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我还听说,有些机构别的不做,只接验DNA、帮人查私生子的案子,因为这种钱最好赚。”钟教授摇了摇头。 邢岳还是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言归正传。”钟教授又回到桌边,示意邢岳也坐下,“我有两个学生,算是你的师哥,他们最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目的是在全国几个有代表性的区域,建立连锁的、统一管理的、专业的、能够处理重大疑难案件证物鉴定工作的社会性鉴定机构。” “因为在地理位置上可以辐射周边三省,还能处理涉外案件,因此,东江是他们的首选目标之一。” “为此他们已经做了几年的准备,前期的资金基本已经到位了,现在,缺的是人。” “不是简单的机器操作者,而是具备现场、痕检、法医、枪弹、爆破等等综合性技术的人才。” 邢岳的眼睛早就亮了,就算再傻也该听懂了。 他“蹭”地站起来表决心,“报告,我可以!” 饶是钟教授涵养好,这会儿也还是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什么?难道你就是我说的那种人才?” “是,是吧。”邢岳深知在机会面前千万别谦虚的道理,大言不惭地一笑,“就算不是的话,我还可以学!” 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用不着跟我表决心。”钟教授的背靠回椅子,依旧沉着脸,“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别指望我向他们推荐你。如果你打算回公大继续深造,也别指望我帮你走捷径。” “是!” 邢岳的右手差一点就提到眉边,又强按下去,紧抓着裤腿。 他真的非常非常感激钟教授,感激到想扑过去给老头一个热烈的熊抱。 不需要捷径,不需要推荐,只需要一个希望就足够了。 没有什么比绝望中燃起的希望更令人振奋,而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 “行了。”钟教授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坐下,并收起那种热辣辣刺人的目光。 邢岳立刻乖乖坐好,才想起钟教授的三个事只说了两个。 “老师,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沉吟片刻,钟教授这才开口,“浑河11.21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你还有印象吗?” 邢岳稍作思忖,“是。” “94年11月21日,浑河市区的一家珠宝店遭到持枪抢劫,店内的两名店员当场中枪身亡。第二天,浑河市郊的一家玩具厂财务室遭到抢劫,同样造成两人中枪身亡。” “三天后,两名嫌疑人用同样手段抢劫了一辆当地牌照的出租车企图外逃。在围捕过程中,一人被当场击毙,另一人受伤。” “当时在俩人身上共缴获94式手|枪两支,自制手|枪一支,子弹26枚,以及全部的赃款和脏物。” 这些重特大案件是刑警的必修课,所以邢岳张口就来。 钟教授点了点头,“后来,那个嫌疑人交待了枪的来源。” “是。”邢岳继续背课文,“据嫌疑人交待,两把94式和全部子弹是他们从一个叫大军的人手里买的。那人在中缅边境,长期从事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的活动。后来警方顺藤摸瓜,经过7个月的侦察,最终破获了以陈大军为首的贩枪团伙。” “我记得...陈大军团伙一共有三个人,当时抓了两个,有一个从缅甸跑了。” “嗯。”钟教授又点了点头,“跑的那个后来一直没抓到。” “没名没姓,没身份,没照片。陈大军他们只知道他外号叫小东北,17、8岁,会说缅甸话,还会一点英语,个不算高,人很鬼。” 钟教授继续回忆着,“当时从陈大军的窝点缴出手|枪12支,子弹600多发。” “还有18支手|枪和1000多发子弹被藏在了另一个地方,只是当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那地方已经空了。” “应该是被那个小东北拿走了。”邢岳补充。 钟教授未置可否,只是抬起眼看他。 邢岳觉得老师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案子,就没再说话,等钟教授把话讲完。 钟教授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从赵郎团伙缴获的11支枪里面,有8支,经鉴定,证明是与当年陈大军的那些94式同一批次,连里面子弹的编号都是一样的。” 邢岳的呼吸猛地一滞,差点又站起来,“您是说,那个小东北又现身了?” 钟教授依旧沉着眉,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些枪都是赵郎亲自经手的,现在他人死了,再没人知道枪的来历。” “不过,后来我们从他的手机里找到一个可疑的联系人,叫老枪。” 邢岳抿起嘴唇。 钟教授也看着他,“东江市局立刻展开调查,在东江和周边市县寻找这个外号叫老枪的人,同时也在全省各个监狱里进行搜索。” 听到这,邢岳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大概猜到了钟教授后面要说的话。 “或许真的是天网恢恢吧,”钟教授轻轻搓了搓手,“几天后,明州市局传来消息,一个在明州监狱服刑的犯人,外号就叫老枪。” 明州......又是明州。 邢岳蜷起手指。 “那个犯人叫孔杰,40岁,明州本地人。16岁高中辍学后一个人去了南方,从此就跟家里断了联系。5年前他回到明州,随后因为贩卖盗版图书被捕,3年前开始在明州监狱服刑。” “据他的狱友反应,这人偶尔会溜出几句听不懂的什么鸟语,问他说的什么话,又不肯讲。” 这时候,邢岳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对面,“老师,这个任务交就给我吧。如果,您还信得过我的话。” 钟教授循着他的视线微仰起脸,“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是什么任务了?” “是!”