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明师兄,我扶你进去吧。你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很安静:“不会什么事都没有的。”他继续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火红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下沉,半片天空都被渲染成了绚烂的红色:“卿卿,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看见了这样漂亮的夕阳。” 我有些震惊。我知道他父母感情不和,他是律夫人带着长大的,但是毕竟是明家名正言顺的子嗣,再怎么闹也不至于到逐出家门的地步,我没想到过他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惊讶,只是浅浅淡淡地一笑:“权势总是容易让人迷乱,特别是对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多少感情的人来说,只能更加努力的抓紧自己手里已有的东西。” “我父母是纯粹的联姻,生下我以后就立刻各奔东西。妈妈厌恶我的姓氏,也厌恶我爸,得到自由以后立刻和心爱之人组建了新的家庭。我知道那不怪她,每个人都有追逐自己人生的权利,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我母亲。” “她把我托付给朋友抚养,我爸也没过问过。我不渴求他们的感情,我只是发现,他们的目光始终是围绕着权势转动的——我也想要那份权力。我是明家的子嗣,离那个位置也并不遥远,凭着自己的本事,怎么都可以争上一争吧。” “可是没想到,我以为的靠自己、凭自己,最后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惨然一笑,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泛起涟漪:“卿卿,这个世界真的很复杂,而且总是事与愿违。当人选择了一条道路,就总是需要放弃其他的重要的东西。虽然剜心彻骨,却也无可奈何。” 我蹙起眉头,虽不明所以,却也能感知到他此刻情绪极端低落。我只能忍住胸口的揪痛,低头把他抱在自己怀里,默不作声的箍紧了。 “我已经、错了一次,我知道还会错第二次,但是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他抱紧了我的脖子,喃喃道。 沉默中,我感觉到潮热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脖颈。 明朝意在我面前素来沉稳自若,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我何尝见过他如此狼狈?可是我不曾参与他的过去,也即将远离他的未来,对他的怅惘沉痛,我无可奈何。 我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着他。 我自己的心口也是空空荡荡一个大洞,哪怕怀揣着对他的满腔爱意,但我已经吃过太多苦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支付的代价,在年少的坎坷中也早已被磨光了勇气,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和意气再去追逐他了。 也许日久天长的坚持,能慢慢洗去故人的残影,在相伴相携之中潜生出脉脉温情。但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纯粹而热烈的爱意,我也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心力再去磋磨。 我这卑微而残破的人生已经耗尽了我的内里。 尽力遏制自己蔓生的感情,在合适的时候保持恰当的分寸,就已经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对不起,明师兄......”我小声喃喃道,感到极度的难过。 把明朝意拉入我糟糕的人生,我始终感觉到亏欠。又因为实在喜欢他,却自知得不到相同的回报,不得不反复抑制自己的真心。 我不是不恨他欺瞒我,可是我依然放不下。 明朝意捂住脸,慢慢滑下去,软进我怀里,眼尾还湿漉漉的,已经睡着了。 我摸着他的眼睛,心力酸软胀痛,不知道什么滋味交织成一片。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那天锦市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淼淼在宿舍里给我打电话,我正在和她说下雪了出门记得加衣服,傅九舟就回来了。 我在楼上的玻璃露台看雪,听到楼下大门转动的声音,然后他就沿着楼梯慢慢上来。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第一反应就是挂掉手机起身,换个房间呆着。但是明朝意没在,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傅九舟的领地,我根本无路可退。 “躲什么?”他笑得很冷,往门口一站,我连从旁边挤过去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对傅九舟的惧怕好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成了我窝囊的一部分。 我倚着身后的玻璃窗不说话。 他也不说废话,三两下脱掉大衣。海军的军装是纯白色,他个子高挑,常服大衣穿得实在无可挑剔,皮带收束出一把劲瘦的腰,帽檐下一双眼睛如鹰隼锐利。的确养眼,但是我确实欣赏不了。 笔挺的大衣被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是常服外套,等他开始解衬衫扣子的时候,我再也鹌鹑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往门口挤。傅九舟根本不正眼看我,随手一抄,把我拦腰团起来往露台的沙发一放,倾身就压上来。 我嘴里刚冒出半个字音,就被他结结实实堵了回去,唇舌是和眼睛完全相反的灼热,牙齿噬咬着我的舌尖,吻得我几乎喘不上气。他一手滑到我胸前,熟稔地解开我家居服的扣子,一手在我小腹间摩挲,以一种几乎是爱不释手的态度揉捻我每一寸皮肤。 我几次想推开他,但他的手腕几乎钢浇铁铸,抗拒只换来更有力的禁锢。