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江里确实还没有想过,但如今这种状况,却也从来不在他的假设里。 坐了半天车,两个人都有点累。 尤其晚上见了陈树木,耗费了江里不少精力。江里换上拖鞋,拿过一套睡衣,对盛千陵说:“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去黄鹤楼吧。” 盛千陵静立于窗边欣赏夜景,闻言回头,静静地看着江里,「嗯」了一声。 江里很快洗完澡出来,擦净脚上的水,选了靠门的那张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将头枕在枕头上,耳边回响起陈树木今晚对他说的那些话。 三言两语提及的盛千陵的过去,像后劲极强的雷声,震得他心脏发痛。 他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如今和盛千陵的关系,没有从习惯性的逃避里走出来,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担心伤人伤己,让苦苦维持的太平变得一团糟糕。 盛千陵拿着睡衣,站在江里床头,想和他说几句话,却见他半蒙着脸,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只好转身进了浴室。 江里睡不着,玩了一会儿手机,看了几个收藏夹里的斯诺克视频,在听到浴室淋浴声止息的时候,迅速收起手机,蜷缩起身子,面朝墙壁侧躺,装作已经进入浅眠。 一分钟后,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盛千陵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将全敞的观景窗帘拉上大半,让房间内的光线暗淡下来。 江里紧闭双眼,嘴里心里又酸又苦,想吃糖却不敢弄出动静,只得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装睡到半夜。 明天就要去参观黄鹤楼,参观完之后呢? 和盛千陵分道扬镳,一人向西,一人北上,如盛千陵之前在微信里说的,再也不会打扰他么。 还是应该给他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把那年那月受的委屈和盘托出,证明自己不是如陈树木所说,那么「自私」和「不是东西」? 江里理不清这些思绪。 六年前他放弃过一次,现在依然陷入困顿,进退维谷。 夜色越来越深,空气变得寒凉。 房间虽是恒温墙,却无法抵挡住凌晨稀薄的凉意。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呜咽声:“江里。” 江里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没有动弹。 但很快传来第二声,这一次是更惊慌的一句「里里」。 江里心一惊,很快朝盛千陵翻过身去。 窗子被百叶窗帘挡了大半,只从缝隙里露出一线月光。这抹光芒昏暗,在黑夜里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却足够江里看清盛千陵的脸。 盛千陵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表情痛苦,像深陷泥潭之中。 他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里里」,浑身僵硬,脸上浮现出惊恐,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根本无法动弹。 江里被吓到,飞快揭开被子,光脚跑到盛千陵床边,伸手去握他的手心,却发现他手心冰冷,透着一股渗人的凉意。 江里不知道盛千陵做了什么噩梦,不敢强行将他叫醒,只得急切地跪坐在他床边,轻轻喊:“陵哥,陵哥……你别吓我……” 盛千陵的状况却越来越差。 他的脸被月光照得发白,嘴唇淡得没了血色,一脸恐惧与茫然,无助又脆弱。好像一只泡影里的芭比娃娃,只要一触碰,就会消散得没有踪影。 江里心都要碎了,他紧紧牵着盛千陵冰凉的手,想渡给他一点温暖。 可是无济于事。 盛千陵在惊惧的梦里苦苦挣扎,胸腔急剧起伏,似感应不到现实世界,不肯醒来,心甘情愿落入幻影重生的梦境里,支离破碎。 江里不知如何是好,不停地在他耳边轻喊「陵哥」,试图将他唤醒。 盛千陵每喊一声「里里」,脸上的神情就更痛苦一次。 好像在梦里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要被纠缠至死。 在某一个瞬间,他像终于承受不住这极限重压,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全身颤栗抖动,双眼像迷了雾一样,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江里紧紧扶着他,凑到他脸旁,难受至极地叫他:“陵哥……” 在经历了漫长的意识转缓之后,盛千陵渐渐从梦境里抽身。 他慢慢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黑暗,然后劫后余生般地开口:“里里,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里噙着泪水,继续跪坐在盛千陵身边,焦急又心碎地问:“陵哥,你哪里不舒服?” 黑夜里,盛千陵低哑的声音显得格外脆弱,像提琴上松了的弦。 他说:“是梦魇症,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江里赫然一惊。 也就是说,盛千陵这种睡眠状态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一颗心被高高吊起来,嘴里的苦味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漫过全身的血液。 原来分手这么多年,被折磨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以为会过得很好的盛千陵,却长期被困囿于这样的深渊梦境里,无法摆脱梦魇的侵袭。 