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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关把这胸章带回基地时，陆斯城确实很惊讶，随之而来地是一股上头的愤怒，他觉得程关把东西取走是多此一举，质问他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东西丢下跟文斌的尸体留在一起灰飞烟灭。 可程关说这是文斌要求的，希望程关能把这东西转交给他，就算是留个纪念了。 那一瞬间陆斯城忽然生出一种想法，一种让他觉得很心酸的想法。 文斌是不是不想死后让这东西跟他一起入土，才特地这么说的？ 他是不是再也不想跟自己有任何交集了？ 陆斯城不想理清自己的情绪，本能的利用愤怒保护自己。 他记得他当时连多走几步出基地都不愿，直接把这个文斌珍藏了多年的东西扔进了办公室门口的大垃圾桶里。 那之后，程关再也没敢跟他提过这个胸章。 没想到他还是去捡回来了。 管子或许以为他会后悔，所以偷偷捡回来后留着，等他想通之后再给他。 但他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过。 人活一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就像他和文斌分开是因为老狐狸的一声令下，从此分道扬镳，可他只会恨那个老狐狸，却没什么好后悔的，后悔也没用。 陆斯城很少会流露出这样在回忆中放空的神情，这样的伤情不属于他这样冷酷的人。 佛经已经因为陆斯城的手无力下垂而掉在了地上，扑进了满地尘埃之中，可陆斯城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那上面了，因此它也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积灰的地面一动不动，像是也早对度化眼前人这事失去了信心。 孟迢没有打扰陆斯城的追忆，这是诛心的折磨，他多了那么多年终究是要面对一场的。 直到那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孟迢才继续开口：“这儿有个录音，是程关在文斌临死前录的，里面都是他想跟你说的话。” 言罢他便向门口走去：“你自己听吧。” …… 孟迢坐在办公桌前如往常一样处理着手头上的事务。 向航没有再来过电话，不过这几天每天都会给他发上几个字的短信来说明孟江的情况。 两人也不熟，没什么好寒暄的，又都各有要忙的事，因此每日对话不过一来一回就结束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不过孟江由于失血过多，所以还没能清醒，医生看恢复情况还算理想，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既然孟江的情况已经稳定，孟迢便更不急着去医院了。如今虽然没有了陆斯城的威胁，可“周叔”难免防备着他，好在“周叔”不知道孟江的存在，更不知道“秘密”原本是在孟江手里，这才没对孟江下手。 所以他少跟孟江接触才好。 于深仍旧承担着信息收集工作，只是顾忌到“周叔”的敏感程度以及防备程度，他去基地的频率没有从前那么高了。 可今天于深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陆斯城死了。 这两天基地里无非就是在进行人员整顿，加上之前“秘密”的公布让不少下属基地受到了冲击，“周叔”没什么时间去找陆斯城的麻烦，但也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陆斯城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考虑而没有告诉他“秘密”的存在，总之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秘密”是孟家搞出来的，也就非常顺利地被之前孟迢的那个通话录音带跑了思维，以为这只是一个来自仇家的威胁，偏偏不巧让陆斯城这个疯子找到了利用的机会。 孟迢本来非常担心陆斯城会戳穿此事。 他背叛了“周叔”证据确凿是肯定要死的，可死前会不会搅和出一片浑水无人可知，也正因为如此，孟迢才会上门送“烦恼”，希望能引开陆斯城的注意力。 因此得知陆斯城死了时，孟迢只有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的放松感。 除了程关和陆斯城，基地里其他人都不知道“秘密”的存在，而这两个人如今都再也无法开口，孟江也就安全了。 孟迢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冷血的，陆斯城好脾气地哄了他那么久，却没能给他心里带来一丝一毫的波动。 对男人没兴趣是一点，厌恶做替身是一点。更重要的是，他终究无法与恶有所共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总有可怜之处，可那又怎么样呢？ 