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徐枫终于皱起眉,“你俩怎么回事,连体人啊,干啥非得都摽一块儿?” 之前还在分局的时候,周勋就曾经遮遮掩掩又扭扭捏捏地暗示过,说邢岳就是因为项海才故意把袁国平打了进去的,还说这俩人是比有血缘关系还亲的那种亲戚关系。 他知道周勋这人爱八卦,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可现在亲眼见了... “没连着...”邢岳挥动手臂,切割着他和项海之间的空气,表示他们不是有丝分裂出来的,“没摽一块儿。” “是啊徐局,我们上不同的大学。”项海也跟着解释,不过马上又补充一句,“但我们不异地。” “不是,”他舔了下嘴唇,赶紧找补,“就是,碰巧在一个城市的意思。” 邢岳瞥了他一眼。 徐枫猛掐鼻梁,表示疲惫,“行了行了,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说完又转过目光,“那啥,项海啊,你可以先回去。” “徐局,还是让他在这吧。”项海才站起身,又被邢岳摁住,“正好我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孔杰的事他还没对项海说,可也没打算瞒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项海参与进来,一次性解释个明白。 徐枫对此没意见。 项海又缓缓坐下,表情很是懵懂。 邢岳就用一句话向他做了个背景介绍,“从赵郎那缴获的武器牵涉到23年前的一起特大贩枪案,当时的一个嫌疑人跑了,现在通过排查,怀疑这个人叫孔杰,因为卖盗版书正在服刑。” 项海立刻就明白了邢岳的角色。 这时候邢岳忽然冲他一乐,“小海,看见没,这案子跟你岁数一边大。” “......咳!” 徐枫的指节狠敲桌面,“那些资料你都看了吗?” “看过了。” “有什么想法?” 邢岳就把自己对于孔杰的性格以及作案规律的分析做了个总结。 听完,徐枫沉沉地点了点头,“这个人藏得很深,完全脱离了过去的作案手段。” 邢岳也点头表示同意,“而且他的这种转型,除了所谓的‘兴趣’使然,我总觉得还有点儿挑衅警方的意思。” 徐枫抬眼看他。 邢岳耸了耸肩膀,“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走了这么多回,却从没人发现他就是贩枪案的嫌疑人。前几回被抓他会胆战心惊,到了中期会变得平静,再到后来可能还觉得这事儿挺刺激。这种心理,可以最大程度满足他那种在智商上碾压别人的需求,尤其是碾压咱们。” 徐枫吐了口闷气,烟头烧到了手指。 项海在一旁认真听着。邢岳的叙述让他想起一个人。 “哥,你还记得赵亭么?” 邢岳转过头,“嗯”了一声。那个傻逼他当然记得。 “我觉得你说的这个孔杰的这部分特点,跟赵亭有点像。”项海说。 “赵亭那个人就是自视甚高,特别瞧不起手下那帮小弟,更瞧不起赵郎,觉得他们都没文化。” “他很喜欢打台球,尤其喜欢做复杂的斯诺克。有时候自己玩实在没意思就抓几个小弟来陪他。他技术还行,那些小弟从没有人赢过他。当然也不排除不好意思赢他的情况。不过,无论打的怎么顺,赢了那些小弟之后从没见他高兴过。” “但是有一回,他叫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哥们儿,听他们聊天好像是在国外上学时候认识的,里面还有一个老外。” “那老外打的也挺好。我记得那一局打了很久,最后还是老外赢了。可赵亭一点儿没生气,看着还挺开心。” “同理,孔杰在他引以为傲的这个领域,压根瞧不起那些受害者,觉得他们上当就是因为智商不够。所以他不断升级犯罪手段,增加犯罪难度,甚至不惜被抓,直到出现一个能终结他这种‘完美’犯罪的对手。那样,他虽然输了,但也服了。” “至于贩枪,就像他的另一面,是没文化的表现,是纯粹物质层面的。” “哥,你说是这个意思么?” 邢岳眼睛亮起来,差点儿就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就是这个意思。” 他干脆转过身子,和项海面对面,“从犯罪动机角度来讲,不排除他有以物质利益为动机的初衷,但更多的,尤其到了后期,还是主要以满足情绪和心理的需要为动机。” “所以,想要让他主动重提贩枪的事,首先要满足他的情绪需求。也就是利用他的这种慕强心理,在他觉得牛逼的领域,让他服了。而恰巧,这个对手又在某个物质层面有所需求,而这种需求又恰好是他能满足的。” “比如说,枪!”项海有点兴奋起来。 “没错。”邢岳实在没忍住,在项海脑袋上摸了一把。 不知不觉退出群聊的徐枫又默默点起一支烟。 “这样,利用这种补偿心理,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把枪的事儿交待出来。” 项海乐了,“所以说,哥,那个牛人就是你呗?” “不然呢?”邢岳有些傲娇地挑了挑眉。 一旁的徐枫:“......” “那你已经有计划了么?”项海又问。 “还没有。”邢岳抓了抓脑门,“我要提前做些准备,但到时候具体怎么展开,现在还不好说。得看情况。” 项海想了想,小声问,“哥,我能帮忙么?” 邢岳又在他头顶呼噜了一下,“不行。” “好吧。”项海搓了搓手,有些失望,随后又问,“刚才你讲的那些理论,是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么?” “嗯。” “有书么?