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黑白照片,一个骨灰盒,就埋葬了他十几年生活中唯一的亲人。 兰天记得,自己那时崩溃极了,别说上大学,他对日常的生活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十几岁的孩子,连宋叔叔都拿他没有办法。 他不吃不喝地在屋里呆了好几天,要不是后来想去外婆最后待过的地方看一看,他也不会在殡仪馆听到工作人员窃窃私语,也不会想到,原来外婆的死亡另有蹊跷... 时景舒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望向兰天的眼神中夹杂着心疼。 李奶奶急切地想好好看看兰天,不嫌楼梯扶手脏,抓紧扶手想要上楼,兰天连忙走了下来,将人搀回了家。 李奶奶和女儿住在一起,女儿外出上班,现在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注意到一直跟在兰天身边的时景舒,犹豫道:“你是?” 没等时景舒开口,她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是我看错了...” “怎么了,奶奶?”兰天看了一眼时景舒,后者用口型他,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人。 李奶奶招呼着两人坐下,松了口气,道:“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是你父亲那边的亲戚。” “我父亲?”兰天惊讶了一瞬,从小到大,他几乎没听到过什么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邻居奶奶的口中,得知关于自己父亲的事。 “是啊。”见兰天这么意外,李奶奶明白了,“应该是玉茹没跟你说吧,你当时年纪小,没跟你说也正常。” 她和蔼地朝兰天笑了笑,“孩子,你别怕,你已经长大了,就算他们找到了你,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见兰天还是不懂,李奶奶解释道:“玉茹跟我说过,当年你父母车祸之后,肇事司机赔了不少钱,那钱按理说是留给你的,但你那时候才四五岁,你父亲那边的亲戚就动了歪脑筋...” “这么些年,玉茹可一直把你藏得紧,她跟我说过,要是遇到有人问起你,就说从来没见过。”李奶奶笑了笑,“她呀,也是怕你被人欺负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最好了,这代表我们这些邻居啊,工作做得好。” “我都不知道这事...”兰天呢喃,原来外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和邻居们交代过这些。 李奶奶欣慰极了,拉过兰天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 兰天喉头滚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那他们、我父亲那边的亲戚有来过吗?” “怎么没来过。”李奶奶提起来就生气,“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来的是两个男的,高高壮壮的,和这个小伙子差不多,我刚才都差点认错了。” 时景舒的唇边一直挂着笑,插话道:“奶奶,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心里清楚,所谓父亲那边的亲戚,十有八九是陈玉茹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愿意让其他人打听到兰天的存在。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兰天的一种保护。 “这个...”李奶奶犯了难,盘算道:“那段时间我孙女刚怀孕,现在囡囡四岁了,大概...就是五年前吧。” 时景舒和兰天对视了一眼,两人均知道五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有多敏感。 李奶奶还在感慨,看着兰天如今的模样,询问着他的近况。 兰天耐心地回复着,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指着时景舒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男朋友,我现在过得特别好,你放心。” 面对兰天的坦白,李奶奶略有诧异,她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但没想到兰天会主动向她说明。 她淡淡笑了,眼角的纹路看起来慈祥极了,“孩子,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她转向时景舒,想说点什么,但她看得出来,自始至终,这小伙子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兰天身上,自己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她最终只是慈爱地朝时景舒笑了笑。 从李奶奶家出来,两人又一次来到了楼上,站在门口,时景舒把钥匙交给了兰天,轻声道:“奶奶看起来对你很好。” “嗯。”兰天的心情有些低落,“外婆不会做饭,奶奶就经常会给我们送一些做好的菜。” 有时候,被外婆的黑暗料理折磨怕了,他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吃一顿李奶奶做的饭。 “怪不得你不爱吃饭,原来根源是在这儿。”时景舒故意逗他,兰天无意识勾了勾唇角,替外婆发声,“才不是呢。” 手上的钥匙似乎也不是那么沉重,兰天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进了锁眼。 “咔”地一声,尘封了几年的屋子终于被曾经的主人开启。 兰天站在门口,久久没敢进去。 屋内安静极了,岁月颓败了阳台上曾被精心养护的众多花草,也给屋内的每一样物品覆了一层淡灰色的膜。 没有地板砖,简单的水泥地面上落着厚厚的尘土,看得出来,这间房子已经许久没被造访过。 兰天平静了一下心绪,踏入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熟悉每一件家具的摆放位置,这间房子就像一个忠实的老朋友,哪怕数年未见,也依旧能带给他如同当年般温暖的感觉。 只是...兰天总觉得,屋子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 他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中央外婆的遗像,他从背包里拿出纸巾,低着头仔细擦拭着那个相框。 