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彤乐得合不拢嘴:“算命的说,杜侍郎是红鸾星入夫妻宫,此乃有红高照之命格,有此命者,男娶美妻,女嫁贤夫。那人还说,杜侍郎正桃花天喜,为人性格豁达,疼爱妻子,夫妻感情和睦,定能白头偕老!” 宁彤用手掩住嘴,轻声道:“从那天起,妾身就看中这个女婿了。当时太后说媒也没成,我们又随夫君来了馥州,本以为从露和他没缘分了,谁知兜兜转转几年后,竟把杜侍郎送到家门口,夫君你说,这是不是天定的姻缘?” 乔和昶言语间带着笑意,可见也是对杜昙昼十分满意,他对宁彤道:“那就有劳夫人多费心,赶紧为乔沅寻一个婆家,她许配出去后,就可以趁杜侍郎还在馥州,把从露的婚事定了。” 夫妻俩有说有笑,又聊了一会儿,才把灯一熄,算是歇下了。 莫迟盖上瓦片,在屋顶站起身,向四周望去。 国舅府占地极大,由六七间小院彼此嵌套而组成,眼下亮着灯的院落只有两间。 其中一间的房檐上还挂着没卸下来的红绸,想来是乔府新婚的二儿子所住。 夫妇新婚,此时去听墙角,怕是打探不到什么国舅爷机密,还会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动静。 莫迟把目光转向另一处,那间小院离正房最远,面积也最小,但收拾得相当干净,还和杜昙昼的院落一样,种了不少在冬季都会盛开的花。 莫迟想,那里应该是乔沅的住处。 莫迟不再犹豫,几个纵身,踩着国舅府的屋檐,悄无声息地来到乔沅的房顶。 揭开瓦片前,莫迟特意听了听下方的动静,没听到水声,说明乔沅不是在洗澡,又听得她与侍女的说话声,应该也还没有换过寝衣躺下。 莫迟便放心地打开了瓦片。 乔沅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坐在圆桌旁,手里拿着一套妃白相间的衣裙。 即便让对女子服饰一无所知的莫迟来看,也瞧得出这套衣服的绣制之精致。 衣裙的布料在幽微的烛火下,都能闪出如湖水般的粼粼波光。 胸口、大袖和下摆都绣着繁复的莲花花纹,就连妃红色的披帛布都是流光溢彩。 桌上摆着一个木盒,乔沅手里的衣裙就是从盒子里取出来的,盒子四周雕刻着流水纹,是辛良遥送给她和乔从露的姐妹的礼物。 乔沅抚摸着裙身,脸上露出一点细微的笑意,莫迟只见过她几面,从没看过她笑。她总是低眉垂目,一副恭顺隐忍的表情,眉宇间还带着隐隐的清愁。 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灵动神色,像是漂亮的偶人。 可她今日一笑,让她那张丰姿冶丽的面容,仿佛从美人图上活过来似的,明媚动人,令人心神荡漾。 就连从小服侍她长大的侍女,都在旁边道:“沅娘还是笑起来好看。” 沅娘立刻收起笑容,有些紧张地问:“我笑了么?” “笑笑怎么了?您也是国舅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老爷夫人又都对您十分疼爱,沅娘何须如此谨慎?” 乔沅低低道:“疼爱吗……我也没见过别人家是什么模样,也许作为庶女,爹娘已经对我足够疼爱了吧,只是……” 她摇了摇头,又看向手中的裙子:“无妨,就算爹娘不把我放在心中,我也还有……罢了,没什么,歇息吧。” 侍女却道:“这里还有一盒点心,沅娘不尝尝吗?这可是玉堂楼的点心,平常想买都要大排长龙呢!” 乔沅打趣她:“我看是你想吃吧。” 侍女嘿嘿一笑。 乔沅打开盒盖,拈出一块点心,递给侍女。 侍女自是欢天喜地地接过,莫迟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盒中其余的糕点上。 昨日他就听街上的小孩们讲,玉堂楼是馥州城最贵的酒家,不仅酒好,做菜也是一绝,不过价格昂贵,只有官员和富商才吃得起。 玉堂楼的老板不希望自家的食物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所以在酒楼旁另设了间铺面,专门卖玉堂楼的厨房做出来的点心。 价格实惠公道,出品也毫不偷工减料。 每天,点心铺外都排满了人,就只有乔家二公子娶亲那天,队伍短了一些。 每日最多卖到中午,玉堂楼的糕点就会尽售一空,再想吃,也要等到第二日了。 此刻也是酉时二刻,天早就黑了,都到了该睡觉的时辰。 可那餐盒里玉堂楼的点心,还在不断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出炉不久,就到了乔沅手上。 国舅治家严格,每日酉时准时关闭府门,除非遇上天大的急事,否则谁也不准出门。 二刻钟前府门就落了锁,乔沅这盒热气腾腾的点心,是谁给她送来?又是从哪里送进乔府的? 乔沅也拿起糕点吃了一枚,而后便让侍女端来热水准备洗漱了。 莫迟合上瓦片,在屋顶上站直了身体。 乔府还有哪扇门没有锁么? 乔沅的小院在国舅府最北面,小院北边的墙就紧挨着乔府北面的围墙。 莫迟跳到围墙上,朝外看去。 “嗯?”看向某个方向时,他的动作不觉一滞:“那里是……?” 几个时辰前,中午时分。 馥州府内,伍铖中年丧子,心痛自不必说,几番哭晕过去。 冉遥不忍见其如此伤心,忙派人去找来了郎中。 郎中给伍铖扎了针,不管用;熬了药,灌也灌不进去。 正当他和冉遥都一筹莫展时,杜昙昼在伍铖脖后用力一捏,伍铖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好了。”