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按孟舟说的去做,会不会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众人陷入了沉思。 孟舟眨着一双微红的醉眼,扫视一圈眼前知根知底的面孔,见大家都默不吭声,淡淡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我的话你们不听了是吧?” 这下更没人敢说话了。 何观澜旁边坐着一个黄毛,年纪轻又是单细胞生物,他直觉这样做事不太好,犹豫着开口说:“不是,孟哥,你是开玩笑的吧?这种追人方式哈,挺有创意哈。” “谁说我要追人了?” 孟舟斜眼觑了黄毛一眼,这个金毛小弟外号阿四,之前就是这家伙说什么要是自己是弯的,也非赖上江星野不可。 “阿四,你舍不得啊?”孟舟冷笑道,“哥教你一句,不要相信长得好看的人。” 阿四听不懂,纳闷地偷偷朝何观澜递了个眼色,何观澜恨铁不成钢,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喝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几个老江湖也跟着随声附和,嘴上连连说着对对对,江星野那种人一看就不简单,以后见到他就叫上兄弟围殴,心里却都暗暗打定阳奉阴违的主意。 眼见这事就这么敷衍过去,阿四忽然抓了抓何观澜的袖子,有点急地低声辩解:“可是孟哥也长得很好看啊,就算江店长哪里得罪了他,也不用把自己也地图炮进去吧……” 何观澜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好的不学,就学会了孟舟的颜控是吧? 幸亏何老板开店这么久,早练就了一身酒桌生存的本事,他猛灌了阿四几杯,又挑了几个常讲的酒桌笑话,和大家分享去医院接孟舟被路人围观的趣事,于是场面一转,又热闹起来。 没人敢问孟舟为什么对江星野态度大变,只是聊聊近况吃吃喝喝,孟舟也不再提起江星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配合大家的话题说说笑笑,看似和平常无异,众人心里却仍旧惴惴不安。 因为孟舟醉了。 号称千杯不倒的男人,竟然醉了。 散席的时候,他是被孟横和何观澜架着站起来的,嘴里还来回嘀咕“我没醉”,俨然一副醉汉的样子。 “孟、孟孟哥,该不会是,失恋了吧?”阿四被何观澜灌得喝成了结巴,他摇摇晃晃从位子上站起来,搭上孟舟的肩膀哭诉,“我懂,我也懂的,呜呜呜那个花店都关门了,我都没理由去、去找莓莓了……” “你说什么?”孟舟猛然从一团酒意的糊涂里,抓住关键词,甚至连“失恋”两个字都忘了反驳,“花店关门了?” “是、是啊,就是昨天关、关的……我本来还预备问莓莓要联系方式,她、她这几天都不太开心,结果……” 孟舟没有听下去,他挣开姐姐和何观澜的束缚,不顾他们的呼喊,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则枝花房跑去。 眼前画面动荡又模糊,脚几度绊到街上的杂物,堪堪要摔倒,他又奇迹般地站起来,四肢乱晃,比商店门口随风摇摆的气模人,还滑稽可笑。 可他还是准确到达花店门口。 这条路,这个地方,孟舟来过太多遍,从梅雨季走到台风季,从迎抱晨曦到背负星光,短短几个月时间,“去花店买花”成了他每天醒来后第一件想起的事。 他怎么可能走错? 熟悉玻璃门紧紧合闭,上面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铜铃安静地悬着,唱不出一声欢快的铃声。里面几乎搬空了,精心的装潢只剩空壳,几盆没来得及处理的残枝败叶,被丢在一角,自生自灭。 孟舟不相信这些花叶是江星野留下的,这个人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花。 他平复一路乱跑的呼吸,走到橱窗外,把酒酣耳热的脸贴上冰冷的玻璃,几乎立刻打了个冷战。 橱窗内没有那束他一见钟情的满天星,绒布撤下,灯光熄灭,孤零零的展台和他面面相觑,比他更不知情。 走了,都走了,连花店都像黄粱一梦。 他和一年前一样,真的和江星野毫无瓜葛了。 “小舟,”身后孟横匆匆赶到,搂住他的肩膀往外扳,“没什么好看的,关了就关了吧,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孟舟喃喃地重复,豁然回头,眼睛通红,“我还没说结束,他凭什么说结束!” 这个店只是江星野暂时落脚的地方,如今秘密花园被警方抄底,花店牵扯这么深,停业是可想而知的。 可除了这个花店,他还能去哪里找他? 什么天涯海角,他根本一点念想都不给他。 孟横从没见过弟弟这副模样,宽厚的骨架好像承受不住这具肉体喷涌的情绪,他低头弓着背,发着抖,要靠手臂支撑在橱窗上,才不会原地坍塌。 她吓到了。 和孟舟同一天出生,只是比他早几分钟落地,孟横很多时候都没什么姐姐的自觉,早年还很讨厌被爸妈教训“你是姐姐,要多让着点弟弟”,所以那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孟舟对着干,以欺负弟弟为乐。 可是他们毕竟是手足,手足是什么?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当她看见弟弟褪去了所谓男人应有的坚强,徒劳地按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玻璃窗,孟横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落回孟舟的背上,缓慢轻柔地拍。 “小舟,我们回家。” 靠着姐姐的连哄带拖,和自己岌岌可危的清醒,孟舟总算是自己走回了家门口,他知道如果他昏睡过去,姐姐根本拖不动一个醉汉。 可当看到对面那扇簇新的防盗门时,他的脚步还是滑了一下,连带搀扶他的孟横也跟着踉跄了一把。 “别看了,眼不见心不烦,”孟横拿手挡了挡他的眼睛,抓着弟弟往打开的家门里推,“再说,我就没见对门有人出入过。” 孟舟用力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左脚踩右脚地歪到孟横身上,皱眉说了一句:“姐,我头疼。” “喝那么多当然疼。”孟横揉了揉他头发,叹了口气,知道弟弟不是头疼那么简单。 他们老孟家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情痴啊? 死鬼老爸孟远帆是这样,为了娶韦汀和爷爷僵持了很多年,现在老弟也是这样。 一挨上枕头,酒精便开闸放水似的挥发出十成十的威力,孟舟两眼一闭昏睡过去,他从没这样大醉过,这一睡直睡到下午。 他做了很多梦,混乱的场景不停切换,像走马灯似的,胡乱慌张地把这几个月他和江星野的故事演完,光怪陆离的画面变成翻滚的色块,从眼前滑过,连江星野的脸都看不清楚。 最后的最后,一道红光照落在他的眉心,像一把利刃贯穿了他,那道陈年旧疤随之燃烧起疼痛。 浓密的睫毛簌簌抖动,孟舟缓缓张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疤,却并没有感觉到痛。额头温热的红光依然还在,是从窗帘缝隙挤进来的夕阳。 他又渴又饿,头痛欲裂,好像有人在他脑壳里装修,咚咚咚,滋滋滋,又是敲又是钻。原来宿醉是这种感觉,以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小儿科,人生体验又新添一项。 孟舟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清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口,勉强安抚干渴的喉咙。费力爬下床,他仿佛退化成一个只靠本能行动的低等生物,呼唤着孟横:“姐,有吃的吗?” 隐约听到孟横的回答,但刚醒来的五感都很迟钝,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孟舟赤脚踩上地板,打着哈欠往客厅走,就和急匆匆小跑的孟横撞了个满怀,她怀里的花瓶和花也随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碎裂的玻璃躺在地板上,像一堆无人在意的晶石,折射出夕阳的血红。花瓶里的水滩开,悄无声息地吻上孟舟脚底,凉丝丝的,洁白细嫩的花朵一半淌在水里,一半砸在他的脚面,那触感让他浑身发麻。 “满……天星?”孟舟低头瞧了一下,认出了花的种类,他像被刺着了似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说,“哪来的?” 孟横支支吾吾:“那个……花店不是关门嘛,关店清仓,我看价格不错,就也去收了,但是满天星……那个叫莓莓的小姑娘说,满天星因为是配花,她又不肯搭着其他花一起卖,一直卖不出去,干脆就送给我了……” 配花?孟舟皱起眉头,是了,满天星在花艺作品里常常充当衬托主花的配花,它的花语也是配角,是江星野最想当的平平安安、无波无澜的配角。 孟横见弟弟不吭声,忙道:“我也没有很喜欢这花啦,拿回来就给忘了,我刚刚就是准备去扔掉的……” “不用了,”孟舟弯腰拾起湿淋淋的满天星,一字一顿道,“我自己扔。” 说罢他也不换衣服,穿着夏日居家服就出门去了。 说是去扔花,可是脚好像有自己的主意,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小区,走过了垃圾桶,不知不觉,直走到则枝花房的街对面,才停下脚步。 孟舟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真想给自己几巴掌,他这是在干什么?一定是酒还没醒。 快点把花扔掉吧,这破玩意老让他想起江星野。 他环顾一圈,瞄到马路对面有一个垃圾桶,现在这个点还没到下班高峰,花店关门后,络绎不绝的人流也跟着消失了,是个干些什么不被人主意的好时候。 把花扔进去,亲手划下这个句点,他对自己说,不要喜欢江星野了,不要再喜欢那个擅自出现在面前,又擅自欺骗,擅自离开的狗东西。他只恨他。 干脆点吧,孟舟,像个男人那样。 他目视前方,握着那束满天星,跨过白色的斑马线,花瓣上的水珠摇晃着溅落在手背上,像谁在落泪。 孟舟走得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唯一的垃圾桶,全然忽略了头上的绿灯已经转为红灯,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刹车不及,径直撞了过来。 轮胎狠狠擦过地面的噪音乍然响起,孟舟这才反应过来,人却被一团黑影撞了出去,黑影压在他身上,把他抱得死紧,两个人在地上一阵翻滚,滚得头晕眼花,直到对面紫薇花树下才停下。 怀里的满天星被挤得一路零落,从人行横道上延申到树下,像下了一场粉雪。 “没事吧?哪里受伤了没有?” 入耳的是依然动听的声线,脸也还是那张颠倒人心的脸,孟舟大睁着眼,揪住身上男人的衣领,怒吼道:“江星野,你他妈这不是看得见吗?!”
第54章 爱如台风 没给人回答解释的空当,孟舟的脚已经猛地蹬过来,江星野躲闪不及,胸口被踹了个正着,这一脚力道十足,硬是把他踹离了孟舟,狠狠撞上身后那颗紫薇树。 紫薇的树干并不粗壮,被他这么撞,满树惨然摇动,在江星野的肩头洒下一片粉色碎花。江星野抚着胸口,只觉痛得胸骨好像碎裂,干脆坐在树下草坪,不起来了。 他微微皱眉,忍着痛意靠着树干,屈起指节轻拂肩上的落花,一双浅棕色的瞳仁清亮亮地看着孟舟,语声轻缓,像是叹息又像是委屈:“怎么几天不见,变得这么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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