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身体带有淡淡的椰子香味,郑墨阳不再思考盒子的事,俯身吻了吻对方的眼角:“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冯诺一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惊叹:“今天是非节日。” 明明只是三个简单的字,拼在一起却完全不理解:“什么非节日?” “现在节日太多了,春节清明节圣诞节,还有什么海洋日护牙日读书日,一年到头,不是节日的日子很少,”他语气郑重,“所以要庆祝一下。” 郑墨阳发出经久不息的笑声:“只有你能想出这种东西。” 他作势要接过自己的礼物,冯诺一却按住了他的手:“场地不对,跟我来。” 郑墨阳被他牵着走出门。时间已经过了日落,暮色渐沉,黑暗逐渐吞没了水墨画一般的山峦。两人依偎着走在土路上,往幽深的丛林深处走去。 郑墨阳非常刻意地提醒:“这里可能有蛇。” 这句话效果拔群,身旁的人立刻发出分贝不小的叫声,扑棱棱地惊起了一树飞鸟。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胳膊,好像长在他身上似的。 郑墨阳捏住胳膊上的手指,让他松点劲,再血流不畅一会儿,这条胳膊就废了:“没事,这边的蛇没毒。” “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村民说的,”郑墨阳好笑地说,“胆子这么小,还敢往林子里走。” “白天看着没那么可怕啊,”冯诺一压低了声音,好像分贝高一点就会引来爬行类动物,“他们还说什么了?就算没毒,被咬一口也够受的啊,这里离医院那么远。” “把伤口附近的血液挤出去,然后抹点碘伏就好了。” “听起来还是不大安全,”冯诺一忧心忡忡地说,“这村子里基本都是老人,要是伤口发炎了怎么办?连个能抬去医院的人都没有。” “有的,”郑墨阳说,“我在寿宴上见到好几个年轻人,说是本来在南方打工,老板卷走钱逃跑了,所以现在回来种地。他们都有手机,还会用我们公司的APP看美女博主。” 冯诺一“啧”了一声:“被现代生活侵蚀了。” 郑墨阳似乎并不为爬行动物忧心,只是怀疑冯诺一是否知道目的地:“我们到底要去哪?” “前面的一块空地,我上次和顾承影在这聊天来着,觉得景色不错。” “现在是晚上,能看到什么景色?” “嘘,”冯诺一关掉手电,往前指了指,“你看。” 微弱的、绿莹莹的光点在空中漂浮,像是黑夜的眼睛。被人声一惊动,忽的颤动两下,往树林深处飞去。 “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冯诺一在身旁人的耳畔说,“觉得这里环境这么好,应该会有。” 郑墨阳攥紧他的手,轻声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沿着稀疏的林子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之前他来过的那片空地。 “好了,”冯诺一重新打开手电,得意地晃了晃,“拆开看看。” 郑墨阳撕开简朴的包装纸:“望远镜?” “7X50,屋脊棱镜,适合弱光,”冯诺一照猫画虎地重复,“据说适合观星。” 郑墨阳微微勾起嘴角,把望远镜放到眼前,仰头望向静谧的夜空。 没有人造光源的干扰,山间的星空美如绮梦。或明或灭的星子散漫地点缀在黑色的幕布上,环绕着垂落山野的银河。淡紫色的光带像是划破天空的一条裂缝,带着宇宙的浩瀚与神秘,震撼着每双仰望星空的眼睛。 “能认出什么星座吗?”冯诺一问。 “不能,”郑墨阳说,“我还以为你认识。” “我那位天才哥哥认识,”冯诺一叹了口气,“他是专家,但我总不能隔空让他给我指星座。” 二人看着谁都无法辨别名称的星群,默契地点点头——就单纯感叹一下自然之美好了。 冯诺一郑重地把望远镜放在他手中,好像国家领导人完成交接仪式似的:“以后你看到星星的时候也会想起我了。” 他因为这个邪恶的计划笑起来,郑墨阳低头在他唇边触碰一下:“不看也会想起你的。” “望远镜要一直带着哦,”冯诺一用“快保证快保证”的眼神看他,瞳仁里倒映着整片星空,实在让人难以拒绝,“重置之后也要买一个。” 虽然不想泼冷水,郑墨阳还是向他指出实际情况:“城市里很难看到星星。” 出乎意料的,冯诺一蹙起了眉头:“不是让你看星星的啊。” “那为什么送我望远镜?” “就是想送望远镜而已,”冯诺一拍了拍他手上的精密仪器,“卓别林说过,用放大镜来看人生,人生将是一场悲剧,但是以望远镜来看人生,人生则是一场喜剧。” 郑墨阳笑了笑:“这个望远镜还附带人生态度吗?” 镜片之下的嘴角高高翘起,显得下颌精巧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勾一勾:“不,只是一个类似护身符的东西,我希望你天天过得开心。” 作为护身符而言,它也太过笨重了。不过郑墨阳伸手握住镜筒,慢慢地把它从对方脸上拿下来。 “我收到了。”他的语气温柔而郑重。