杜昙昼拍拍手:“这下没有几个时辰,他不会醒来了。” 冉遥松了口气。 让衙役把郎中送走后,冉刺史想起摆在面前的案情,又头疼起来,叹气道:“杜侍郎,依你所见,眼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啊?” 冉遥派人全城搜查了一上午,既没有寻到时方砚,也没听说有谁在昨夜曾见过伍睿杰。 目前,朝廷命官时方砚失踪,只留下遗书和官府,鱼符却不见踪影。 从他失踪的地方打捞起一具无名尸,本以为就是投湖自尽的时大人,没承想死的人不仅不是他,还是京中富商伍铖之子伍睿杰。 一个晚上,馥州城就出了两件命案,难怪冉遥愁眉苦脸,忧心如焚。 他皱巴着一张苦瓜脸,期待又求助地看向杜昙昼:“现在好了,不仅要去查时方砚的失踪,还要调查伍睿杰的死因。这二月廿五是吉日,是国舅府大喜的日子,可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坏日子!” “冉大人。”杜昙昼平平稳稳地叫他。 冉遥陡然提起精神,难道是杜昙昼发现了什么线索?不愧是断案如神的临台侍郎,就是慧眼如—— “你今年才四十有五,离老头子还差很远呢。”杜昙昼说。 “……”冉遥:“……哦,是吗?” 我多大年纪了还用你说,我自己不知道吗?! 杜昙昼思索片刻,问:“伍铖家除了他们父子,还有什么亲眷?” 冉遥缓了缓颜色,道:“除了伍睿杰,伍铖还有一子一女,此外他的夫人和老母亲也都在。伍铖一家是馥州本地商人,家大业大,他小儿子很有出息,目前家业都是他操持。伍睿杰是大儿子,没听说有很大的本事,但也没有什么恶名,就是个寻常公子哥。” 杜昙昼立刻追问:“也就是说,伍睿杰应该没有仇家?” 冉遥摇了摇头,解释说:“馥州地处江南,这里的人大多为人和善,不多计较,做事也温和有度,而且不是忙着读书考功名,就是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每天想着赚钱。我在馥州为官多年,极少听说仇杀之事,若伍睿杰真得罪了什么人,我也觉得不会是仇家所为。” 他对杜昙昼笑了笑:“毕竟有那个杀人的工夫,还不如去多看两页书,或者多赚两文钱呢。” 杜昙昼点点头:“多谢冉大人解惑,各地风俗不同,馥州确是民风平和。” 冉遥似乎想到了什么,连连表示赞同,又说:“缙京也许还好,你看缙京北边的涉州人,待人接物就生硬多了,比如我们那位冷尚——冷宰辅,哪怕是对陛下,也成天没个好脸色。” 杜昙昼心道,涉州还算好的了,你还没见过再往北的毓州人吧?个个都是莫迟、曾遂和胡利那样的铁汉,杵在地上就像寒冰打造的冷铁,就算离得八丈远,也能被他们身上的寒气割伤。 区区一个冷容,压根不算什么,跟那几个夜不收比起来,都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也就是杜昙昼这个不怕冷的,和杜琢那个傻的,才会觉得毓州人莫迟好接近吧。 “……杜大人。”见杜昙昼久久不出声,冉遥忙问:“杜大人,可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杜昙昼站起身:“想是想不出线索的,你看好伍铖,我要到他府里去一趟。” 伍铖的府邸就在馥州城内。 伍睿杰失踪的这几天,老祖母揪心得睡不着觉,很快就病倒了,伍夫人就和小儿子一起在家中照顾她。 杜昙昼登门时,家中亲眷俱在,一个也不差。 杜昙昼担心老夫人受不了噩耗,也怕提前走漏了风声,没有提到伍睿杰的死讯,只说是冉遥派来,调查伍公子行踪的。 伍睿杰的弟弟伍睿霖接待了他。 厅堂内,伍睿霖面露忧色,问杜昙昼道:“大人,草民兄长的下落还没有消息么?” 杜昙昼:“冉大人已经把所有铺兵都散出去搜寻,也在城中大小街道都贴了文书,再加上令尊重金悬赏,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杜昙昼喝了口下人端上来的茶,又道:“冉大人也明白您家中忧心,特意派本官来府中调查,还望伍公子能将伍睿杰失踪前的行迹,细细说于本官听。” 伍睿霖回想了一会儿,对杜昙昼说,伍睿杰是三天前不见踪影的。 他告诉杜昙昼,伍睿杰虽算不上奋进勤勉,但也没有任何恶习,赌场妓馆从来不去,就连蛐蛐都不逗。 唯一的爱好,就是去临淳湖边钓鱼,常常一大早就带着渔具出门去,天黑许久了才会归来。 而且他出去钓鱼从不带小厮,因为嫌弃小厮笨手笨脚,在岸边动静太大,会吓得鱼不敢上钩。 杜昙昼问:“三天前,他是在去钓鱼路上失踪的?” 伍睿霖说是。 杜昙昼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三天前,馥州下了场大雨,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冬雨本就寒冷,雨滴落入湖面,又会惊扰鱼群,这样的天气,伍睿杰也会出门垂钓吗?” 杜昙昼在离开府衙前,特意看过过去七天的州志,记下了每一日的天气。 伍睿霖一怔:“这……那日草民早早就离家了,也没有亲眼看到他出门,只是推测,以他的性格,要出府也只有钓鱼一件事可做,所以才是这样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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