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资料被翻到底,“枪”字也从没出现过一次。 邢岳从头再看。 16岁,19岁,31岁,40岁... 假学历,假公章,假书,假试卷... 高中肄业,会缅甸话,会英语,还时不常地念叨上几句... 渐渐的,孔杰此人在邢岳的脑子里有了具象:这是个没多少文化的文化人。 这一点从他几次口供的签字上也可见一斑。至少在邢岳这么多年的警察生涯里,还没见过哪个嫌疑人用精心设计的艺术字在口供上签名呢。 狡猾,有心计,处处小心;却又自负,有些小聪明,因此爱表现。 他把犯罪当职业,却只挑跟“文化”沾边的案子犯。或许是因为享受那种在智商上碾压别人的感觉,抑或是自我洗脑为“偷书不为窃”,所以他乐此不疲,一犯再犯。 呵呵,有意思。 邢岳放下资料,摸着下巴。 这样的一个对手,还挺有挑战。 这时候楼上传来细微的书页翻动声响。 邢岳看了眼头顶的床板,就顺手扯过一片废纸,大笔一挥,又探出胳膊拍到了上铺的床沿上。 项海正捧着书看得认真,忽然“啪”的一声,抬头,楼下传来一张纸条。 他赶紧抓过来看:差不多行了,别熬成近视眼。 很快,邢岳看见楼上探出半个脑袋,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还有一张飘下来的回信:没事,我戴眼镜也好看。 下面还画了个火柴小人儿,脸上挂着副眼镜。 邢岳抿起嘴唇,把纸片捏皱。 时间不早了,他也累了,原本打算撩骚一下就睡的。可这会儿早已习惯清心寡欲的大脑忽然展开了联想。 项海戴金丝边眼镜应该很好看。 鎏金的细框架在挺翘的鼻梁上,纤薄的镜片折射着琥珀色的光。 斯文又败类。 红润的嘴唇泛着水光,和镜片后的视线一样的潮湿,“哥,我戴眼镜,好看么...” 说着就一点点扯开自己衬衫的扣子... 咳。 邢岳感觉嗓子有些痒,还很渴,于是甩了甩头,脑子里又换了幅画面。 项海戴黑框眼镜应该也很好看。 精致的黑色边框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清透,像久不见阳光,只知埋头用功的大学生。 败类又斯文。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目光被镜片过滤得只剩了青涩,声音又欲又甜,“哥,我戴眼镜,好看么...” 说完,就又扯开了白衬衫的衣领... 操... 邢岳对自己满脑子的颜色废料感到无语。 好在项海还在认真看书,没有被他的黄色脑电波骚扰到。 他深吸了口气,悄悄下床,一口气灌了一大杯凉水,仍不解心中的燥火。 于是他把上衣脱了,鞋也蹬掉,穿着T恤,光着脚,趴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项海看到邢岳下地喝水,以为他接着就准备睡了。可过了一会儿,却听见下面传来有节奏的呼吸声。 很轻,又很重,像被困在水晶宫殿里的野兽。 项海赶紧扔下书,探出头,发现邢岳竟然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 这个角度,他身上饱满又精炼的肌肉线条在T恤下一览无余,起起落落间鼓动着原本沉寂的空气。 项海抽动鼻翼,好像闻到了荷尔蒙的味道? 于是他立刻溜下来,蹲在一边,看了几秒钟,实在没忍住,在那片紧绷的腰间摸了一把。 “......” 邢岳瞬间破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停。 项海凑到跟前,捏着嗓子问,“多少?” 邢岳看着他,提了提裤腰,“...57。” “多久?” “没掐时间。” 于是项海搓了搓手,也把上衣脱了,扬手朝上铺一甩,又把邢岳扒拉到一边,“看我的。” “......” 邢岳被迫让出场子,站在窗边看项海开始做俯卧撑。 事情为啥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自己有说要跟他比赛么? 然而项海显然非常认真,也很投入,把这当作一场正式的Battle。 邢岳看着他,发现他比刚来时明显结实了不少,肩背的肌肉虽薄却带着韧性。像初夏新生的藤蔓,紧紧盘绕着拔高的白杨,带着种既柔又野的生命力。 可看着看着,他又乐了。 项海急于跟他PK,导致上手就用力过猛。前30个做得虎虎生风,中间略显疲软,过了45,速度明显就降下来,两条胳膊也开始抖。 邢岳蹲下去,在他已经微微发颤的肩头捏了捏,绷得硌手,“差不多得了。” 项海却把肩一扭,撇开他的手,呼吸声愈发的粗重,“53...54...55...” 邢岳只好又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哥,我戴眼镜,好看么...” “好看么...” “么么么...” “56...57...58!” 赢了! 项海终于结束了PK,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捏着胳膊,眼神有些嚣张,“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邢岳的心火被这呼吸声重新燎起,又焦又燥。 项海面色绯红,胸口起伏,扬着眉,张开巴掌,冲他比了个五,又比了个八。 “...我又没跟你比赛。”邢岳舔了舔嘴唇。 “切。”项海撇嘴,“没意思。”说完就把身上的T恤脱了。 东江的供暖季已经结束,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有些难熬,尤其是晚上。