可是,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当年那句「我玩腻了,分手吧」。 盛千陵很慢很慢地坐起来,拧开床头柜上一盏阅读灯,说:“里里,能帮我拿一下药吗,在我的包外面那格。” 江里飞快吸了吸鼻子,跳下床去,在旁边沙发上找到盛千陵的包,在最外格摸出一个白色的圆盖小药瓶。 对着光线强的地方看一眼,上面写着「阿、普、唑、仑、片」。 在说明文字里,江里看到几个令他揪心的说明词——「抗焦虑」「抗抑郁」「抗恐惧」「催眠用」。 江里的心骤然收紧,扬起药瓶用力往沙发上一甩,空手回到盛千陵身边。 他跪趴在盛千陵床边的地毯上,眼泪已然沾湿了满脸。阅读灯后,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轻飘飘的,削瘦又破碎。 他嗓音沙哑颤抖,很轻却很急:“陵哥,你还喜欢我的臀么,我们做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不好吧? (8.29三更结束,我在线等留言哦。)
第79章 【第一更】“哥哥,睡了……” 盛千陵仿佛没有听明白江里的话。 他还没有从梦魇的余悸里走出来, 呼吸起伏,目光很茫然地看着江里。 房间里开着柔软的阅读灯,他们能清楚看见彼此的眼睛。 盛千陵靠在床头, 抬起眼睫, 静静地与一脸泪水的江里对视。 他理解不了江里的意思,嗓音沙哑至极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江里的心理防线全然坍塌,意识几近崩溃。 晚餐时陈树木告诉他盛千陵独自在广东寻他一年的时候, 他就悔恨得不知所措, 恨自己任性又无情,只顾自己逃避,却根本没有管盛千陵的感受。 尤其听说盛千陵大病一场时,他就更加痛恨自己的狠心与绝情。 他不敢去想那场病具体有多重,不敢追问是不是危及生命,怕问了,便从此生活在后悔与绝望的噩梦里,不能自救。 现在,与盛千陵同处一室,看盛千陵如此淡定地面对困扰多时的梦魇症, 他才惊觉这些日子自己的退让与冷漠有多可恨。 是他把盛千陵害成这样的。 盛千陵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反而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可是他却把盛千陵推到了如此绝望的地步。 难怪陈树木恨他。 换作他自己,也想给自己几巴掌。 江里凑近一些,手臂贴上盛千陵, 很轻很轻地说:“陵哥, 别吃那个药了, 好不好?我做你的药。” 他抓过盛千陵手, 往自己臀部挪, 让它们贴到一起, 继续说:“对不起,陵哥,都是我的错……” 抚上江里的臀,盛千陵的手很明显僵了几秒。 好像失而复得一件珍贵的宝物,连抚摸的勇气都没有。 他就那么挨着,一动不动,睁着虚弱的双眼看着江里。 好像思索了很久,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江里的意思。 盛千陵渐渐收回自己的手,低哑道:“江里,不需要你这样。” “我在很努力的接受治疗,不需要你的同情。” 江里又冷又急,主动爬进盛千陵的被子里,与他的身体贴到一起,想将自己身体的温热传递过去,目光一瞬也不离开。 他哽咽道:“陵哥,我没有同情你。是我想要,我嘴里全是苦的。陵哥,我——” 话没说完,江里的嘴唇猛地被盛千陵堵住了。 年少的时候,江里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亲一亲盛千陵。盛千陵宠他,也就由着他闹。有时会起火,但最后都是舒坦又痛快的。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抱得心碎,吻得绝望。 盛千陵闭着眼睛,虔诚又虚弱地亲江里,他才从梦魇中逃脱,像被大风吹远的蒲公英,找不到归处,四处飘荡,终于落到江里怀抱里。 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江里跪坐在床上,双臂搂着盛千陵,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来自唇上和心里的灼热。 凌晨的气温很低,万籁寂静,只剩下长江边高大建筑上的LED显示屏光彩闪耀。 月光从不足手掌宽的观景窗帘缝隙里落进来,轻轻萦绕在渐渐升了温的房间一隅。 江里有些失控,跪坐到膝盖发麻也懒得去管。 压抑了多年的爱慕与情愫,一点一点冲破心底的禁锢,毫无保留地通过紧密贴合的唇瓣,涌向盛千陵。 爱意从来都无法自控。 闭上嘴,闭上眼,不承认,不表达,不代表不存在了。 这一次,江里收起了少年莽撞,亲得十分小心。 他像捧着一件易碎的艺术品,生怕一不留神,就伤到了对方。 他听到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心跳。 盛千陵缓慢地抬起头,好像身处一片未知的茫然里,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不要醒来……” 江里心里一惊,知道盛千陵陷入了现实与梦境的混乱里,把自己当成了幻觉。 他太熟悉这种感受了。 因为他也曾无数次,被现实与梦境撕裂过。 江里忽然挣脱开盛千陵,与他分开一些。 盛千陵怀里一空,下意识地开口:“里里。” 江里把被子一掀,光脚跳下床,跑到门口玄关处,将房间内所有的灯全部打开,刺得自己都忍不住眯眼。 他设置了一下室内空调的温度,又光脚跑回来,爬到盛千陵床上,与他面对面坐着,隔着半米远的距离,一字一字认真说:“盛千陵,你看清楚,你没有在做梦。” 明亮的灯光下,盛千陵面色发白,唇上留有刚才激吻时沾上的水痕。 他拧着眉看江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江里又爬近一些,拿干燥的手指去抚平盛千陵的眉心,轻软地说:“陵哥,你看着我,我是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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