季云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选拔乐手? 周末一大早,肖誉坐地铁到了环树。 环树负一层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录音室,因为是单人任务,所以他分到了最小的一间。不过说是最小,房间里却放着一张三米长的沙发,剩下的空间依然很宽敞。 第一次进棚录音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和制作人配合得格外生涩。不仅放不开,还紧张得不是读错谱,就是拉错音,弄得他和制作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 结果就是忙了一上午,连第一章 都没录完。好在制作人非常耐心,指出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让他先吃午饭休息,下午再继续。 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推门出去,见门口等着一位小助理,对他恭敬道:“肖先生,季总在门口等您。” 本来就丧气,再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咚”地一声砸进肚子里,情绪直接摆在了脸上。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他嘴角一垂,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季总。” “这么多天没见,想我了吗。” “季总日理万机还抽空看我,劳您费心了。”他说话时口中像含了一块儿冰,语气平平又阴阳怪气,存着什么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不费心,我正好也要吃午饭。” 说罢,季云深捉住他的左手用力一拽,便把人拉进自己怀里,看着他蹙起的眉峰哑然失笑——和打视频电话时判若两人,这么大的反差,得是多不想看见自己呢。 司机启动车子,问道:“季总,去哪里?” 季云深思索一会儿:“去月山居吧。” 这个名字很有迷惑性,以至于肖誉下了车才恍然大悟,月山居竟是西餐厅。想起上次在卡萨之春不愉快的就餐体验,他霎时间生出想逃的冲动。 侍应生躬身站在桌旁,礼貌问道:“季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老样子。给这位先生也点一份。”季云深不紧不慢地点菜,末了,又嘱咐一句,“这位先生要全熟。” 肖誉手指一顿。 察觉到季云深投来目光后,他有些脸热,马上继续划拉屏幕。上面的字却变成晕开的小墨点,一个挨着一个,叫人看不清晰——季云深竟然记得他不吃夹生的肉。 “上午在录音棚还适应吗?”季云深问。 眼神闪了闪,肖誉平淡道:“还好。” 季云深扫他一眼,他小臂架在桌上,两只手托着手机,手指交错着挤在手机背后,指关节纹路很淡,指甲下面透出健康的粉红色,食指和中指还有弯弯的月牙。 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眼球却一动不动,显然是借玩手机掩饰失落。 两个人心照不宣,季云深唇角微弯:“下午我让人过去帮你把把关。” 饭菜上桌,肖誉面前放着一个长宽五十厘米的方形浅盘,九宫格的分区使菜品泾渭分明,一目了然——五格肉、三格素、一格米饭和额外的一碗浓汤。 和季云深那盘的区别在于,他没有生鱼片。 季云深做了个手势,说:“这家的菜品很不错,应该比卡萨之春好一些,尝尝?” 肖誉“嗯”了一声,神不守舍地切分牛排,过了一会儿,他问:“录制期限是多久?” “不急,月底录完就好。” 肖誉脸色一沉,胃口全无。 按照合同,他每周来环树一次,七月份满打满算四周半,也就是说,他需要在四天之内录完。但看今天上午几近于零的工作效率,能否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任务,他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虽说他烦季云深烦得不行,但环树是无辜的。如果他被季云深内定,那说明他的水平远远达不到要求。因为他一个人打乱公司后续计划,他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季总,你不怕我拖累进度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季云深问。 话问出去却没得到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肖誉的小表情十分有趣,纠结得所有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估计是上午遇到了困难,自尊心被打击到了。 他给肖誉喂了颗定心丸:“既然选了你,就说明你可以胜任,无需多虑。” 谁知肖誉马上顶了一句:“可我是内定的。” 季云深一顿,这才摸清肖誉的症结所在。 那天在办公室,肖誉就说过这句话,当时他只觉莫名其妙,没往心里去更懒得解释。没想到这小孩这么敏感,加之今天上午不顺利,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暗自一笑,毕竟肖誉还不到二十岁,身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单纯,傻得可爱,却很有责任心。 于是他放下刀叉,正色道:“你不是内定的。” “什么?”肖誉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真的?” “那天环树去了十位评委,有七位最后选定了你——我只是在文件上签字的人罢了。”