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刚才没有杜昙昼作为人质,他这颗项上人头,只怕早就被莫迟卸下来了。 生死一线的时刻,匪首从骨子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他用尽毕生之力猛地向下一折腰。 莫迟手里的弯刀擦着他的下巴划过,溅起一道血流。 就在这时,匪首陡然猛退一步,紧接着以一个外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拍向了身侧的廊柱。 他这一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拍得木柱震动不休,碎屑纷纷下落。 与此同时,楼板边缘的机关启动,莫迟站立的那块木板骤然往下一翻。 莫迟瞬间踩空,霍然向后栽倒,朝七层楼下的尖刀水池坠去。 这是杜昙昼第二次亲眼见到莫迟在他面前从高处掉落,一切的画面都被拉得很慢,杜昙昼甚至能清晰看见,莫迟脸上那惊讶与无措的表情。 他从没有在莫迟身上见过那种神情,那种明明视死如归,却又对尘世充满留恋的眼神,像一把烧得火红的钢针,深深扎进杜昙昼的心。 胸腔里传来的尖锐剧痛,比杜昙昼以往受过的所有伤痛,都来得更为猛烈。 来不及思考,也没有办法犹豫,杜昙昼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就跟在莫迟后头,纵身跳了下去。
第65章 “要是你答应的话,我就要非常喜欢你了。” = 莫迟身体刚一腾空,就被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抱着他的人胸膛很硬,抓住他的动作很用力,莫迟的脸撞进他胸口很疼,被牢牢钳住的手臂也很疼。 那个人身上自带一股兰香,是他来京城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认为的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刚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连逃跑都忘了。 杜昙昼把莫迟紧紧拥在怀中,让自己背对着池水下落。 就算池中是刀尖密布,那些尖利的钢刀也会插进杜昙昼的身体,不会伤及莫迟分毫。 同伴哪怕惨死在眼前也不能出手援护,同样,就算自己身份暴露,也不要想着会有人舍命相救。 这是莫迟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所有的夜不收都把这个规定奉为信条。 你我都是可以死的,都是随时要死掉的。 这句话,贯穿了莫迟的前半生。 可今天,莫迟终于知道,有人会不顾一切地前来救他了。 他不再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兵器,有人会在意他的安危,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他。 所有的念头在莫迟心中如闪电般乍起乍落,眼下唯有一件事,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 “我不会让你死!”莫迟从杜昙昼怀中挣出左手,反手持刀,用力向侧方墙体一扎。 弯刀与墙面木板相撞,莫迟手臂被震得发麻,可他咬紧牙关一点力道也不肯松。 连环弯刀插入墙板之中,莫迟一手紧握刀柄,另一手回抱住杜昙昼,接着弯刀与木板的摩擦之力,试图减缓二人下落的速度。 一把刀承载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实在超出它的背负的极限。 二人往下坠落的动势虽有减慢,但仍旧非常快速。 单薄的刀身擦过墙板,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刀刃在墙体上一路留下窄缝。 碎屑不断溅起,刀身越磨越弯,可二人的下落始终没有停息,仍旧以极快地速度坠向池面。 莫迟死握着刀柄不肯松手,但匪首那把连环刀可没有他那样的非人意志,在带着二人滑到三层楼的高度时,连环刀咔吧一声,从刀刃和刀柄的接缝处断裂了。 莫迟手上一轻,再也没有任何可依凭之物,二人直直朝池面上的尖刀阵掉去。 锋利的刀光映在莫迟的瞳仁上,杜昙昼再一次紧搂住他,用自己的后背迎向尖刀。 莫迟蓦地瞪大眼睛,恐惧、担忧、不舍,这些被他用强大的理智压制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喷薄而出。 他放在杜昙昼背后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到了最后关头,他才敢坦诚地面对自己,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喜欢面前这个男人。 还来得及吗? 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对他说的是—— 千钧一发之际,消失多时的时方砚突然从一楼的阴影里蹿出。 他目不斜视直奔池边,高举起手,使出全身之力,用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向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木板。 木板在他的掌击下轰然碎裂,露出了下方交织缠绕的铁链。 铁链迅速移动,池面上的尖刀阵缓缓分开,就在莫迟和杜昙昼下坠的正下方,露出了一片安全区域。 二人砸向水面,继而沉入湖底,在最后时刻躲过了池中的致命机关。 匪首原本正扒在顶楼边上,安心等待二人被钢刀戳穿,谁料途中途胜变故,本来必死的闯入者,竟被人救下了。 他身后,有水匪指着时方砚大叫:“是那个看牢房的郑三!” 匪首定睛一瞧,见破解了机关的居然是自己人,瞪眼怒骂:“是你?!我就说被抓回来的那个女的是怎么逃出来的?原来是你这个叛徒跟他们里应外合!给我追!