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对我下手?”他被疼痛占据的脑子里冒出模糊的疑问,“难道他们要绑架我?他们觉得我很有钱?或者郑墨阳很有钱?”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真正属于女性的声音。嘶哑的嗓音里混杂着喘息,让他的大脑一下清明起来——目标根本不是他。 左手使力并不方便,所以他也没有费心去钻研动作技巧,直接一棍子打在那人背上。对方嚎叫一声,迅速直起身来,朝他扑过去,似乎没有被身上的疼痛所影响。他又挥动着木棍打过去,下一秒就被对方握住了。他试着把东西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很丢脸地没有抽动。 这时他脑中不合时宜地响起郑墨阳的声音:“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技巧其实一文不值。” “不要这样啊。”他哀叹道。 对方猛地向上一抬,木棍从他手中脱出,然后迅速朝他打来,想想不能同时失去两只胳膊的战斗力,所以他转过身去,本来就疼得要命的右臂又挨了一下,这回肯定伤到骨头了。 更糟糕的是,地上的人似乎从疼痛中缓过劲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嘴里嘟哝着要拽出他的内脏。 在混乱的咒骂与喘息中,突兀地响起了电流声。他正在思考连路灯都没有的荒郊野外哪来的电,就看到面前身材魁梧的男人抽动了两下,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庞大身躯移开的一刻,他看到对方身后的韩晨,手里拿着的电棒还跃动着蓝色的电光,脸上的表情近乎狠厉。在微弱的光线中,她的嘴唇快速张合,吐出一句奇怪的话。 冯诺一晃了下神,飞速拉起她的手往陈念东的房子跑去。 两人一鼓作气跑进屋子,把门拴好锁上,把桌子也移过来抵着。这时候他们突然开始埋怨陈校长太节俭了,为什么不换个铁门。 把门窗都锁好之后,二人背抵着门坐下来,冯诺一打开手机报警。说完了事情经过和他们的所在地之后,堵在胸口的气一松,疼痛就像海浪似的一波一波袭来,把他拍的头晕目眩。但身边还有个险些遭遇侵犯的女孩子,他总不能赶在她前面痛哭流涕,于是咬牙忍住了。 韩晨注意到了冯诺一姿势别扭的胳膊,担忧地望着:“你没事吧。” “大概骨折了,”冯诺一让注意力飘向某个结着蜘蛛网的角落,好像这样疼痛就找不到他似的,“别问我了,你怎么样?” 她长出一口气,左手用力攥住右手。她在抖,可是这颤抖好像跟她本人无关,她还可以抽离出来做旁观者,冷静地下个论断:“我在发抖。”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安慰女生,他没有概念,只能痛骂那两个暴徒一顿。 韩晨点点头。她到现在依然没有哭,只是说:“谢谢你。”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是你救了我,”他想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问她,“你一直随身带着那个电棒?” 对方点点头:“一直装在包里,可惜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包就被他抢走了,多亏你给我争取了一点时间。” “有没有伤到哪里?” 韩晨摇摇头:“背上可能擦破了点皮,没什么的。” 冯诺一还想继续聊下去,谁知道自己体力不支,略微一歇息,痛感立刻追了上来,给他当头一击。 “你得去医院。”韩晨马上拿出手机来。 “刚才告诉警察了,他们会带救护人员来,”冯诺一伸手把身上汗湿的衣服松了松,“不过我确实应该再给另一个人打个电话。” 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又注定让人无法入眠,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别的。幸好那两个混蛋也没再追上来,门户一直静悄悄的。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就像一根探针伸进胸膛戳了一下,两人立刻揪心起来。 “是我,”很熟悉的声音,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开门。” 两人如梦方醒一般跳起来,移开此时已经是累赘的桌子,把门打开。陈郑二人站在门外,后面跟着身穿制服的警察。 “情况一会儿再说,”郑墨阳伸手把他拉过来,“先去医院。” “你喝酒了?”冯诺一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饭桌上接到的电话,”郑墨阳推他上了救护车,然后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被这么一吓,以后要对饭局PTSD了。” “你们到的好快,”冯诺一在疼痛袭击的间隙还保留一丝理智,“晚上的山路,又没有灯,怎么做到的。” “威逼利诱吧,”郑墨阳说,“我想开车的几位先生应该不想再看到我了。” 他全神贯注地望着怀里的人,好像对方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冯诺一被这温情脉脉的注视晃了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到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一瞬间,某个念头突然变得很大声。 他把头埋进带着淡淡酒香的胸膛,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叫道:“痛死了!”
