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的脚步停下来。 那块墓碑正中间用竖排大字写着—— “贤弟顾玉港之墓” 右边是两列小字: “生于一九六六年九月二十二日” “故于二0一四年四月二十九日” 左边是立碑人的名字和立碑时间: “愚兄周正启二0一四年五月一日” 江里盯着这位顾玉港的生卒年月,联想到2014年五一节期间,离开老家多年的江海军说要回江陵一趟。 那一次,他看起来沧桑衰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灰心。 想来是得到了顾玉港离世的消息,然后偷偷回来看了一眼。 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里再次看了一眼立碑人,是亡者的朋友,并不是妻子或者子女之类的家人。 江里心中顿时风起云涌。 为江海军与顾玉港这隔了生与死的遗憾。 他们再也无法将心事诉诸于口,一切都被时光掩藏,从此飘散在风里。 江里叫住那位还在朝前走的销售,哑着嗓子说:“你好,我就买这个附近的,不用选了。” 江里麻利地交了钱,和墓园约定次日下葬。 四天以后,江里订的墓碑被加急刻好,让他赶上了头七的祭拜。 头七那天,江里和盛千陵一袭黑衣,静静地站在石碑前鞠躬。 鞠完躬,江里跪下去,给父亲磕了三个重重的头。 他拆开一瓶茅台酒,扬起来洒在碑前的土壤里,说:“老头,这是好酒,你别浪费了。” 拜完江海军,江里又去顾玉港墓碑前鞠躬倒酒。 他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盯着「顾玉港」三个字出神。 风吹过,拂起石碑上「江海军」三个字字缝里的细小灰尘。 扬一扬,轻飘飘的,飞向顾玉港墓碑的方向。 日光升至半空,暖暖地环抱着整个墓园。 三月底。 天气晴朗,满园花香。 作者有话说: 对于「军港之夜」cp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第77章 【第二更】盛千陵的这六年。 处理完江海军的后事, 江里骤然陷入清闲里。 不必再去疗养院,不需要再跑出去进货,店里也有手脚麻利的姚婷守着, 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天早上起来, 他闲得发慌,又把整栋原本就很干净的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房间已经被盛千陵看过,他懒得再藏, 把那支波茨杆取出来, 挂在天花板角落的吊杆器上,然后把一满罐棒棒糖摆在床头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盛千陵洗漱完,从浴室方向走过来,站在门口看江里,又看看球杆和糖罐。 “江里,”盛千陵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里没什么兴致,淡淡「嗯」一声,继续忙活。 盛千陵却说:“2014年4月1日,你说过要带我去参观黄鹤楼。” 江里蓦然抬头:“?” 盛千陵今日还是白衬衫配黑色修身西裤, 衬衫下摆没扎进腰里,看起来温润清雅,少了几分冷冽。身高腿长,即使站在灰色水泥背景的民房里, 都掩盖不住周身的气质。 他继续说:“2014年6月1日, 你曾经许给我一个生日愿望, 还没有兑现。” 江里木然看向他的眼睛:“?” 盛千陵站在门边, 目光里竟有一点自嘲:“我也没想到, 隔了这么多年, 才有机会提出这个愿望。” 江里:“……” 盛千陵这个姿态,就和那天在出租车上说自己病了一年,打不了球了一模一样。 故意往江里心口上戳。 江里拧着眉沉默几秒,忍不住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盛千陵说:“后天就是4月1日,你带我去参观黄鹤楼吧。把你的两个承诺合到一起,你不亏。” 江里站了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应该是拒绝还是答应。 盛千陵又摆出那副脆弱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江里,说:“那时候,我本来是想集训完了就去的,可是没等到。” 江里的心被重重一撞,无话可说。 盛千陵也不急,静待江里的回答。 江里问:“你身份证拿到了?” 盛千陵点点头,答:“今天早上快递到了。” 江里:“……” 好半晌后,他无奈地背对着盛千陵说:“行吧。” 盛千陵很快在12306APP上买了动车票。 他甚至都不用问江里的身份证号,凭借精准的记忆,就将江里设置成了常用联系人。 收拾行李的时候,盛千陵陷入短暂的犹豫,不知道是应该把东西全部带走,还是只带几件换洗的衣服。 一楼,江里在房间里也有相同的困扰。 盛千陵只说要去看黄鹤楼,没说要待几天,他不想多问,于是胡乱塞了一套衣服一条内裤到自己的黑色背包里,接着又塞进去一大把糖。 第二天中午,他们一起吃过午餐后,乘坐小巴车去荆州市动车站。 盛千陵提着来时那个黑色手提包,球杆没拿,故意放在了江里家二楼。 江里没有多问,神色平平和他一起吃饭,上车,并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和盛千陵一起回武汉。 离开的那一年,武汉带给他的记性太深,太钝,只要是回想起当年的盛千陵,总能清晰见到淋在他十八岁里的那场大雨。 