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鞋子和啤酒瓶挤在角落,旁边的地板上不知道曾洒过什么东西,经年累月,已经晕成了一大片黑乎乎的霉斑。 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在生活上完全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 兰天费劲地把地上的一摞报纸挪开,险些被架子上掉落的一把雨伞砸到。 时景舒眼疾手快地护住兰天的脑袋,委婉地问道:“宋山在家里,一直是这么...随性的么?” 兰天看着眼前的狼藉,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在他的记忆中,宋叔叔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每次不仅自己大扫除,还非要拉上外婆一起,奈何外婆在做家务这方面一向没什么兴趣,事情总会演变成宋叔叔一个人打扫两家的房间。 外婆会给他做唯一拿得手的红焖羊肉,用来表达感谢。 这般勤快的人,为什么会把生活过成这个样子... “我小时候总来宋叔叔家里玩儿,他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一直都过得挺好的。”兰天看向时景舒,犹豫道:“会不会是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又会在最后,选择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刚上大学那几年,宋叔叔还经常给我打电话,但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兰天有些难过。 明明自己过得一团糟,但宋叔叔却依旧关注他过得好不好。 “他是一位很好的长辈,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在五年前击垮了宋山,但却在此刻点燃了兰天的决心,他笃定道:“我一定得帮帮他,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够为宋叔叔做的事了。” 说完,兰天蹲下身,认真地在报纸中翻找起来。 时景舒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半晌后,他唇角微微勾起,听着兰天的指挥,到宋山的卧室中翻看起来。 卧室的床上零散地放着很多复印件,时景舒捡起其中几张,发现都是一些关于全国各地福利机构的备案信息。 有些纸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有些则打了一个问号。 近几天,他对“福利机构”这样的词汇尤为敏感。 时景舒将这些复印件收集起来,皱着眉一张一张地看了过去,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东城市木岩区爱幼福利院。 在这张纸的右上角,宋山用红笔打了一个尤为重的问号。 时景舒的瞳孔猛地一沉,忽然明白了这些纸的用意。 宋山...居然在调查和他们同样的事情... 身为一个地方民警,他又是如何能够觉察到这些... 那伙人之所以能够在国内扎根这么深,其组织性与严密性自是不用多说,就连他们一线的刑侦队,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下,触摸到了一些边缘。 时景舒看着手中大约二十几张的复印件,忽然又有了五年前的那种感觉。 某些事情的发展,似乎在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兰天来到了卧室,时景舒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兰天。 兰天拿着那张关于爱幼福利院的信息,久久回不过神。 “回去后我让小刘他们查一查,这里的问号大概有七八张,应该只是宋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时景舒将纸张收好,道:“再找找看还有没有这种复印件。” 两人在床上床下仔细找了一遍,真的又找出了两张,兰天心里乱糟糟地,忍不住问道:“可宋叔叔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好说。”时景舒宽慰道:“说不定他也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就像我们一样,所以才会留意起了这方面,先别多想,嗯?” 兰天勉强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宋山的床上原本就乱,现下更是被两人翻得没眼看,枕头歪倒在一边,露出了下面压着的某样东西。 那东西眼熟极了,兰天连忙伸手,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你们的合照?”时景舒凑上前。 “嗯。”兰天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有些愣神,“这大概是我初中的时候。” 初中那会儿,外婆扛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和宋叔叔一起带他旅了个游。说是旅游,其实也就是到同省的一处景点玩了一天,这张照片,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照片上,他站在外婆和宋叔叔的身前,朝镜头笑得开心,外婆帮他整理歪了的衣领,也是一副笑盈盈地模样,而宋叔叔... 兰天轻“咦”了一声,发现了些许不一样。 这张相同的照片,在外婆家中也留有一张,但那上面的三人站的规整,远没有这张来得生动。 这张照片上,外婆不仅笑着帮他整理衣服,而宋叔叔,则是满脸笑意地望着外婆,眼神中,包含了许多他那时看不懂的情愫。 兰天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了一个受称呼影响而被忽略的事实,宋叔叔似乎只比他的外婆小十一岁。 一时间,很多往事仿佛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宋叔叔一直孤身一人,为什么他对自己格外地好,又是为什么,他愿意为外婆做那么多的事... 兰天看了一眼时景舒,显然,对方在看到这张照片后,也和他想到了一起。 “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兰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小声地解释。 时景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兰天有些郁闷,但还是把照片小心地收了起来。 两人在屋子中又翻了个遍,最后在书房中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抽屉,安装在书柜靠下的位置。 这是房间中唯一一个带锁的物件,时景舒找来一个钳子,准备暴力拆锁,兰天蹲在一边,帮他固定着柜角。 屋内偏暗,在兰天蹲下后,又遮掩了部分的光线。 于是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在书柜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留有一小块蹭痕。 这代表...不久之前,曾经有人到这里来过。