第39章 惊魂之夜 六一儿童节将至,虽然没有设备齐全的场地给孩子们做舞台,老师们也打算尽可能地创造出节日氛围。所以各个职业体验课的学生都出了一份力,有烹饪课的午餐,木工课的小摆件,以及缝纫课的演出服。 韩晨看着美术课学生用剪纸装饰的墙面,色彩搭配和图案设计很有民族风情。本来想让陈念东一起来欣赏,然后想起来校长去县里开会了。 “嗨,”一个漂亮的脑袋从门边探出来,“学生已经放学了,怎么还不去校门口等车?” “想再添点装饰,”韩晨看着冯诺一走进来,“很好看,是不是?” 冯诺一拿起手机开始咔咔拍照。 “郑总呢?”韩晨问他,“难得看见你一个人晃悠。”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是连体婴儿似的,冯诺一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招摇:“他去县里了,县领导要招待几个基金会的理事,几个校长也都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韩晨告诉他,陈念东也赴了同一个饭局。因为每天从半坡那里乘车过来费时费力,对方跟她说如果愿意的话,今晚可以住在这边,反正房间空着。 她随口说道:“那今晚只剩我们两个了。” 这话说完后,场面一度陷入凝滞,就像卡带的留声机一样,静默的可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晨说,“我有喜欢的人。” 出乎他意料的,冯诺一的表情波澜不惊:“我知道。” “你……”韩晨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吧。” “当然了,”冯诺一随手拿起了放在讲台上的一本书,“这挺明显的。” “明显吗?” 冯诺一把书举在胸前,金色边线勾出了书名——《罪与罚》。 被戳穿了心思,韩晨看上去并没有羞恼,只是伤脑筋似的把书拿过来:“我没有看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还挺难懂的。” “但你还是看完了。”冯诺一指着书的侧面,能看到纸页之间是松散的,有翻阅过的痕迹。 韩晨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那句话。” “金钱是权利也是平等那句吗?”冯诺一说,“那是《少年》里的句子,并不是《罪与罚》里的。” “原来是这样。” 她惋惜地抚摸着书的封面,看上去有些气馁。冯诺一看着她,脑子里突然又响起郑墨阳不带感情的声音——“你又要多管闲事”。 “我这人喜欢多管闲事,”冯诺一在咬掉自己的舌头之前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我觉得校长挺喜欢你的。” 由他这个旁观者给出的判断,看起来没有让韩晨感到喜悦,而是一种惶恐。 “是吗?”她快速垂下眼睛,“你怎么知道?” “日历,”冯诺一说,“陈校长有在日历上记日程的习惯,可能是摆在桌上方便看吧。比较重要的日期,比如去县里开会啊,领导视察啊,都会圈起来,在下面做标注。里面有几个不太一样的日期,下面写着‘烧仙草’。我想他大概是特地帮你去买的吧,你说过很喜欢奶茶。” 对面的人久久地注视着虚空里的一点。 “也许他只是在照顾支教老师吧。”韩晨最后说。 “不问问看怎么知道呢?” 对方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风吹过河面泛起的涟漪,一阵荡漾后就了无痕迹:“再说吧。” 那样子像是不愿深谈,冯诺一也就闭口不言了。眼见太阳就要下山,冯诺一邀请对方道:“既然今天他们两个都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厨艺很不错的。”语气里充满自信。 “好啊,”韩晨欣然应允,“我还没有吃过江浙那边的菜。” 他们并肩从校门走出来,因为村子里的正经路只有那么一条,而且并不直通陈念东的屋子,所以他们照常从土屋间的小路穿过去。夜色像是氤氲在空气中的墨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散开,让眼前的景色逐渐朦胧起来。 转过一个柴草垛,背后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人。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天黑之前就洗漱上床,很少在这个时间出来溜达。冯诺一皱起眉头往后望去,那几个黑影突然迅速移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带来一阵风声。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反射性地举起胳膊挡了一下,一根坚硬的棒状物体狠狠地打在他的前臂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被冲击力带着摔倒在地,然后才觉出疼痛。那痛感好像从骨缝里生长出来的一样,牵动每根神经灼烧起来。 “不会断了吧。”他惊恐地想。天哪,他才28岁,还希望做一个四肢健全的好小伙。 举着棍子的人还要砸第二下,他顾不上形象地往旁边一滚,那带着风声的凶器就狠狠地砸在地上。 意识到攻击无效,那棍子又重新举起来。在这转换动作的一瞬间,冯诺一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黑影的动作逐渐放慢,好像时间沙漏的流逝停止了。 在这无限的一秒钟,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被郑墨阳摁在地上暴打的场景。“无论主动倒地还是被动倒地,都可以用地躺格斗术。” “向左侧卧。” 他尽量保持受伤的右臂不动,朝左翻滚半圈。 “左脚勾住对方前脚脚跟。” 他叹了口气,对于一个从小遵纪守法的好学生来说,初战就是这个level也太难为人了。 “右腿向上猛踹,瞄准对方的裆腹。” 他调动毕生最大的力气,抬起右腿,狠命朝对方的要害部位踹了一脚。 伴随着一声哀嚎,地面传来身躯倒下的轻微震动感。他迅速起身,用能动的那只手抢过对方的武器,又在对方膝盖上狠狠补了一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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