他常常在想,如果第一次见到那个西装男人的时候,他不那么坚决地说不可能分手,而是想方设法进行拖延,拖到能和盛千陵联系上,结局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再如何假设,他也还是避不开那天的雨,解不了迎面而来的愁。 从江陵县到荆州动车站需要一个小时,从荆州站到汉口站,是一个半小时。 在这转车的两个多小时里,江里一直没怎么说话,要么玩会儿手机,要么靠在窗边浅眠,完全不想和盛千陵叙旧。 他们乘坐的是D2224次列车,下午16点35分准时到达汉口站。 从精美的欧式建筑里出来,盛千陵随口说:“还是去景苑,好吗?” 「景苑」两个字像一颗**,瞬间惊起江里心中的深海。 他神色突变,眼睛里浮现出慌乱,急切地反驳:“不,我不去,不去景苑。” 盛千陵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里,将他所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不像厌恶,不像嫌弃,更多的是一种害怕。 在汉江景苑,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即便是分手,提及当年恋爱时的重要场所,也不应该是这样一种表情。 可是盛千陵想不出以江里的性子,为什么会害怕景苑。 他眯着眼睛逼近江里,嗓音沉下来,追问:“江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里目光看向别处,很快稳了稳心神,满不在乎地说:“不想去看我那时候有多荒唐。” 盛千陵:“……” 他有片刻的受伤,眸光低垂,几秒后,说:“好,那我们去酒店。” 酒店还是定在汉口,就在江滩附近的晴江假日酒店。 盛千陵在手机上订了一个豪华江景双床房,在动车站外打了一辆车,和江里一同前往。 办理入住时,江里掏出身份证递给盛千陵,盛千陵拿出自己的,一起递给前台的收银员。 拿到房卡后,两人一起上楼,去找他们的房间。 江里始终不多说什么话,像完成任务一样,默默跟着盛千陵走。 即便看到盛千陵只订了一个房间,也不多追究什么。 进房间以后,盛千陵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发了几条消息,然后去看江里。 江里放下包,走到全景天窗边,远眺目光所及的景色。 这个房间视野极好,天还没黑,能看到江对岸的高低起伏的楼宇建筑,还有江面缓缓驶过的货轮。看不见西边的夕阳,但能从对面高楼的窗玻璃上,看到橘色的光亮。 江水滚滚,隔了很远的长江大桥下层,货运列车疾速驶过,被龟山遮挡,很快便没了踪影。 永远是大江大河大武汉。 “江里,”盛千陵走过来,“饿不饿?下去二楼自助餐厅吃饭吧,等会儿有个老朋友会过来。” 江里以为是盛千陵认识的人,没多问,神色平平地点头,说:“那走吧,去吃饭。” 酒店的自助餐厅品类很丰盛,可惜江里患有味觉障碍,对从前吃不起的那些名贵海鲜也毫无兴致,随便弄了块牛排,然后走到靠角落的位置去吃。 盛千陵拿的也不多,一小份意面配例汤,和江里面对面坐着,简直浪费餐位费。 吃了几口,盛千陵的电话响起来。 他取过纸巾擦了擦嘴,掏出电话看一眼,很快接听:“嗯,二楼自助餐厅里面,往里走,最角落这桌。” 江里猜到是他的朋友到了,没多想,低下头叉了一块泛苦的牛排,面无表情塞进嘴里。 三分钟以后,桌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里随意抬头,看向来人的脸,目光猛地一跳。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T恤配牛仔裤,模样没怎么变,个头看起来高了一些。面容俊朗,头发用发胶固定,全部往后梳,显得有些成熟。 对方来得有点急,气还没喘匀,居高临下那么站着,眼神里透出冷漠和愤然。 江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盛千陵先开口:“陈树木,坐吧。” 陈树木目光还落在江里身上,唇角勾着,透着嘲讽与不屑。 他冷冰冰地拉开椅子坐下,故意转头问盛千陵:“师父,这是你朋友?” 盛千陵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江里变化很大,反问:“你不认识了?” 陈树木还是语气不善,冷笑道:“不认识。师父,你要介绍一下吗?” 他一口一声「师父」,就是故意要往江里心上捅刀子。 当年他本来就是跟着江里叫师父的,哪知没叫几声,后来漫长的六年多里,没人可以让他再跟着叫,只好改口喊了盛千陵的本名。 朋友之间太久不见面,总是会疏远。 可是很奇怪,一见到陈树木,那股尘封许久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 江里内心翻涌,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些温度。 开口时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挑,好像一秒重回当年的相处模式:“儿子,你在爹面前阴阳怪气什么呢?” 一句话将他们拉回了当年。 好像这中间的六年多并不存在。 他们还是高三(七)班坐在一起插科打诨一起吹牛聊天自称爸爸的少年。 陈树木听了这句话,眸光潮涌,挥拳往桌上一砸,江里搁在筷托上的筷子陡然晃动,摇晃几下滚到桌上,又「当啷」几声应声落地,掉开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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