时景舒环顾一周,肯定道:“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屋内很多东西都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半开的抽屉,歪斜的桌子,都无声地说明着这间屋子曾经遭遇过什么。 有了灰尘的层层覆盖,有些凌乱的翻找痕迹反而更加显眼。 时景舒看着桌子上较浅灰尘形成的图案,它刚好形成了某个人的手掌。 兰天擦好外婆的遗像后,恭敬地给外婆磕了个头,衣服被地面蹭脏,他也完全没有在意。 两人在客厅里查看了一番,随后,兰天把时景舒领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打开门的那一刻,兰天彻底傻了眼。 卧室里他曾经的床、衣柜和书桌统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木头架子和纸箱。 十几平的小房间,堆放着一大半的杂物。 时景舒皱起了眉头,不确定道:“这是你的房间?” “是啊。”兰天也有些想不通,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卧室,“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走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 他移开几个箱子,来到墙边,那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他的床头柜,现在床头柜没了,甚至连它曾经摆放过的痕迹都浅得几乎看不见。 时景舒蹲到一旁,用手细细摸过那片墙面,片刻后,他确定道:“墙面被砂纸打磨过了,肉眼基本看不出什么,这里原本应该放过什么东西。” 时景舒比划了一下形状,兰天抿了抿唇,道:“是我床头放的小柜子。” 兰天指着屋内的几处地方,朝时景舒道:“那里,应该是我的书桌,这里是床还有衣柜,但是现在...” 兰天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明白了刚才进屋时的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他跑到客厅,果然,原本挂在墙面上自己的奖状、桌上放着的课外书、茶几上他的杯子通通都不见了。 这间房子,全然抹去了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兰天站在客厅中央,忽然感觉到阵阵心凉。 为什么、为什么外婆要这样做... 不对,那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能自由出入他家的,只有隔壁的宋叔叔。 宋叔叔不仅对他谎称卖掉了房子,甚至还偷偷除去了他所有的个人物品。 兰天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痛楚,他曾经最信赖的两个人,却瞒着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时景舒从身后搂住兰天,无声地给予他安慰。 “时景舒,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兰天的语气中充满了悲伤,时景舒想了想,低声道:“可他们一定是在保护着你,对不对?” 兰天垂下眸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在时景舒怀里蹭了蹭。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来到了陈玉茹的房间。 陈玉茹的房间被翻得格外地乱,古旧的枣红色家具像是遭了一场灾难,兰天把外婆重要的一些东西归了位,最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外婆的衣柜。 两米多高的衣柜里有很多隔断,兰天一拉开衣柜的门,意外地,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衣物,而是一个常见的会摇头的小摆件。 小摆件通体明黄,是一只皮卡丘的模样,黄色的团子顶着两个通红的小脸蛋笑得可爱,在它的怀中,抱着一个两寸的透明相框。 兰天睁大了双眼,一瞬间定在了原地。 皮卡丘怀中的相框里什么也没有放,但兰天知道,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张他小学时拍的免冠照片。 照片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抠了下来,这只会摇头的皮卡丘,就抱着一个空荡荡的相框,孤独地在衣柜里呆了十几年。 好像从小学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个摆件,要不是今天见到,兰天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外婆是为什么会把这个摆件收在这里,每次打开衣柜,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兰天伸出手,拨弄了一下皮卡丘的脑袋,内里的弹簧依然发挥着作用,时隔八年,这只皮卡丘终于又一次被人逗弄,立刻摇头晃脑地朝他笑了起来。 这一刻,思念像海水般铺天盖地,兰天咬着唇,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第76章 见面 两人在陈玉茹家中待了很久,得出了一条结论。 在陈玉茹去世后,宋山先是把兰天送去了大学,随后又把屋子中,关于兰天的痕迹逐一清除。 这间房子变得简简单单,十分符合一个寡居老人的形象。 宋山这么做的原因,兰天并不清楚,但他看得出来,外婆的遗像上,落的灰尘要比旁边桌子上的浅上许多,虽然位置和他八年前上大学离开时一模一样,但这幅遗像,至少在前几年,得到过某人精心地照顾。 兰天站在客厅,视线逐渐移至门外,透过半掩的房门,依稀还能看到对面门前放着的一块褐色的脚垫。 宋叔叔,居然已经去世五年多了... 兰天缓步走到宋山的房门外,虽然知道屋子里不会有人,但兰天还是依旧像以前一样,抬手敲了敲房门。 无人应答,楼道中是长久的沉默。 兰天眼中的光逐渐地淡了下去,时景舒上前检查了一下门锁,道:“门锁还是好的,应该没人进去过。” 兰天握着拳,问出了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宋叔叔他...是怎么去世的?”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听霍飞说,应该是自杀。”时景舒回道。 “...自杀?”兰天的声音骤然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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