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 盛千陵起身去给江里拿干净筷子。 陈树木死死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江里,压着火讽刺道:“不是去广东了?” 江里自知理亏:“……” 陈树木咬牙切齿:“盛千陵那一年把广东省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着你,你要躲就躲好一点啊,又冒出来做什么?” 江里问心有愧,不敢反驳,只问:“大树,你过得好不好?” 陈树木一听,眼睛都快红了。 那股无名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依然愤愤道:“老子好得很,就是盛千陵过得不好。” 江里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一扎,再想追问,见到盛千陵拿着筷子回来了。 陈树木又说:“不是说好了是最好的兄弟?江里,你他妈就是这样做兄弟的?删电话,删微信,六年不联系,你自己说说,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江里垂下头,想起那一年自己离开时无可奈何的谎言与告别,还是说:“大树,对不起。” 陈树木情绪又激动起来,嚷道:“你最对不起谁你心里有数!” 江里不想当着盛千陵的面聊这个话题,说:“大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陈树木好像非要把阴阳怪气进行到底似的,接着说:“呵,我好得很啊,考上了武汉的二本,毕业和徐小恋结了婚,生活美满,爱情甜蜜,你羡慕吗。” 江里再一次失语。 可他又觉得很开心,时隔六年多,当他听闻陈树木最终追到了徐小恋,还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时,他发自内心为兄弟高兴。 服务生给陈树木送来了一整套餐具,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加入浪费餐位费的队伍,继续和江里说话。 他有些动情,声音软下去,说:“里哥,兄弟真不是你这样做的。” 江里听到这声久违多年的「里哥」,心中愧疚泛滥,继续道歉:“对不起。” 盛千陵见他们旧友重逢,故意起身,说:“我去排队给你们取烤澳龙,你们先聊。” 说完,朝排队最长的那条取餐队伍走了。 桌上只剩下江里和陈树木两人。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却并不算生疏。陈树木几句冷嘲热讽过后,终于想起来好好说话。 可是一开口,说的却是:“里哥,2015年,盛千陵差点病死在广东,你知道么。”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第二更,因为刚好卡在小盛的六年这儿, 怕你们看得不爽不舒服,所以把第三更也放出来,在后面。 三更都要留言,好吗? 我为了让你们看爽,天天更新近一万字,你们也宠一下我好吗呜呜呜——
第78章 【第三更】做吧好吗。 江里的心骤然一窒, 绵密的痛感在心尖上翻卷,传递到四肢百脉。 他手指紧捏桌沿,浑身发凉地盯着陈树木, 不敢追问, 但嘴先于意识一步开口:“为什么?” 陈树木扬起下巴,眼神里残留着对江里当年不告而别的恨意。 他平息了一下潮涌的情绪,从头开始讲起:“那年你说你爸要去广东打工, 你要转去广东上学, 我真他妈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江里,你故意的,对不对?知道盛千陵会来找我,故意让我把这话转述给他,好让他找不到你。可他还是抛下一切,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广东到处找。” 江里听得心头抽痛,不敢反驳,口腔里酸涩袭来。 他猛地喝了一口水,却于事无补。 陈树木说:“盛千陵去过了广东省所有的城市, 大城市小城市,所有有斯诺克的球房,他都去了。他说你不会放弃斯诺克,就算放弃了他, 你也会打球的。” 盛千陵说得没有错。 江里离开武汉后, 回了江陵, 借读了半年高中压着最低分考上了一所大学, 从不参加校园活动, 所有课余时间全部泡在一家仅有一张斯诺克球台的小球房里。 “广东一共十九个地级市, 每座城市有斯诺克的球房不低于十家,他一家家去问,一家家去找。他为了找你,和家里闹翻,病了也不肯回去,年末最严重的时候,感染病毒性感冒,烧到意识不清,还引发了其它的并发症,那一年我全家在广东过年,等我赶过去时,他已经被送去急救了。 “江里,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做人都不应该这么自私。” 「自私」两个字像一柄利剑,狠狠地插到江里心上。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一年他不得不走,真是因为自己「玩腻了要分手」,真是因为他「自私」。 而盛千陵大病一场,就是他「自私」的报应。 嘴里的苦味越来越甚,浓烈到怎么做都无法压下去。 他强作镇定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颤抖着撕掉糖纸,把糖球塞进嘴里。 