第78章 笔记 伴随着“哐啷”一声,抽屉上的那把锁被时景舒拆了下来。 一个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抽屉里,皮革制成的封面,书脊上带着一个深蓝色的书签带,看上去有些年头。 时景舒将笔记本取出,确定抽屉里再没其他东西后,站起了身。 兰天站在一旁,两人共同打开了这本笔记。 笔记里,第一页便夹着一张流浪汉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披头散发,眼神浑浊,鼻子似乎被什么动物啃食过,像是一团烂肉,粘在了脸颊中央。 本子上方记录着他的特点,最下面还有一段记录的话。 “男,40-50岁,B型血,精神异常,不老实,说不清话...” “XX年10月28日,于凌晨4点,于院区东侧,拆坏栅栏后逃跑,寻找一天未果,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找到了他的一只鞋子...” 时景舒看着这段话中的“逃跑”二字,逐渐皱起了眉头。 他翻至第二页,仍然是一张照片,附带着寥寥的几句话。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再是成年人,而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男,11岁,O型血,内向敏感,能说出父母姓名,需要重点留意...” “XX年6月3日,于饭后...不听话...打...逃跑...” 时景舒捏紧了手中的纸页,心中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他迅速地把后面的内容翻了一遍,不算厚的笔记本中,记录着大概十几名不同年龄段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无一例外地,最终都是以逃跑作为结尾。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由某人所记录的逃跑名单... 时景舒看向一旁的兰天,问道:“你能看得出来,这是不是宋山亲手写的吗?” 这本手记上,字迹或整齐、或潦草,但时景舒能够确认,它们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兰天拿过笔记本,片刻后,肯定道:“是宋叔叔写的,我以前总喜欢看他写的的出警记录,他的字很好认,我能确定。” “不过...宋叔叔这是在看守什么地方吗?”兰天翻着手中的本子,不免有些疑惑。在他的记忆里,叔叔一直都是镇子上的一个民警,就算涉及到拘留,在派出所里,戴着手铐,一般人也很难做到逃跑。 何况照片上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非病即弱,根本不像是那些会反抗权威的人。 时景舒停顿了一会儿,沉声道:“与其说是看守什么地方,不如说他是在看守着一些人。” 宋山用了“逃跑”这样的字样,那么在他的视角中,这些人就是“理应”待在某个地方,但却因为某些原因,偷偷跑了出去。 这个地方,会是哪里... 时景舒细细地思索着。 在宋山过往的经历中,他在荷兴镇当了二十多年的民警,笔记中每一次对于周边的描写都十分精确,证明宋山一定是到过现场。 那这个地方,就必定不会离荷兴镇太远,甚至...就位于荷兴镇。 时景舒看着第一页那张流浪汉的照片,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昨晚霍飞曾提过的那所流浪人群救助站。 似乎那里,也曾出现过人员消失的情况。 假如救助站是第二个“爱幼福利院”,频频出现人员消失的情况,要么当地的警方是一个草台班子,要么...它就需要一个当地的保护伞。 只要不出人命,非刑事的案件百分之九十都是由当地的派出所解决。 也就是说,宋山有条件,也有能力成为救助站的第一道保护伞。 时景舒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兰天不知道时景舒在想些什么,但是... 他低下头,笔记本上的“逃”、“尽早处理”、“留不得”这样的词句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时景舒,宋叔叔他...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字里行间中,兰天丝毫看不到叔叔往日亲切和善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只狼,对那些不听话的羊群非打即骂,而这本手册,更像是对那些逃跑羊群所下达的通缉。 时景舒没想到兰天会敏感地察觉到这些,面对着兰天小心的问询,他只好道:“从侦查学的角度来说,这本日记传递出来的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的确值得引起注意。” “人们会下意识地逃离没有安全感的地方,这些人逃走,很有可能是意识到了危险。”时景舒摇了摇头,道:“这本日记中,宋山则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传销,非法监禁,这些都有可能。”很显然,宋山在控制着这些人的人身自由。 兰天看着本子上的某一个年份,哑声道:“...这一年,我还在读初中。” 只有参与,才会对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纵使兰天再不愿意相信,昔日那个耐心辅导他功课的宋叔叔,背地里却是个囚禁他人的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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