我想看看,还挺有意思的。” “我之前给过你,你也没看。” “...那不是没来得及么。” “你现在还是赶紧复习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哦。” 听着这俩人你来我往,徐枫手里的烟一点点化成灰。 在他看来,两块好钢就该被打磨成无坚不摧的武器,现在却硬是给改造成两套文具。倒不是说上学不好...可要是真的无怨无悔,项海为啥会哭? 难道这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另一种演绎? 他感到沉重,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升职了,许多人都升职了。这本该是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却有太多遗憾。 唉,还是那句话,冲动是魔鬼。 这道理,这些小孩儿,非要吃过一次亏才能体会。 可话说回来,自己吃过的亏也不少了,岁数也不小了... “徐局,我的想法是,既然孔杰是因为卖盗版书被抓的,不如咱们就从书入手。” 徐枫收回思绪,按掉手里燃尽的烟,深吸了口气,“说吧,需要什么资源?” “明州那边应该也有图书馆吧?” 明州! 项海一下子抬起眼,脊背也在瞬间绷紧。 那个孔杰不在东江?邢岳要去明州?明州监狱? “有。”徐枫说。 “那我想申请一些书,回头您跟明州那边打好招呼,提前放进去。”邢岳说着,在桌子底下把项海冰凉的手攥进掌心。 “可以,要什么书,你列个单子给我。” “嗯。然后您再给我找几本自学缅甸语的书,我临时抱个佛脚,兴许能用得上。” “行。” “那个,徐局,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申请个笔记本,会方便一些。” 如果有大量的电子资料做参考,还可以看看教学视频什么的,的确会很有帮助。而且他还存了些私心,打算回头给项海复习用。 徐枫拧起眉,“这个我会去争取,不过...你先别抱太大希望。” 监狱和公安分属不同的系统,各有各的规矩。想破案需要人家配合,但配合到什么程度,不能强求。 “我明白。”邢岳也就是这么一提,有更好,没有也不亏。 “对了,我还想再多了解些孔杰年轻时的情况,尤其是初高中阶段。如果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能搞到一些,就最好。” 徐枫点头,表示会去调查。 案子聊的差不多了,邢岳朝对面的徐枫笑着说,“对了,还没恭喜徐局呢,您这都高升了,是不是得请客啊?” 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还藏在桌面下,来回揉捏着项海的手心。 徐枫呵呵一笑,“我记着呢,回头给你俩补上。” “还得发红包吧?”邢岳得寸进尺。 “你咋知道我没发?你没领,到期又给我退回来了。” “......” 真的假的?邢岳觉得徐枫这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等忽悠他。 “那就来点儿现金红包呗?” “少废话。”徐枫适时地严肃起来。 邢岳呵呵一笑,“对了,老秦他们怎么样,都还好吧?” “嗯,秦鹏的任命已经正式下来了,他现在是队长了,挺忙的。” “那周勋呢?” “他调去市局了,接了江渊的班。” 桌面下的两只手同时捏紧,俩人又对视了一眼。 “那周队也升了。”项海这才露出笑容。 “这人,蔫了吧唧就升了,也没张罗请客啥的。”邢岳啧啧地说。 “哎对了,徐局,为啥市局那边的一把手也换人了?” 邢岳与原来的市局局长接触不多,直到刚才见了新局长的面,才知道换人了。 对此徐枫只是以“正常的人事调整”敷衍了过去。 原来的局长虽说没和赵郎集团搅合在一起,但因在关键问题的处理上骑墙,态度摇摆不定,以至于在最后一刻,迫于霍延的压力,向江渊下达了终止行动的命令。 这不但险些导致行动夭折,而且对江渊的牺牲也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因此事后,他被悄无声息地调去了一个冷衙门。虽说级别没变,但仕途上已经再无指望了。 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你。看久了,意志不坚的人最终就成了它的一部分。 但这些有关黑暗的故事已经和面前的俩人无关了,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人,把那些还没彻底愈合的旧伤疤再揭开。 时间不早了,徐枫站起身,“今天就这样,你要的那些东西我会尽快派人送过来。” “你们,多保重。” 邢岳和项海也站起来,最后向徐枫敬了个礼。 徐枫吐了口气,指着他们身后的那一摞荣誉,“这些,我先替你们保管着,回头来找我拿吧。” 说完又指了指他们身上的警服,“还有这个。” 于是俩人就把衣服又换下来,叠好。 “回去吧,好好准备考试。”徐枫挨个拍着俩人的肩,最后目送他们离开。 会议室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有些烦闷,又独自坐着抽了根烟。 出了楼门,项海迫不及待地问,“哥,你要去明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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