原来盛千陵在出租车上那句“那年被对象甩了,疯狂找了一年都没找到人,球也打不了,病了一年”真不是无中生有故意博取他的同情,他甚至只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概括了那一年的疲于奔波和暗无天日。 江里一直觉得盛千陵对自己的喜欢并不算太多。 他很少开口讲直白的情话,当师父做男朋友,皆是来自自己的死缠烂打。 他原以为,分手以后,盛千陵或许会消沉几天,但不至于会为自己沉沦。毕竟,他还有灿烂辉煌的梦想,有一条金光闪耀的人生路。 而他自己,只会成为泯然于盛千陵记忆里一个模糊的过往错误。 陈树木倾诉得无比畅快,他仿佛对江里面上显而易见的痛苦表现得十分满意。 又或者说出这些剜心的话,为的就是让江里悔恨,好让他享受报复的快感。 他原本是江里最好的兄弟,可这六年,和盛千陵的联系却十分频繁。 频繁到某一刻,他共情了盛千陵的痛苦,对江里当年不顾一切的欺骗和隐瞒生出了恨意。 可是讲到最后,陈树木自己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说:“江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当渣男,非要跟他分手,我只知道,他最后从病床上爬起来,说要回北京,要继续打职业,都是因为你。” 江里嘴里的酸与苦已经通过神经传感蔓延到了全身。 他死死咬着糖棍,手指捏成拳不肯放。他皮肤很白,捏得血管暴起,指甲里红白分明。 陈树木凑近江里一些,快意地在江里心上捅下最后一刀。 “因为,我对他说,如果找不到你,就去打职业赛,拿冠军,站到最高领奖台上,让你看到他,说不定你有天会回心转意,重新喜欢他。” 于是,盛千陵从二十岁开始,一路在职业赛里披荆斩棘,从世青赛,到英锦赛,再到温布利大师赛,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每一次都将奖杯举得很高。 江里记得自己收藏的抖音视频里,有一段盛千陵获得温布利冠军时接受的采访。 采访里,记者用英文问:“为什么把奖杯举这么高?因为太兴奋吗?” 盛千陵是用中文回答的。 他很平静地说:“希望被看见。” 不是希望被全球的斯诺克球迷看见,他省略的宾语,从来只有一个人。 江里。 盛千陵端着两份烤好的澳龙回来时,桌上两人已经停止交谈。 江里糖已吃完,糖棍被扔在了桌下的垃圾桶里,没让盛千陵发现。 陈树木面前的盘子仍是空的,他嘴角叼了支没点燃的烟,眼睛半眯,慵懒却痛快。 盛千陵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先将盘子递过去,给他们一人一份,然后坐下来吃自己先前拿的,已经冷透的例汤。 陈树木重回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问盛千陵:“师父,四月份是斯诺克世锦赛的比赛周期吧,你不去么。” 盛千陵看了一眼江里,见他面色苍白,低着头切龙虾肉,没有兴致的样子,才转头回答陈树木:“今年只安排了上海大师赛,下半年。” “哦——”陈树木尾音拉得老长,继续刺激道:“师父,你说我这种普通人能学斯诺克么。如果能,我也拜你为师,你放心,我虽然没有什么天分,但是胜在听话。” 讽刺谁不听话不言而喻。 江里听不下去,掏出手机,抬眸看向陈树木,问:“加微信么。” 陈树木更是得寸进丈,扬起脸睥睨江里:“不加了吧,我不习惯加陌生人微信。” 江里忍无可忍,咬牙道:“陈树木你他妈的适可而止!” 陈树木扬眉反击:“我他妈就是过不去了怎么着?” 江里把筷子一放,“腾”地起身,说:“走,出去打一架。” 自助餐厅门外,陈树木偷袭钳住江里的双手,却猛地把头往他肩上靠,扛了许久的虚张声势终于偃旗息鼓,红着眼睛说:“里哥,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江里半天没反驳,抬起头遥看餐厅角落那个背影,喉咙被烈火灼过一样,哑着嗓子说:“嗯。” 陈树木突然哭起来,隐忍又心碎。 他哽咽着说:“里哥,我有时候好后悔,后悔告诉你同性可以在一起,后悔鼓励你去告白,后悔支持你们在一起。如果不是我那么多事,可能你们也不会这么痛苦。” 江里扬手环住陈树木的后背,搂住这段他六年多以前放弃的友情,红了眼眶。 他说:“没有,大树,我要谢谢你。” 陈树木哭得泣不成声,仿佛到现在才从与江里重逢的起伏情绪里冷静下来。 他退开几步,抹了一把眼泪,默不作声抢过江里的手机,逼着江里解锁,然后加上了自己的微信。 头发乱了脸花了,陈树木不想再进餐厅丢人,说:“里哥,那我先回去了,小恋怀孕了,我回去照顾她。” 江里微微一愣,很快点头:“好,再联系。” “嗯。” 陈树木走后,江里又若无其事回到餐桌前坐下来。 面前的盘子上,有盛千陵替他处理好的几样海鲜,还有一块看相极佳的甜品。 见江里一人回来,盛千陵问:“他走了?” 江里随意应了一声,说:“打架打不赢,跑了。” 盛千陵没有拆穿他的谎话,却觉得江里恢复了几分多年不见的少年意气,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江里随便扒拉了几口面前的食物,放下了筷子。 盛千陵也没什么胃口,意面吃了一半,也不吃了。 两人结束用餐,一起回到房间。 天已经黑了,江畔的灯光尽数亮起,透过洁净的观景窗往外看,星河闪闪,远处的晴川桥在夜色掩映里,弯得像一枚月亮。 江城夜景从不让人失望。 江里多看几眼,回想起当年和盛千陵一起去江滩看灯时的光景。 那时候盛千陵问他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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