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差不多了,两边的人几乎都累得跑不动了。 “行啊你老弟,”一个带着黄袖标的队友过来拍项海的肩,“下礼拜再来打呗!” “行啊!”项海也朝他笑着,“还是这个时间呗?” 那人比了个“OK”的手势,就和其他人一起,晃晃悠悠地走了。 项海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朝图书馆的方向瞅了一眼,就过去拿自己的衣服。 可到了篮球架底下,他愣住了。 自己的衣服明明挂得好好的,这会儿却掉在地上,而且明显湿了一大片。 他弯腰去捡,却猛地捂住鼻子。 一股浓烈的骚臭味熏得他差点没吐出来。 他捏着袖口,把衣服拎起来,发现上面除了前前后后几片泛黄的水渍,竟然还沾了一坨白色黏稠的东西。 “操!!” 项海狠狠把衣服摔到地上,“谁干的!” “这他妈谁干的!” 他愤怒地扫视四周,很快,就发现了正站在对面篮球架下的几个人。 “又他妈是你!” 项海咬着牙朝他们走过去,同时对面的人也向他走来。 几个人在场地中心相遇。 “是你把我衣服弄成那样的?”项海强压住火。 “哪样儿啊?”老骚站在对面,抖着腿。 他跟项海个头相仿,但人要壮实许多,旁边还跟了不少帮手。 “你到底想怎么样?”项海知道跟这种人没道理好讲。 “怎么样?”老骚冷哼了一声,摸了摸还有些青肿的脸颊,“好说,你他妈让我痛痛快快揍一顿,再跪着给我舔鞋认错,就算完事儿。” “我看你是检讨还没写够。” “检讨算个J8。”老骚啐了一口,忽然又转了转眼珠,笑着,“不想挨揍也行,你把那个叫邢岳的约出来,让老子爽一把...” “我操|你|妈!”项海立刻像豹子一样扑出去。 “操!” 旁边几个人立刻把他按住,并用身体把各个方向遮了个严严实实。 老骚一下一下拍着球,就像他们一伙人凑在一起比赛,正准备开球。 “哼。”他吸着鼻子,又抓了抓自己的裤|裆,“其实你长得也还行,虽然不是我的菜,但老子好说话,能将就。” 他打量着项海,“不叫邢岳过来也行,你给老子舔舔,舔舒服了,咱俩就算完。” “我去你妈的!”项海一口啐在他脸上。 老骚的脸瞬间冷下来,用袖子在脸上蹭了一下,“行啊,给脸不要,是吧?” “那咱就打球吧。” 说着,他一边运球,一边凑过来,借着旁边人的掩护,一胳膊肘就捣在项海的肚子上。 “我去你妈的!”项海躬起腰,又骂了一声。 于是老骚又抬起膝盖,结结实实顶在项海的下巴上。 “我去你妈的!”项海再骂。 老骚再打。 “我去你妈的!” “我去你妈的!” “我去你妈的!” ...... 许是动静越来越大,渐渐有人朝这边围过来。 老骚抬眼一瞄,就冲旁边人说,“走。” 一圈人迅速散开,把项海扔在地上。 “打完喽!”老骚边走,边抛手里的篮球,然后猛一转身,把球重重地朝项海砸了过来。 “哎哟,不好意思啊,没传好。”他嘿嘿笑着,“咱下礼拜再约噢!” “我等着你。” 他们走远了,有人过来扶项海,“你没事吧?” 项海摇了摇头,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谢谢,没事。” 他回头去看自己那件脏污的衣服,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挂在了球筐上,像一面耻辱的旗帜,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第一百五十九章 鲁迅先生曾说过,“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邢岳觉得这话很对,并对此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就比如现在,看着项海抱着肚子窝在篮球架底下,短袖兜着冷风,鼓涨得犹如商场门口的充气人偶。 而自己一句“很疼吧”堪称废话文学的经典,比渣男的“多喝热水早点睡”更叫人quan头发硬。 又比如一个星期前,项海一脚踹翻老骚的时候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 还有那篇涂涂抹抹的“检讨书”里,一句‘哥,你别生气了’他有多委屈。 这一切邢岳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棍子终于落在自己头上,尤其在他把高挂在球筐上的那件衣服拽下来以后。 当初人模狗样叭叭给项海上课时有多理智,这会儿恶念上头被现实啪啪打脸后就有多冲动。 要不是项海缠腿,或许他会成为东江历史上第一个连环“爆蛋”手。 “哥,哥!”项海使劲抱住他的腿,被一股冲劲儿扯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邢岳扒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坐好,“你先回去。” “我走不动。” “那你在这等我。” “太冷了。” 邢岳这才想起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上。 “这人来人往的...”项海把自己缩进邢岳的体温,“我坐着多傻啊。” 邢岳只好过去把他扶起来,“那我先送你回去。” 项海从地上站起来,转着脑袋四下看,又朝远处一指,“要不咱们还去上回的单杠那坐会儿吧,那没人。” 他不能让邢岳离开,但也不想回监舍,不然想痛痛快快说句话都难。 