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骤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看向虞温,“送新郎”三个字还未说出口,拦不住的错愕就快要把他的眼珠子逼掉,甚至手上一时忘记勒紧乔水。 “你……”你不是沈怀殷?! 话刚刚起头,虞温抄起一把椅子直接把小孩从床顶抡下来,小孩的身体一下四分五裂,脑袋在地上骨碌碌地转。 人是碎了,可话还能说,虞温几步来到房门前,打开大门一脚把小孩脑袋踹了出去。 “好险,”虞温转头关切地望乔水,“差点就伤到你了。” 乔水语塞:“你……你干嘛把他头踢出去?” 虞温语重心长道:“玩恐怖游戏,最忌讳的就是不补刀,万一卷土重来怎么办?” 说着,他把小孩身体也跟着踹出门外。 补得很透彻。 乔水:……有道理,但怪怪的。 小孩的脑袋被踢出门,某种意义上也是获得了自由,在村里满地乱转着吱吱喊:“结婚的不是沈怀殷!完了!结婚的不是沈怀殷!” “苑小姐和苑大哥成亲了!苑小姐和苑大哥成亲了!” “那新娘还杀不杀?”村民们纷纷涌出家门,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本来是要让沈怀殷知道自己恋人死亡,再将其遗骨藏起来,叫他永远也找不到苑行秋的踪迹,现在告诉他们沈怀殷人不见了,结婚的是苑小姐和她哥哥?! 荒唐,应该连苑小姐带他哥哥一起杀了。 村长从人堆里挤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沈怀殷人呢?” 小孩脑袋滚到一边,生怕村长再踢他一脚。 远方隐约传来凄切乐音,村长面色一变,冷声道:“你们去喜房把苑小姐吊死,我去找沈怀殷。” “那苑大哥?” “这还用我说?能杀就全杀了!” 村长横眉怒喝,他原以为有人相助能将这个不遵祖训的沈怀殷一辈子困死在这里,让他彻底死了那条心,没想到最后还是枝节横生,酿成大祸。 多年前他听从老家主的吩咐勒死苑行秋,不曾想这世上还会冒出其他打着苑行秋名号的男人与沈怀殷成婚。 偏偏沈怀殷知道真正的苑行秋已经死了,他要的不是和假扮他的人结婚,他是要和那具遗骨投棺! 假如真的被沈怀殷找到那具尸骨…… 村长眯起眼睛,步伐加快几分。 乔水和虞温离后山近,比村长早些找到沈怀殷。 “我知道你有心愿未了,快说,”乔水探头望山下乌泱泱向喜房去的人群,忍不住催促沈怀殷,“现在能说了吧,已经七月十五拜过堂了。” 沈怀殷举笛子的手一顿。 “我要与苑行秋成婚。” 月白长衫随风轻摆,他将竹笛握在手心,垂眸开口。 “你不是苑行秋。” “所以,你要我们帮你找苑行秋,然后举办婚礼?”乔水严肃地问他,“即使你知道,苑行秋已经死了。” “是。” 沈怀殷重新吹响长笛,短暂的两段过后,他停下来对乔水说:“如你所见,我召不来他。” “等等,”乔水蹙眉,“你把第二段再吹一遍。” 沈怀殷不解,但仍是吹了。 这一段不是先前车上听到的调子,也不同于第一次在后山所听,而是…… 他想起来了,是他之前过沂江时摆渡的老头唱的曲调。 “七月十五过沂江, 江头渡船行南庄。 南庄有喜秋霜降, 长相厮守在此乡。 先吃酒,后拜堂, 此去同行山河长。” 乔水哼起小调,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苑行秋就在这里,在后山!” 歌词不是老头随便编的,除去第一句,每句的倒数第三个字连在一起,就是“行秋在后山”。 那老头什么来历? 情势不容他细想,南庄村长赶上山头,身后黑压压一片不知道跟着什么,等人近些定睛一看,竟满是腐尸枯骨,从山脚下乌泱泱爬上来。 沈怀殷向虞温无奈地递眼色,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从未应对过这样的场面,不得不向罪魁祸首讨主意。 “先下山,”虞温拉起乔水,“躲过他们再回来找也不迟。” 虞温冲沈怀殷微微摇头。 没有苑行秋尸骨的踪迹。 他在救乔水的时候几乎把整座山翻了过来,每一个棺材都被撬开,地下稍浅的地方也一起探查过,并没有哪副枯骨格外特殊。 沈怀殷想,连他都无法在尸堆里辨认自己的爱人,更何况从未见过苑行秋的虞温。 他在这里找了这么多年,也许某日踏过湿润的土壤,那处混着腐烂血肉的泥泞中曾有苑行秋的一部分。 漫山遍野的腐尸一路追着三人到村庄,恰好碰到从喜房折返的村民。两面包夹,进退无路。 沈怀殷压低声音道:“你们走,我出不去。” 语毕,他再度抬手,笛孔近唇作势要吹,被村长一把抓住手腕不放。村民涌上来抢他的笛子,人头攒动,张牙舞爪,争抢间有人生生将竹笛折断,断口处顺着沈怀殷的手臂刺下去,剌出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口。 人群中有少数几个人刻意把乔水和虞温推离中心,两人拔足狂奔,直到跑出村口才无人来追。 “后山那么多尸骨,要沈怀殷挨个去认也未必能认得出来,”乔水靠在树前努力平复呼吸,“肯定少什么环节。” 苑行秋在南庄一点东西也没留下,硬要说有什么线索,只可能在沂东大学。 否则机制绝不会让他们一开始出现在沂东大学的入口。 “走,”乔水自然而然地牵起虞温的手,“先去找那个摆渡的老头。” 老头说七月十五不出工,现在正是七月十五半夜,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沂东大学。更何况,来时他在车上睡了过去,现在让他徒步找路更是难上加难。 或许游戏会安排传送? 他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虞温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腕上。 腕间米白系带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一颤一颤,柔软布料下略微透出一点红痕。
