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定地用小勺子往里洒盐,又拿了个碟子盛了点出来尝味,情绪很稳定:“慢慢加盐呗。盐多加水,水多加盐。” 我忍不住笑,一时半会也不想走了,靠在门口很开心地看他在里边忙活。 身后忽然有只手拎过我单肩挎着的包,傅九舟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这么重个包背着舍不得放,杵在厨房门口吸油烟吗?” 我的余光扫过一旁反光的冰箱镜面,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如阳光下的泡沫般消失,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子:“我自己拿就行。” 傅九舟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极冷。 我默不作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推门进房间,刚放下电脑,脱掉外套,我往床上一躺,思考着周五晚上怎么从傅九舟眼皮底下溜去参加律秋末的生日趴。 门把手悄无声息被拧开了。 被傅九舟拦腰从床上捞起来、捏着下巴转过去接吻的时候,我都已经懒得做出反抗了,随便他亲来亲去。他好像永远都亲不厌一样,特别喜欢这种把我整个人按在怀里团起来的姿态,好像这样锁住了我。 我等他亲了个够,略略松手,又趴了回去。 他把我翻过来揽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潜进羊毛衫里,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小腹,低声道:“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反应。” 我闭着眼睛,理都懒得理他。 “当初卿卿还吃着药,都能怀上,怎么现在反而怀不上了?”他摩挲着那一块的皮肤,有越摸越下的趋势。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嘲道:“有没有可能你年纪大了,质量不行了?” 傅九舟怒极反笑,捏着我胸前乳粒,语气里全是威胁:“我年纪大不大,卿卿不清楚?次次在我身上哭得眼泪涟涟,被操得满地乱爬,难道是别人?” 我说:“那你要好好反思自己了,毕竟性功能和受孕率是两码事,万一你雷达照多了就是不孕不育了呢?要不你自己抽空去看个医生,别来烦我了。” 傅九舟恨恨一捏,捏得我“嘶”了一声,直接给了他一记肘击。 这一下没给他撞痛,倒是把他撞硬了。他抱着我一个翻滚,压在身下又想动手动脚,幸亏明朝意在楼下叫“吃饭了”,我才手忙脚乱推他起来,坐在床边上系扣子。 他坐着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道:“卿卿,你现在从容多了,以前你在我面前根本不吭声。” 我冷冷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但现在我不是了。” 傅九舟笑起来:“你都能怀孩子了,可不能算孩子。” 我说:“那是因为你够畜生,正常人不会对未成年人下手。”打开房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傅九舟,你最好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善因,也不会留下什么善果。早点把这个赌局开完,彼此再无瓜葛。” 他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一瞬间又恢复到了那种海底冰山一般的森冷。 “不用你时刻挂在嘴边上。” “我记得。” 周四明朝意出差,周五下午傅九舟轮休,从大院开车回来。我也没想着遮遮掩掩,直接跟他说了去参加同学生日趴,晚上会晚一点回来。 傅九舟那会儿正在往木衣架上挂制服风衣,闻言顿了顿,突然问:“你哪个同学?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有交好的女生?” 我咬了咬腮帮子的软肉,有点不耐烦,但是为了顺利赴约,没办法:“淼淼的一个师姐,文学院的。” 傅九舟转过身来,垂下眼睛解腰带,忽然道:“余姚律家?” 我讶然,但一想到律秋末住在碧溪苑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想必也是有我不知道的深厚背景,大概确实出身于傅九舟说的余姚律家。 “......祖上有点交情。”傅九舟淡淡道:“何况锦市水深,真龙遍地,我毕竟是在这儿长大的,认识几个家族也不奇怪。” 我“哦”了一声,说:“既然你知道是哪家,那我可以去了吧?” 傅九舟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很难形容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有万千未竟之语,但是又好像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似笑非笑地说:“你想去就去吧,律家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门第。” 我点了点头。 “晚上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他又说。 我又“哦”了一声代表知道了。 沉默了好几秒,我低头去看手机,盘算着要不要去接淼淼,但是以律秋末的细致程度,应该会安排好她才对。 “卿卿。” 我抬头看向傅九舟。 他站在我身前,背后是拉开窗帘的落地窗,窗外残阳斜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很平静的声音:“五年前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有一点不忍心吗?” 我的胸膛蓦然冷下来。 我说:“不会。” “原因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不受祝福的小孩不应该出生,特别是它本身就是暴力侵犯、强迫囚禁的产物。每一个生命的降世,都应该源于父母之爱。” 傅九舟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没有。