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心里不舒服。” “又怎么了?” “等会儿你该被别人看光了。”项海瘪着嘴,“我看可以,别人看我就不高兴。” “滚蛋!”邢岳手里的衣服差点甩过去。 这话说的,好像他来不是为洗澡,就是为了脱给人看似的。 “去去去,赶紧进去,别在我眼前晃荡。” 于是项海把裤子脱了,扔进储物柜,转身进了浴室。 这时候更衣室只剩了邢岳一个人。 “唉,洗个澡跟打仗似的。”他一边脱一边感觉心累。 不过好在,刚才项海的那一通不着调,把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澎湃也浇熄了。 现在他很平静。小邢也很平静。 这样很好。 来到浴室,看见项海正站在一个淋浴下冲着水,旁边刚好有个空位。 他就走过去,朝那个空闲的淋浴下一站,也开始冲水。 俩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背过身,各洗各的。 邢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头瞅了瞅。 嗯,很好,很争气。 项海也在脸上抹了一把,垂下眼。 操... 他伸手把凉水的开关拧到底。 和往常一样,浴室里依旧热闹。浠沥沥的水声稀释着说笑声,口哨声,还有个把荤段子。 项海闭着眼,沉浸在半温的水里,让心里的杂念一点点漂走。 这时,他听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人在笑。 那笑声不友好,像堵塞的下水道里汩汩而出的污水。 他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 又是那个人。 邢岳跟他说过,那人外号叫老骚。 此刻老骚就站在他们斜对角的一个淋浴下,视线毫无避讳地在邢岳身上乱扫,两条布满纹身的手臂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着,嘴里还不时地故意很淫|荡地哼一声。 旁边的几个大概跟他是熟人,看着他的丑态,一边笑,一边也跟着不怀好意地朝邢岳身上瞄。 这时老骚发现了项海在看着自己,就挑了挑眉,嘴角勾着,目光一转,越过他,更加肆无忌惮地黏到邢岳背上,一只手缓缓朝自己的下三路摸过去。 旁边人就笑得更厉害了。 项海回手关了水龙头,径直朝他走过去。 见项海过来,老骚不以为意,笑着,挤了点沐浴露,在身上不紧不慢地搓着。 “你他妈干啥呢?”项海站在他对面,声音很低。 老骚这才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我干啥,关你diao事?”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你信么?” 老骚“嗤”的一声,“滚,少他妈在这装逼。我就喜欢他那一款的,老子不光看,还他妈想操...” 话还没说完,项海一脚就踹在他肚子上。 老骚“嗷”的一声摔在地上。旁边的人没料到项海竟然敢动手,不自觉地朝两边退了几步。 这时邢岳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同时还听见耗子在一旁叫了声,“小老弟!” 邢岳这才猛地转过身,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再一抬头,就看见项海已经把老骚摁在地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干什么呢!” “全体,原地蹲下!” “快!” 他正要过去,门外的狱警已经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指着其他人,命令他们原地蹲好。另一个过去把项海拉开,并狠狠地把他摁到地上,两条手臂拧在身后。 老骚这时也爬了起来。他脸上挨了几拳,鼻子、嘴角都在淌血。 “你也一样,蹲下!”摁住项海的狱警又回头警告他。 老骚“呸”地吐了口血沫,盯着项海,慢慢蹲了下去。 这个时候狱警才把项海从地上拎起来,“行啊你,胆儿挺肥啊。” “不想洗澡是不是?不洗就出去!” 项海的脸上也挨了一拳,嘴角肿了一块,被狱警推推搡搡地朝外走。 另一个狱警过去,同样扭住老骚,往外推,同时大声警告着所有人,“都出去!” “都别洗了!” 见邢岳站着不动,又抽出手指向他,“没说你是吧?” “都出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到了晚上新闻联播结束的时间,项海才被放回来,带着一脸的疲惫,胳膊底下还夹着厚厚的一叠草稿纸。 一进门,他就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眼前全是舞动的大拇指。 “小老弟,你行,你真行!” “别看咱小老弟平时蔫巴登的,狠起来是真狠。” “要不咋说蔫人出豹子呢。” “就咔,一脚!” “老骚那贱逼就是欠收拾。” “不过那人属于滚刀肉,听说还挺有背景的,小老弟你跟他可耗不起啊。” “是啊,挨批了吧?” “指导员咋说的?” 项海捧着草稿纸一点点挤出人丛,“给了个警告处分,让我写检讨,要深刻点儿的。” 众人纷纷啧啧地表示,“还行啊,没直接给你记过。” “警告也得扣不少分吧。” “肯定了。” “这家伙,小老弟得做多少件衣服能补回来啊。” “那老骚肯定也得是警告啊。” “那必须的。” “我怎么记得他至少背了两个警告了吧?” “谁知道了,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看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项海头昏脑胀地回到自己的床边,才发现邢岳一直半靠在下铺的床头在看书。见他过来,眼睛才从书页上挪开,朝他手里的草稿纸抬了抬下巴,“要写检讨?” “嗯。”项海觑着他的神色。 