邢岳扬起下巴,目视前方,“想办法确认孔杰就是赵郎通讯录里的老枪,就是当年陈大军贩枪团伙的小东北。还有当年丢失的18支94式,以及1000多发子弹,他除了卖给赵郎,还卖给了什么人,现在还剩多少,藏在哪,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想了想,邢岳又看向钟教授,“还有么?” 钟教授看着他,听他一字一句讲完,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把自己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说了。 说起来有些讽刺。邢岳已经不是警察了,却还在恪守着警察的职责。可如果他还是警察,又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这简直像为他的身份量身定做的安排。 其实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教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邢岳。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开口,不,只要任何人开口,邢岳都会毫不犹豫接下这个任务。 可当邢岳真的这样义无反顾站在他面前,他又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邢岳已经不是警察了,没有义务做这些事,谁都不能强迫他。 或许是“永远忠诚”的誓言太过沉重,早已融入骨血,注定他脱下蓝衣,也永远都是个警察。 “老师,我保证完成任务,请您信任我。”邢岳的手指按在桌面上,身子微向前倾着。 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报答钟教授刚刚带给他的希望,更谈不上是为了立功减刑。他只是出于本能地站了出来,没有原因。 就像人饿了想吃东西,开心了会笑,看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都没有为什么。 更何况,这种事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适合。 电影里那些警察去监狱卧底套情报的桥段纯属虚构,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出现。且不说法律程序上行不通,就算卧进去,人身安全谁能保证。更何况那些罪犯都是人精,个个盯着你。哪怕事先功课做得再足,假的就是假的,早晚会被他们看穿。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义不容辞。 钟教授收回思绪,也从椅子里站起来,“邢岳,这是任务,但不是你的义务。” “我明白。” “你可以拒绝,我们还可以找别的办法。” “我接受。” “我...不能保证帮你减刑。” “我不需要减刑。” 钟教授就没再说什么,绕过桌子,来到对面,拍了拍他的肩,“你有什么计划?” “嗯...”邢岳咬着嘴唇,“我要想一想,给我些时间。另外我需要那个孔杰的资料。” “好。”钟教授点头,“后续徐枫会接手这事,我让他跟你联系。” 听见徐枫的名字,邢岳心里一阵激动。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徐枫已经调去市局了。” “嗯?徐局升了?”邢岳更激动了。 钟教授难得笑了一声,“嗯,升了。”随后又说,“等你这边准备好,就让明州那边把孔杰转过来,你再想办法与他接触。” 邢岳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这样不好。” “陌生的环境容易引起他的警觉,而且这边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还是我过去比较保险。” “唔...”钟教授沉吟片刻,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明州监狱的监狱长之前见过我,他知道我是警察。”邢岳捏着手指,“或许要跟他提前打好招呼。” 钟教授的眉心皱了一下,“你说...那个池御?” “嗯。” “哦,不必了。”钟教授又背着手,转回到对面的位置坐下,“他已经不是明州监狱的监狱长了。” “一个月前,他被免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就在邢岳和钟教授道别的时候,项海刚刚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厂房后门席地而坐,倚着半截树墩,把刚刚领到的盒饭搁在膝上。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了,柳条终于被春风抽出一层新绿,近看黄嫩嫩的,像新出壳小鸡绒绒的羽翅。 春光短促,不容辜负。 于是干饭人的午餐渐渐从车间的一角挪进温度时有飘忽的春色里。 菜还是老两样,但今天胜在热乎。掰开一次性筷子的功夫,饭菜隔着裤子熨烫着皮肤。 项海把两根筷子互相刮了两下,用盖子垫着,捧起饭盒来开始扒饭。 今天邢岳没来,他一个人,扒的不是饭,是齁咸的寂寞。 一上午没人瞎撩,干活的效率奇高。手上穿针引线,不耽误小宇宙里激烈的头脑风暴。 他被生日礼物这个问题控制了,已经不知熬死了多少脑细胞。 这是俩人在一起后邢岳的第一个生日,需要一个无与伦比的礼物来纪念。可眼下能给他自由支配的除了几块碎布头,一袋监狱超市买的廉价点心,再就是写完检讨余下的一叠草稿纸。 这三样,任凭他怎么组合,也碰不出火花。 虽然邢岳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可得不到和不想要是两码事吧。就好像自己小学时也曾梗着脖子,说不在乎没人来参加他的三好学生颁奖仪式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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