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身后众手下立刻领命冲了下去。 时方砚顾不得搭救落水的两位大人,拔腿奔向辛良遥和乔沅。 冲到困住二人的渔网旁边,时方砚左右扫了两眼,立刻看出玄机所在。 他往最靠近左手边的廊柱上一拍,束缚二人的大网登时解开,两个人直直落到网下的小船上。 辛良遥急急扯开缠在乔沅身上的渔网,嘴里还在向时方砚道谢:“这位大人!虽然还不知您姓甚名谁,但今日相救之恩,在下此生都难忘怀!出去后必定重礼相报!” 手忙脚乱挣脱开大网,辛良遥拉着乔沅从小船跳到岸上,与时方砚会合。 这时,匪首已带着手下来到了一楼。 三人忙向反方向跑去。 匪首的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他冲到池边朝下一看,没有见到莫迟和杜昙昼的身影,急急勒令道:“快!打开寨子里所有的机关!今天一个人都不能逃出——” 飒然的人影如鬼魅般从水下一跃而起,莫迟手拿一把从机关上拆下的钢刀,笔直捅向匪首。 刀尖正正插入他心口,贴着他的心脏而过,如此锋利的一刀,却没有给这个至关重要的脏器带来丝毫损伤。 莫迟冰冷的声音好似催命的无常:“若不是要带你回去受审,今日我必定取你性命。” 他一把抽出刀,在匪首向后瘫倒之前,再度落入水中。 匪首捂着胸口,哪怕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也没忘了断断续续地吩咐手下:“去……把所有的机关都、打开……!” 手下水匪奔到墙边,打开了墙上的一个暗盒,暗盒里装有一个木旋钮,只要将旋钮打开,寨子里所有的机关都会被启动。 届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整座匪寨固若金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得入。 就在水匪用力转动旋钮之际,所有人面前那座三层楼高的水车,却在瞬间停止了转动。 “怎么了?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小子按错地方了?!” 站在旋钮旁的水匪一头雾水:“我什么都没动!它自己突然停了!” 匪首按住胸口的伤,在气息奄奄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伸出染血的手,颤抖着指向池底。 池水深处,杜昙昼将一把钢刀深深插入水车底部的旋转链条之中。 刚来到天井时,莫迟就说过,要是这水车能停,寨子里那些恼人的东西就都不会动了。 如今,杜昙昼满足了他的心愿。 可即便机关停止,岸上仍站满水匪,只凭他二人,依旧难以脱逃。 乔沅正被辛良遥拉着往外跑,她忽然想起自己被抓进匪寨的经过。 那时,船是停在了什么地方,有人扛着她没走多远就进了地牢,而在船停泊前,她的视野似乎有了片刻的黑暗。 这是不是说明,小船是经过了一扇暗门后,直接停进了匪寨。 也就是说,这片水池里一定有个地方是与外界相连通的!这样才能让船只出入! 而当时,视野变暗时,耳畔隐约还响起了链条的转动声…… 乔沅立刻明白过来,她对着杜昙昼大喊:“大人!那水车附近定有暗门用来行船!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乔沅一声呼喊,马上将水匪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 匪首身中一刀,无力开口,颤巍巍朝他们一指。 身后水匪包抄而上。 这三人捆在一起的战斗力还比不上莫迟的一根手指,断无他那样的身手能全身而退。 辛良遥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根木棍,疾声喝道:“你们先走!我来拖延他们!” 时方砚抓着他的手就往前跑:“那两位大人都打不过他们,你留下有什么用?听我的,我有办法!” 他边跑边冲着后头追来的水匪大喊:“我已经通知了馥州刺史!他很快就会带着官兵包围你们!劝你们早些投降吧!” 方才,他们三人和莫迟杜昙昼分开行动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机关。 为了躲避机关,三人再度兵分二路,辛良遥带着乔沅继续跑向楼顶,而时方砚则冷静下来,躲在一个角落里思考对策。 这寨内机关重重,水匪又人数众多,只凭他们几人硬碰硬,铁定是赢不了的,必须要有外援。 可现在深陷匪寨之内,如何能找来外援? 时方砚灵机一动,想到了地牢内的信鸽。 他不知道这些信鸽经常往来的地点都是什么地方,但眼下这是唯一能与外界取得联络的办法。 时方砚拔腿奔向地牢,从腰带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求救字条。 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会遭到不测,时方砚在进入匪寨的第一天,就给自己准备了十几张求救条,都写在手指粗的纸条上,随时准备向外寻求救援。 他在鸽笼里每一只鸽子腿上都缠了纸条,然后将地牢上方的气窗打开,放飞信鸽时,不断对着它们叮嘱:“去馥州城的州府!记住了吗?馥州州府!别飞错地方了!” 他也没有信心这些鸽子到底会不会飞到该去的地方,只是他也别无选择了。 放飞了所有的鸽子,时方砚抄起墙角的一根烧火棍,又往楼上冲去。 跑到一半,随手又把铁棍扔了。 时方砚对自己的身手很了解,要是真的正面遇到敌人,凭他的三脚猫功夫,这铁棍非但不能自保,说不定还要给对方送上武器,带了也没用。 原先的道路走不通了,时方砚见到楼梯就往上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天井。 当看到那轮巨大的水车,时方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就是此物操纵了整座匪寨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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