可刚才的一通俯卧撑做下来,项海不但暖了,还出了不少汗。 他朝邢岳身上瞥了一眼,又看着自己脱下的T恤,背上星星点点有些潮。 他把T恤抖了抖,搭在床边,又拽过上衣套上,心里默默地不服气。 回过头,发现邢岳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 见他不动,项海抬了抬下巴。 “??” 邢岳这才从演绎了一半的动作电影里回魂,深吸了口气,带着不可名状的失落与焦愁,一声不响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躺下,戴起眼罩。 这一套动作把项海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跟过去,推了推邢岳的肩,“哥,你咋了?” 邢岳背着身摇头,“没事,困了,想睡觉。” “......” 项海觉得莫名其妙,只好也爬回自己床上。 很快,楼上又传来窸窸簌簌书页的翻动声。 夜更深了,邢岳用被子蒙住脑袋,把想那啥的心声说给被窝听。 - 赵郎和袁国平的案子进入尾声,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同时,该升的升,该降的降。到现在,只剩下该奖的还没有奖完。 在是否该给邢岳和项海荣誉这件事上,没有人反对,都认为该奖。 只是目前的主要矛盾集中在,这个奖,要怎么颁。 以徐枫为代表的一方坚持认为,“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他们当警察时候啥样,不当警察了也照样。” 就有人笑着说,“老徐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谁也没说不给他们荣誉,这不就是个形式嘛。反正该给的奖金一分钱也不会少。” “你还真打算让市局领导去监狱给他们挂奖章啊,那像什么样子嘛...” 徐枫回敬,“荣誉不是形式,也不是钱。他们堂堂正正做了贡献,为啥不能堂堂正正接受荣誉?” “功过不相抵,一码归一码。他们已经为犯的错受了惩罚,如果该奖不奖,就是二次惩罚。这不公平。” “荣誉这东西,要么就不给,给就别藏着掖着的。恶心人。” “哎!老徐,你这是什么话!” “我们知道,你是他俩的老上级,可你这护犊子的劲头也忒厉害了点儿。何况他俩目前是那种身份,你再这样,影响不好...” 徐枫耷拉着眼皮,按灭了手里的烟,“自己的犊子就得自己护着。过去没护住,现在补上。爱咋咋地。” “散会!” 于是三天后,邢岳和项海被指导员叫进办公室,告诉他们市局领导明天会过来,举行一个简单的授奖仪式,为他们颁发奖章、奖状和奖金。 同时,作为邢逸清唯一的继承人,邢岳还要接收对邢逸清追授的荣誉和抚恤金。 交待完,指导员就让他们回去做做准备,并告诉他们明天可以不用去上班。 俩人默默出门,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出奇的平静。 第二天,他们如约而来,比领导到场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授奖仪式在监狱的一间会议室内进行。指导员已经等在那,交给他们两套深蓝的警察制服,告诉他们因为不方便透露身份,所以就在这换上。 邢岳愣在那,觉得不可置信。看了看指导员,又去看他手上的东西,却不敢碰。 “拿着。”指导员又把警服朝他跟前递了递,“虽然没有警号,但接受荣誉的时候,你们就是警察。” “换上吧。” 项海把两套衣服都接过来,又转头递一套给邢岳。 他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一次机会能再穿上这身制服。 他很激动,但也明白这件蓝衣对于邢岳的意义比自己要重要得多。 换好制服,俩人面对面站着,都在对方眼中找自己的影子。 这一切太过熟悉,又很陌生。是一场美梦,也是噩梦。 好在无论是梦境中还是梦醒后,他们都是真实的,有交握的手可以证明。 戴好警帽,俩人并肩而立,很快,会议室的门开了。 一片深蓝鱼贯而入,肩上银星闪耀。 邢岳一眼就看到了徐枫,刹那间,右手自觉就要举到眉边,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来的人不少,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每个人都带着和煦的笑。 徐枫来到俩人面前,长久地打量着他们,鼻翼微动。 邢岳终于举起右手,挺直脊背,“徐局。” 徐枫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又把目光转向项海。 “徐局。”项海同样敬礼。 他与徐枫之间其实了解不算多,到分局总共不过半年,还有大半的时间飘在外头。 可徐枫同样拍着他的肩,又重重地按了按。 随后,徐枫轻吐了口气,转身向他们介绍那两位陌生的领导。 一个是新调任的振华分局局长,另一个是新调任的东江市局局长。 简单寒暄过后,授奖仪式正式开始。 本着特事特办的原则,这场特殊的授奖仪式也因地制宜地从速从简了。 但该有的流程都有。 市局领导讲话,分局领导讲话,监狱领导讲话。 授勋,授奖章,授奖金和奖状。 只是省略了他们的获奖感言环节。 正好,俩人正乐得如此。 随后,邢岳又作为邢逸清的儿子,接受了追授给邢逸清大大小小的各种荣誉。
255 首页 上一页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