第五十三章 血色冥婚(9) “你来了,”老头撑着长竿,站在江边抬眼看向两人,有些意外,“怎么还多一个?” “老伯,您不是七月十五不出工吗?”乔水问。 老头也不在意自己的问题被人忽略,轻飘飘嗤笑一声:“我不出工,谁把你们送回去?” “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今晚要过江?”老头抢在乔水之前先一步开口,“哼,沈怀殷那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离不开南庄,我离不开这条江,谁也挨不着谁,我本来也不必帮他。”老人挥手让他们上船,绳索一拉,木船摇摇晃晃离开岸边。 月映寒江,船底一周水色极深,不同寻常。 江上忽起风浪,小船随水晃了两下又稳定下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稳稳护着破旧木船。 “您是他的叔祖父,沈清。” 老头对乔水的断定并不意外,反而还有些嫌弃:“现在才认出来,起五更赶晚集,大前天叫你不要去,去了还不是得回来。” 无人应声,沈清站在船头想了好一会儿,叹道:“那小子,还是非要找到尸骨不可?” 他回头看乔水,后者缓缓点头。 沈清坐下来,拍拍船底。 “兰娘,送他们去罢。” 话音刚落,一具泡得肿胀发白、面目全非的尸体蹿出水面,无声地扒住船沿。 老人干枯起皱的手覆上那双肿烂的手,把浮尸拽上船来。 “送他们回那个小后生的学校。” 浮尸将一只手探入水中,黑雾纠缠水珠,数道水流“腾”地拔起,旋转着将小船包围。水波翻涌,四人在冲天漩涡中相顾无言。 沈清摸了摸浮尸潮湿的头发,目光虽然投向上空,但乔水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 “你觉得,什么算活着?我、兰娘、沈怀殷,还有南庄人,谁活着,谁又死了?” 问句突兀,引得乔水一愣。 沈清自己哼笑两声:“算了,你又能解释出什么花来。” “去吧!” 老头像拎小鸡仔一样,左手提起乔水后衣领,右手提虞温,趁两人尚未反应过来直接把他们丢出水幕。 乔水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凉了一下,再睁眼已经站到沂东大学校门前。 有人撞上他的后背,吃痛抽气道:“怎么不走了,行秋?” “哦,我……我想起来没带证件。” 那人“嗐”了一声:“没事,保安又不怎么看学生证。” 他带着乔水前后踏进校门,见警卫亭里空无一人,便乐道:“奇了,大半夜的还真没人,你是赶巧了。” 乔水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嘴里“嗯”几声糊弄过去,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天有些凉,那人搓搓胳膊,打了个冷战:“快回宿舍,你明天不是要和男朋友回老家?我看你行李装得差不多了,回去再看看,别落下什么东西。” 一句话挑明他是苑行秋的室友,顺便告诉乔水接下来的任务是回宿舍检索物品。 室友充分担起工具人的责任,本本分分地把人领回宿舍,往床上一瘫指向行李箱:“不再装点什么?上次不是说给你男朋友画了副……” “哦对,颜料没干。”室友自己止住话头,躺在床上玩起手机。 乔水默不作声地看一圈房间,在阳台找到一幅油画,画面仅是普通山间风景,山腰细节处依稀可见恢宏建筑。 颜料没干…… 指尖轻点画面,触及画布的一刹,他的意识闯进一场暴雨。 遇见沈怀殷之前,苑行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七月十五那天没早些离开南沂山。 那天晚上他是要下山的,前一天一起来的朋友因为有事提前离开,他独自多住一夜,白天忙完想趁着天还没黑走山路,却意外遇到突如其来的雷雨。 脚下泥泞湿滑,他不留神跌了跤,好在有树阻拦,没让他摔下坡去,只是皮肤略有些擦伤。 闪电劈开一道弧光,雷声乍起,巨响如在耳侧。他受惊逃开树底,腕间稍有些宽松的细绳被尖锐断枝割裂,一块红玉从他袖口滑出去,沿着坡骨碌碌地滚走。他伸手去够,玉没抓到,反而又是一个趔趄,差点跟着玉石摔下山去,便不敢再动作。 那枚红玉是父母还在世时从庙中请回来给他护身的,他自幼贴身佩戴,连洗澡都不曾取下来过,现在眼睁睁地见它滚落,苑行秋不由心头震颤。 无名的恐慌沿着他后背一点点向上爬,视线昏暗,他凭借记忆向来时的方向走,顶着瓢泼大雨在草木丛中穿行。 山路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他看着眼前树干上的断枝,忽然意识到什么,将刚刚被挂断的细绳系在断枝上,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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