季云深眼底荡开笑意,“你来演绎《微蓝深蓝》是众望所归。” 肖誉心头一颤,原来他不是靠关系内定的,而是靠实力赢得了这个机会。 季云深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这样直白的认可既让他难为情,又不免有些骄傲。 盘里的牛排被他用叉子戳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他不由对季云深生出一种割裂感。 印象里的季云深听人讲话只听前半句,而且发脾气的阈值很低点火就炸。身为半公众人物却道德感低下,为了逼迫他签合同、接电话,不惜在办公室和学校做出强人所难之事,可以说季云深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尽管季云深诚挚地认可他的能力,也不能抹去对他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 可是现在,那个人稳稳坐在对面,惯常一身淡色西装,精致的打扮中透出一丝松弛。座椅上方的暖色灯条,更是给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似乎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整个人散发着和善而优雅的气场。 而他刚才的那番话,不带命令的口吻,没有傲人的优越感,更没有对他人的贬低,举手投足都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季云深,确实配得上外界对他的高评价。 肖誉像同时拥有了正负两个磁极,正磁极被季云深吸引着,负磁极又对其生出一股推力。 他觉得季云深是个正常人,既然自己跑不掉,能忍就先忍了吧;可这个想法刚开始萌芽,办公室那一幕就跳了出来,像电影似的反复放映。 想到这里,琢磨好几天的那句“你重新授权一下银行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按理说银行卡这事他占理,根本不用畏手畏脚,但架不住这个“理”是季云深定下的,以季云深的脾性,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 直觉告诉他,如果在饭桌上提出来,季云深大概率有一番“流氓”发言,绝不会顺顺利利地给他授权,他还需要一个额外的保险栓。
第10章 “别耽误宿舍门禁。” 傍晚时分,季云深站在窗前给小盆栽浇水,小叶赤楠的树冠逐渐长成了圆形,打眼一看像个棒棒糖。 小盆栽是肖誉当时落在酒店的,那时候光秃秃的没多少绿叶,他瞧着可怜就带回办公室养着了。但他从没养过活物,一小株绿植在他手里笨拙地养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枯萎,枝桠上竟不断地冒出了新芽。 他用手指弹了弹小绿叶,上面的水珠溅在窗户上,像一幅抽象画。他无声地笑了笑,没想到和一株植物建立感情还挺有意思的。 办公室的门被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周允诚拿着一张唱片进来质问道:“Eason,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小孩了吧?” 他一挑眉:“怎么说?” “你听过肖誉今天的录音吗,我觉得他不如我选的那个李子清。” 周允诚今天没有扎丸子头,一头金色卷发披在肩膀上衬得他皮肤很白,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黑胶唱机,坐到沙发上随性地跷起腿。 大提琴声传出来,像在耳边低语的深沉爱人。季云深手里把玩着小喷壶,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故意责问道:“他下午还是很紧张,你怎么给他把关的。” 周允诚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语气有些不悦:“Eason,你知道《微蓝深蓝》对我们有多重要吧?” “当然。”季云深调小了音乐声。 周允诚被噎了一下:“我还是觉得用肖誉太冒险了,那天我还看见一个技法很娴熟的学生,好像叫李橙,你还记得吗?” 季云深摇摇头:“技巧和心理素质都可以练,但肖誉对情感的解读能力是天生的。他琴声中的叙事感很强,厚重又悲怆的表达很少见,他的风格在候选人中最接近原曲表达的感情。” 周允诚耸耸肩:“好吧,你暂时说服我了。”紧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Eason,我必须提醒你一句,那个小孩可一点都不喜欢你,不要沉迷情色耽误工作。” “我知道,养着玩儿的小猫罢了。”季云深漫不经心道,“还是操心你自己——都五年了吧。” “……乐团估计要排练了,我得回去问问季叔。”周允诚逃避着这个话题,赶紧往外跑,“不过,我根本不需要恋爱,我的琴就是我的爱人。” 季云深眼神黯淡下来。 琴就是爱人?那他注定得不到爱了吧。 肖誉和林隐青约好了今天在琴房上课,背着琴走在路上时,他脑子里乱乱的。一边是季云深干过的那些烂事,一边又是季云深和气的样子,一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无形中被季云深洗脑了。 到了琴房,他给林隐青看了选好的十首曲目,林隐青又从中挑出了三首作为重点练习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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