他说:“爱这种东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哪怕你自己其实根本也没得到过?” 我冷冷地说:“我不会因为自己没拥有,就去诋毁一样东西。何况我爸妈是真心实意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对我的爱不比对淼淼的少。傅九舟,你要是现在想通了还来得及,非要跟我生个孽种,对谁都没好处。” 他冷笑了一声:“好,如果你非要这么幼稚,那就这样吧。” “迟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哪怕是你心心念念的祝福和爱。你会知道,只有依靠自己力量掌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真切切的。” 我懒得再看他一眼。 我很久以后才明白他那天那段话的意思。 碧溪苑很大,我顺着导航找了半天,进去以后全凭一张嘴问路,才在最里面找到了律秋末家。 穿过花径和回廊,就看见她站在大厅门口,一身鹅黄色礼服裙,肩颈线条修长优美,发丝低绾,耳边佩一对毫无瑕疵、莹润光洁的珍珠耳坠,说不出来的婉约优雅。 我把包装好的礼盒递给她,她笑盈盈的看着我,说:“淼淼在里面,你快去找找她吧,念叨了你半天了。”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穿过人群,大部分是我不认识的面孔,正好也免去了我打招呼的痛苦。往里走了一段,绕过摆满甜点的长桌,我才在最角落里看见了淼淼。小姑娘抱着一个慕斯在小口小口的挖,躲在飘拂的落地纱窗后,我刚想笑,突然看见她左眼戴了黑色的隐形眼镜,心口又一痛。 但她倒是很高兴,挥手让我过去,笑嘻嘻地给我塞了个栗子蛋糕:“好吃吧,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我摸了摸她的头。 刚过七点,花厅灯光大亮,我先听见门口原本喧哗的人群倏然寂静下来,随后人堆左右分开,中间走出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男人穿着浅灰色中山装,面貌儒雅,眉眼和律秋末几乎一模一样。女人穿着秋云纱旗袍,黑鸦鸦的发丝绾在耳后,簪一支钗子。钗头是我认不出来的宝石,但在灯下明光流转,贵气不可方物。 女子身形纤细,被男人挡得严实,我一时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她温软秀气,还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声音:“......秋末的生日,感谢各位赏脸,百忙之中赴宴,我和她爸爸都十分感激......” 有这样斯文的父母,也无怪乎律秋末这样优秀了。 女子说罢,人群不约而同鼓掌,我也跟着拍了拍手。男人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也开始说些什么。就这一步,律秋末的母亲侧过了脸,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寒气从脚底升起,几乎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只要是人,长相其实差不太多,毕竟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除非日夜相对,否则很难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但律秋末母亲的那张脸,我也确实是日夜相对。 浓密乌黑的眉毛,眉头压低,不笑时自生忧蹙之感。端正明润的杏仁眼,眼尾偏偏上挑迤逦,斜入发鬓,睇眄之间殊色媚气若隐若现。鼻梁挺秀,唇形纤薄而柔软,给人一种极好欺负的感觉。 那正是我自己的脸,除了她身为女子,脸型比我更莹润。 或许是年纪大了,律夫人眼角有细细纹路,比我也多了些肉,显得更雍容一些。但这份相似度,就算是第一次见,也能一眼分辨。 淼淼手里的勺子叮当落地,她张大了嘴,满眼惊愕的看着我。 我第一反应是摸遍全身,从裤兜里抓了个口罩蒙上,握起淼淼的手腕就往后走。一边不停地跟左右挤开的人说“不好意思借过”,一边埋头拼命往里面挤。 直到我们两个走到了三重院门之内,一条僻静无人的走廊。 “哥,这是怎么回事......”淼淼不可置信:“怪不得、怪不得秋末师姐当时在我手机上看到了屏保,就绕着弯要和你一起吃饭,我还以为她——” 还以为她看上你哥了? 我苦笑着捂住脸:“淼淼,你对你师姐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她家庭条件挺好,然后有个早逝的哥哥,她和她哥哥同父异母,其他......”淼淼怔怔道:“哥,律夫人怎么会......师姐不会是约你来羞辱她继母的吧?” “未必,淼淼,别把人想得这么坏。”我无奈地叹口气:“我们对律夫人一无所知,对律秋末和她父母的关系也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我是领养的,也许只是个巧合。她的用意,我们得当面问本人,不能暗自揣测。” 淼淼脸上五颜六色,最后狠狠一咬牙:“哥我去问她!” 然后她一把甩开我,噔噔噔跑了出去,我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消失在了拐弯处。我急忙追过去,但一出院门我就看不见她人了,也不知道出去是往哪边走,只好迟疑地停住。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进了一个绿荫遍地的院子。院内遍植冬青、青松之类的常青树,即便是在深秋时节,也未曾有多少落叶,仍是一派绿意葱茏。 我听见身后传来鞋跟叩击青石板的声音,不疾不徐,可见主人走路极慢极稳。 “有什么问题,不如来问我吧。” 我身体一片僵硬,花了好大的勇气才慢慢回过身,对上那双波光流转的杏仁眼。 律夫人眼神复杂,凝视了我许久,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第13章 === 人世间的故事,有时候都逃不过狗血的套路。 特殊时代背景下流离失散的家庭,从水乡江南流落到天南海北的同胞姐弟,姐姐找了二十多年,却还是没能从茫茫人海中搜索出任何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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