邢岳坐起来,挪到一个角落,空出大半边床给他,“坐这写吧。” “哦。”项海就从床底下勾出小板凳坐下,把草稿纸和笔铺在床边。 他拔掉笔帽,扣在笔杆上,翻开草稿纸,一笔一划在第一页第一行正中写下“检讨书”三个字。 写完,他又抬起眼,发现邢岳根本没在看他。书脊遮住他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半垂着。 项海晃了晃指间的笔杆。 邢岳的反应跟他预想的差距挺大。原本还盘算着回来要怎么才能勒住这只铁定会高调骂人的烈犬。 没想到。 他又低下头,继续酝酿自己的检讨,手里的笔杆摇摆不停。 因为项海的这剂猛料,今天的监舍格外亢奋。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话题已经从老骚犯贱衍生到某人的某个亲戚有三个孩子,结果最近生病了去医院才发现,原来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项海挠了挠脑袋,有些烦躁。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纸面仍是空荡荡的。 每隔一会儿,他就抬头看一眼。这动作挺明显的,可邢岳始终没有回应。 他闷闷地趴在床边,咬了会儿笔杆,在正文第一行空了两格的地方落笔画下个“ :( ” 等到监舍终于安静下来,鼾声渐起,项海戳了戳邢岳的腿,小声说,“哥,你睡吧,我去上面写。” 邢岳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看了他一会儿,从床上下来,勾过小板凳,坐到他身边。 他探头朝那页纸上看,项海赶紧用手捂住,“没写多少呢。” 邢岳把他的手扒开,就看见满篇除了“检讨书”三个字,就只有那个不服不忿的表情包。 他用手在那张小破脸儿上点了点,项海的嘴就瘪成了半个括号,“哥,你为啥不理我?” 邢岳深深运气。 这会儿屋里太安静,有些人怕是还没睡熟,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音量,就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过项海的笔,在那个小表情下面一行写: -指导员怎么跟你说的? 项海瞅了他一眼,拿回笔,接着在下一行回答: -让我讲了一遍事情经过,把我批了一顿,说给我警告处分,要扣分,然后就让我回来写个深刻的检讨。 邢岳又把笔抢过来,奋笔疾书: -你他妈咋想的?? -还能咋想,就写检讨呗。 -废话!我他妈问你踹老骚的时候是咋想的! 情绪蕴在笔锋里,稿纸被戳出好几个洞。 项海也皱起眉。 -废话,他恶心你,我还能惯着他?? -他恶心我了?怎么别人都看不见,咋就你能看见呢? -废话,我是别人吗?? -他又没扒着眼睛让你看,你就当他傻逼,就当看不见行不? -不行。 -那下回你别跟我一起去洗澡。 -不行!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着? -我他妈就盯着他!他要是再敢恶心你,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邢岳紧咬住嘴唇,照着他后脑勺狠狠呼噜了一下。 -你跟他能一样吗??他判了二十年,你呢?他是烂人,就打算烂在这里头了,你呢?也不想出去了?知不知道受处分会影响你减刑?再有一次说不定就要加重刑期! 项海拉着脸。 -不减刑正好,反正我压根也没想减。最好再给我加半年。 “......” 邢岳感觉血压蹿上来了。 -什么叫再给你加半年? 项海不吭声。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是傻逼么? 项海夺过笔。 -我还能有你傻么? 邢岳气得头顶生烟,险些骂出声,抬手朝项海的后背猛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项海就嘶嘶哈哈地伸手去揉。 这人实在太拧了,以前也拧,但从没这么气人过。他根本没意识到早出去几个月,甚至一个月,对他的人生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更没意识到如果增加刑期又意味着什么。 -干嘛打我?你又搞家庭暴力! 邢岳深吸了口气。 -你以为这是在家呢?这是监狱,懂吗?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在家你想怎么着都行,但是在这,你的行为是受限制的。老骚不守规矩一定会受到惩罚,但不该是由你来惩罚他。只要动手,甭管什么原因,吃亏的都是你自己,明白吗? 项海闷在那不吭声。 邢岳用手肘怼他。 -??? 项海拿过笔。 -他怎么恶心我,我都无所谓,但恶心你,就不行。 邢岳咬牙切齿地又抬起手。 项海的肩膀缩了缩。 手放下,邢岳按住脑门。 -行,项海!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管。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咱俩谁都别操心谁! 写完,他把笔一扔,纸面上又多了几个小窟窿。 项海看着笔杆翻滚了几圈,又静下来,却没再伸手去拿。 许久,见他就那么垂着头坐着,邢岳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重新拾起笔。 -咱们来这不是度假的,受点委屈很正常,也没啥大不了的。这段时间虽说不好过,但总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要干干净净地离开。老骚恶心人就让他恶心去,我不在乎。但那些恶心事你别去沾,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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