邢岳只能依他,扶着他朝单杠那边走。 “哎,衣服。”走了几步,项海又把他拽住,回头朝地上指了指。 “就扔那吧,你还想要啊!”一眼看过去,邢岳的火又蹿了上来。 “不要了,但也不能扔这啊,要不还得写检讨。”项海搓了搓他的胳膊,“你帮我把它弄坏,回头我好去领件新的。” 衣服坏了可以去申领新的,但脏了不行,说丢了就更解释不清。 于是邢岳就折回去,把那件臭气熏天的衣服又捡起来,两个人慢慢朝单杠那边走。 这时候,风渐渐静了,湿冷的空气终于凝成细碎的雪粒,盐一样洒在身上。 “哥,你冷不冷?” 邢岳摇头,“我热。” 准确地说,他是燥,燥得像一捆炮仗,拖着百米长的引信,滋滋地冒火花,却迟迟轮不到他爆|炸。 两个人来到单杠底下,项海佝偻着背倚在立柱上,“哥,你把那衣服撕了吧,撕狠点儿。” 邢岳松开他的胳膊,又把那衣服从地上捡起来。 “撕,使劲儿撕,我看着。”项海在一旁拱火。 于是那条长长的引信终于开始加速燃烧。 邢岳两手扯住衣服一角,猛一较劲,“我操!!” “??” 这衣服质量好得很,结实得像监舍墙上的铁窗。 “XXXX!”邢岳怒了。引信燃到尽头,他终于爆|炸了。 他再次卯足劲儿,“嗤喇”一声,衣服下摆被扯开一条豁口。 有了第一条,就有第二条。 “XXXX!” “XXXXX!” 他边撕边骂,边释放边燃烧。 他骂老骚,骂袁国平,骂赵郎,骂霍延...骂所有让项海经历这一切的人。 作为警察,不对,作为曾经的警察,他始终信奉秩序的力量。现在警服换囚服,他依然坚定着这个信仰。 任何破坏秩序的人,都将受到这股力量的惩罚。袁国平如此,他和项海也是一样。 因此他们无怨无悔。 他们甘心在这一方天地里,静静地等待那些秩序的破坏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他现在忽然感觉自己被桎梏了,且束缚他的力量正是源于那个信仰。对作恶者的惩罚迟迟不来,他的耐心在被一点点耗尽,甚至开始怀疑这种坚持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而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他曾不遗余力地把这种信仰传递给项海,可看看项海现在? 他不停撕扯着,消耗着自己的愤怒,直到那件衣服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像巨响过后的炮仗,只剩了一地带着硝烟味的纸片。 项海看着他发泄完,再敛起那一堆东西扔到灌木丛后头。 他自己也感觉累了,倚着单杠滑下来,沉沉地坐在地上。 细碎的雪粒还在飘,但掉在身上眨眼便化了。 鲁迅先生说的对,“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除非棍子落在自己头上。 就在刚才邢岳像疯了一样要冲去找老骚算账的时候,项海才体会到自己坚持要抠老骚眼珠子时邢岳的心情。 现在想想,那句“不减刑正好,最好再给我加半年”是挺气人的。不过,想必邢岳现在也能理解“恶心我随意,但恶心你就不行”并不是赌气才说的。 说到底,“咱俩谁都别操心谁”就是句最没营养的废话。 交换了立场,他们却都重复着对方的选择。 还怪有意思的。 这时候,邢岳也在他对面坐下,背靠着单杠的另一边,“小海,我跟你道歉。” “嗯?” “那天,我不该打你。” “打我?”项海有些没反应过来。 “背上。”邢岳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子。 “...嗐。”项海笑了,“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我会变坏。” 邢岳却笑不出来,他抿起嘴唇,“疼么?” “疼什么啊,就那么拍一下。” “我是说现在。” “哦,”项海稍稍挺直脊背,“还行,不疼。” “就老骚那两下子,比你可差远了。他要是有你一半狠,我就废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就是说,那天我把你打疼了。” “哎呀,哥,你就别给我挖坑了。”项海无奈,“不至于的。” 邢岳仰头叹了口气,伸手去抓那些根本握不住的雪花,“小海,你怀疑过自己的信仰么?” “......” 这话题有点儿大,项海给吓了一跳。 “有么?”邢岳又转过脸来看着他,不依不饶地问。 “信仰...”项海抓了抓脑袋,很认真地思考着。 半响,他抬起眼,“哥,我好像没有你说的那种信仰。”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变得更好。”他看着邢岳,“原本是没有的,可自从我有了一个目标,就有了这种希望。” “不知道这算不算...信仰。” “算。”邢岳也看着他,感觉鼻子有些酸涩,“怎么不算呢。” “哥,我不知道你的信仰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为啥要怀疑它。”项海蜷起腿,把膝盖抱在胸前,“如果是为像老骚这样的人,就大可不必。” “你说的对,老骚一定会受到惩罚,而我们会干干净净地离开,所以咱们不能为他犯错,那样就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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