第40章 大善人的自白 到医院前的记忆其实乱糟糟的,冯诺一只记得自己不要脸地贴在郑墨阳怀里,像个小孩似的被哄了一路。 到医院拍了片,医生把他骨头的影像挂到灯箱上,指着裂纹向他解释道:“肱骨中段骨折,没有明显移位,可以只上夹板,不做手术。” 郑墨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你嚎的阵势,我还以为下一秒胳膊就掉下来了。” 他气势十足地瞪回去:“真的很疼啊!” 上了夹板之后,冯诺一就被彬彬有礼地送出了医院,回到了他们常住的那间旅馆里。他忧郁地躺在床上,郑墨阳跟他说上面有人来探望。 “我不应该先去做笔录吗?”冯诺一疑惑地往门外看去,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满脸忧戚地走进来。冯诺一还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酒味,想来是郑墨阳同席的某位领导,恰巧听到了他的电话。 “真是对不住,”男人老远地就伸出手来,“你们大老远来支持我县的教育事业,结果遇到了这样的事。真是我们管理不严,管理不严。” 冯诺一总觉得心中不安,不住地想打破对方的忧虑面具获取一点线索:“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唉,我们县的民风啊……你知道,小混混嘛,没受过教育,农闲的时候喝了酒,就喜欢到处惹事,让你们受苦了,”男人神色愤慨,标准地让人觉得虚假,“这次打架斗殴的事情,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等等,”冯诺一被这四个字迎面击中,内心的惊骇完全表现在脸上,“打架斗殴?这不是打架斗殴,这是强……” 似乎是嫌那两个字烫嘴似的,男人立刻打断了他:“唉,年轻人气盛,又遇上老板拖欠工钱,心里窝火,所以喝了酒跑出来胡闹。你们都是文化人,素质高,可以体谅体谅……” “开什么玩笑?!”他猛地坐起来,上了夹板的胳膊好像都不疼了,“人家千里迢迢来给孩子们上课,居然差点被强||暴,这能怎么体谅?” 男人皱起了眉,神情严肃起来:“这位同志,话不能乱说,总不能因为受害人里有女性,你就乱给人家扣帽子,定罪要讲证据的。” “我……” 他拼命回想当时的场景,郑墨阳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微笑着对男人说:“毕竟是女性又是在夜里,也不能怪他多想。” 冯诺一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唉,理解,理解。小姑娘也受了不少惊吓,等人从警察局回来,我们一定好好安抚。”男人好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通话路线,欣慰地微笑起来。 “对方的伤势怎么样?”郑墨阳问。 “一个是膝盖那块的韧带伤着了,另一个被电的地方留了点疤,”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男人补了一句,“当然,这是你们正当防卫。” 郑墨阳没有管冯诺一快要灼穿他面孔的视线:“这件事,您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好像绕了几圈赛道终于看到终点旗帜一样,男人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是这样,这事要是闹大了影响很不好。我们县刚刚和几个支教队伍谈成了合作,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队伍都不敢来了,孩子们的教育怎么办呢?省里还有领导要下来视察希望小学的运行情况……”他战略性地停顿了一下。 “既然县里有难处,我们当然应该体谅,”郑墨阳很自然地接上了,“我们也没受什么重伤,我看就私下和解好了,别把事情闹大。毕竟是对方先动的手,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那当然是该赔多少赔多少。”男人的声音陡然洪亮起来。 “谢谢县里的关照。”郑墨阳伸出手来和对方握了一握,为某个心照不宣的协议盖上了章。 男人又扯了几句保养身体的客套话,就起身告辞了。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冯诺一还在瞪着郑墨阳。 “想吃水果吗?”郑墨阳从果篮里拿出了一个苹果。 冯诺一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似的。 “怎么了?”他坐回床边,用手慢慢理着对方额角上的碎发。 冯诺一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被打成这样,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生气啊,”他的语气平和,“气的想杀人。”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冯诺一毛骨悚然。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好像空调的冷风从骨缝里钻进去了:“那为什么要和解?” “打官司费心费力,时间又长,等判决下来,这一年都过了,那些人一天牢也不会坐,有什么意义?”像是在和孩子解释,郑墨阳的语气很耐心,“再说,你想告他们强||奸|未遂,就凭现有的证据,很难打赢官司。” “告不告得赢是一回事,把它说成打架斗殴是另一回事,”冯诺一看着他,“就算告不赢,凭你手下的舆论资源,只要你想,这件事一夜之间就能引起全国关注。支教女老师被侵|犯也不是第一回 了,如果每次都这么随意处理,不就是告诉所有人,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他很少这么严肃地和郑墨阳说话。郑墨阳被这种仿佛要从他脸上剜肉的表情注视着,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真是让人生气。 “我好不容易才把基金会扶上正轨,项目也开展得很顺利,”他说,“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会对基金会的声誉造成很大影响。如果我们连女老师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以后还怎么招志愿者?”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冯诺一冷冷地说,“你的项目不能失败?” “你要为山区的孩子想一想,”郑墨阳看着他的神色,收回了抚摸对方鬓角的手,“这种事一传出去,谁还敢来这个地方支教?他们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够少的了。” “别来道德绑架我,”冯诺一的怒气越积越高,“孩子的教育重要,女性的权益就不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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