我左右撇脸躲避,但却总被他在下一秒堵得严严实实,直到他掐着我的腰分开腿,带着潮湿的灼热性器抵上我的穴口,我感受着自己下身颤抖而恐慌的收缩,终于没忍住,一把捂住他的嘴,颤着嗓子说:“我怀孕了,傅九舟。” 他的动作倏然顿住。 “两个——”我话音未落,傅九舟已经动作迅速地一个转身,将我从沙发上抱起,放在他自己腿上,又合起家居服的襟口,甚至将他丢在一旁的常服大衣披在我身上。 “怎么不早说?”他的语气甚至是责怪的:“我压着你了怎么办?” 我甚至觉得有些荒谬,这对话实在是亲昵意味太浓,简直像一对伉俪夫妻了——可是我们不是——我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完可能会挨揍,但还是说出了口:“为什么要跟你说?你就那么确定是你的吗?” 傅九舟的手环在我腰间,他本来在垂着眼睛给我扣大衣扣子,闻言,居然没有动怒,只是抬起眼睛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唇边挑起一个弧度:“只要是你的,我就得照顾。” 我一时间居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还惦记着那个赌约?”他笑了笑,摩挲着我的颊侧:“卿卿,别想这么多,开奖还得一阵子呢,你先好好养身体吧。” “第十六周就可以查了。”我盯着他,说:“今天是第八周,还有两个月。傅九舟,你最好是遵守你的承诺。” “我说话从来一言九鼎,卿卿,你呢,你能遵守你的承诺吗?”他亲昵地贴着我,笑着说:“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就安安心心和我过日子,不再想七想八?” 我咬了咬颊边的软肉,不吭声了。 这个可能性太过可怕,可怕到我连想象一下都心头发冷。 锦市的雪片下得又密又急的时候,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敲开了碧溪苑律家的大门。 接完我的电话,律夫人应该就猜到了些许,毕竟在望族长大,又世代听着律家特殊体质的故事,再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甫一进门,她就将臂弯里搭着的大氅抖开,搭在了我的肩上,笑容很浅:“进来说,碧溪苑来往的人家多。” 她带着我走过了两重门厅,廊后的茶桌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才为我斟上热茶:“你要躲的人,是什么来头?先弄清楚对面的渠道,才好避开他的势力。” 我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都全盘托出。 律夫人眉头一动,苦笑道:“关内傅家?你招惹的这一位来头还真不小。这位傅参谋,父亲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现在也是说一不二的地位。都说他父亲血气太重,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孩子,怕养不大,族谱排行里直接记了九少。还没成年,母亲又病逝了,傅司令也管不了他,早早丢去南海摔打,现在在海军大院里也是年轻一辈里头一号人物。” 我咬了咬腮帮子肉,犹豫道:“我和他是之前在越市认识的,那时候我带着妹妹,得罪不起他,只能先凑合着过。后来我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脱身,来锦市后我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也调过来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那这个孩子,你是留还是不留?”律夫人单刀直入道:“你要想生,我能帮你联系到研究所,所长往上数两代也是程家旧识,绝不会泄露一星半点。” 我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律夫人就懂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是阿晗的孩子,一样的柔软心肠,我知道你不会舍得割舍任何一条性命。”她有些无奈:“如果是傅九少的呢?你也留吗?” 我闭了闭眼睛,只稍稍回忆起来,便觉得心如刀割:“姑姑,我当年,放弃过一次了——因为他是傅九舟的孩子。” 律夫人的眼睛倏然瞪圆:“你那会儿才多大?!” “十七岁。”我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说傅九舟是个畜生。” 律夫人一时无言。 “我没打算去做DNA鉴定——无论是个孩子的生父是谁,我都不打算履行和傅九舟那个荒唐的赌约——我的未来应当由我自己的心意去定,而不是湮没在什么人的权力里。”我说:“但是我很希望他是我所爱之人的,至少比流着傅九舟的血要强。” “那你首先要跑得掉。”律夫人蹙紧眉头:“可是有你妹妹在,你没办法躲得开。” 我摇了摇头:“他是个畜生,但基本的底线也是有的,淼淼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他确认我真的放弃了淼淼,就会对她失去兴趣的。所以我想姑姑在我走之后,藏起淼淼一段时间,等一切过去以后,能带她继续跟进眼睛的治疗就好。其他的,她是个大姑娘了,应该能安排好自己的未来了。” “那你呢?” “安心当个死人吧。”我笑了笑:“学业、事业,这些和自由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我不能被傅九舟用这些身外之物一辈子拿捏在手里,我拥有的不多,但是也没多少是不可舍弃的。” 律夫人沉默半晌,说:“如果你坚持,姑姑不会拦你——如果阿晗面临这种情况,他的选择一定和你一样。” 她的眼睛望向远方的天空,倒映着灰色的云朵:“不自由,毋宁死。” 三个月的时候,我的孕反已经很严重了,差不多到了闻不了任何食物的味道的地步。每天靠着两支冲剂补营养,明朝意对此忧心忡忡,时常带回来一些别人推荐的、奇奇怪怪的治孕反的方子,变着法儿做给我吃,可惜收效甚微。 但是他能多花一些时间陪我,我是很高兴的。 傅九舟对此的态度很奇怪。他好像漠不关心,对我和明朝意的相处总是无视态度,一副不想过问也懒得多看的样子,但是我又隐隐感觉到他其实是在观察的。我不太明白他的动机,就像我一直就不明白以他的权势地位,要何等的绝色不可有,非得拴着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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