于深认真报告着了解到的情况。 他并没有见到陆斯城的尸体，只是听基地里的人说他是突发疾病而死，死前还握着一个胸章，周叔对外宣称顾念旧情，没有给他一个曝尸荒野的悲惨结局，而是让手下拉到别处草草埋了。 他们手上的很多人命都归结在了在荒山土坡之下，无人发现就无法重见天日，而如今陆斯城自己也落得了同样的归宿，归入了荒山之中。 孟迢暗暗分析着，“周叔”这样草草处理多半是为了平息手下人的议论，毕竟陆斯城跟他多年，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可其实连孟迢一个外人都看得透彻，“周叔”和陆斯城哪还有什么可以念的旧情？ 于深听孟迢“嗯”了一声，看着刚交回到孟迢手里的录音笔：“孟先生，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孟迢能把这东西带进地下室便是事先得到过“周叔”首肯的，陆斯城死后这东西也就被许可交到了于深手中，让于深拿了回来。 之前他偷出来的录音，还没来得及听便用来换给郑钦亮了，所以孟迢和于深一直也没能知道其中的内容，直到“周叔”重新入主基地，程关身死陆斯城被关，孟迢才得了机会取了程关的电脑拷出这份录音。 孟迢在把录音笔交给陆斯城之前已经事先听过，不过于深并没有，在孟迢同意之前即使他手握录音笔，也并没有偷听，这是作为秘书应有的职业素养。 但并不代表他能做到完全不好奇。 孟迢低头扫了一眼手上的录音笔，没有打开，而是推开了桌面上的一摞资料，手指在鼠标上轻点了几下，一个青年的声音便从音响中传了出来。
第109章 “小六，从前追了你那么久也没能拿下你，如今我这个身份只怕更惹你讨厌了吧，所以你才迫不及待让管子来杀我？” “我本来以为我挺坚定的，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一直陪在你身边，跟管子一样当你的左膀右臂，而你在时不时回头的瞬间能看到我，这就够了。可我在另一条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他们都成了我的好兄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看着世间的罪恶，也学习着什么是善良。” “从前看着你和管子被‘周叔’手把手教着怎么用枪，怎么杀人，我只觉得刺眼，可从那种环境中长大的我们都以为那是我们必然要走的路，是生存方式，是理所应当，即使残忍也没有对错。可其实错的就是错的。” “我见过了光明，成为了温暖，便不愿再回那个魔窟中去了。本来我还有些庆幸‘周叔’选择把你们送过来，我甚至天真地觉得这是上天给了我一次助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到底是‘周叔’活得更长更精明些，他只是为了用你们来牵制我罢了，他知道即使我不安分，也无法对你们下手，而你们早就被染成了黑暗。” “他赢了，我改变不了你，也不忍心抹黑光明，左右摇摆，无法安定，结果只能是收获双倍的愧疚和遗憾。我终究无法下定决心伤你，可却能被你利用来作为攻克光明的手段。可惜我只有一条命，无法弥补我的好兄弟们，更无法弥补你。” “那我就陪我的兄弟们一起死，跟他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我辜负了他们，便不能再抛下他们了。” “小六，祝你可以放下心中执念，好好看看这世间的美好。” “我爱你。” 播放至此，孟迢按动了一下鼠标，嘈杂的枪声、爆炸的背景音以及时不时传来的不知是否来自程关的叹息声就这么戛然而止，像是一下子被丢到了真空环境之中，没有了介质传递，一切声音都淹没在沉寂之中。 曾经的各种猜测都被撕去了外衣，最终只留下一个**的真相，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表现得越无情的人有时反而越情深，等知道一切真相时，也就越痛苦。 又或者说，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孟迢和于深无法确定这录音和陆斯城的死是否有关，不过也没有必要去找“周叔”探知个究竟。 毕竟结果就是，陆斯城的生命确实随着文斌最后的祝愿一同消散了。 好的坏的，一切都是。 孟迢看着难掩叹息之意的于深，抱手于胸前：“回来吧。你在那里的任务完成了，以后都不用再去了。” “可‘周叔’那边还没有……”于深有些意外。 “陆斯城说得没错，他已经老了，落叶归根成为了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执念，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去寻找唯一的救赎。”陆斯城一笑，“这样的狐狸，更好抓。” 于深出去之后，孟迢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音频播放器依然开着，左上角还写着程关为这音频文件取的名字——斌子遗言。 关于文斌之死，其实程关跟他提过，只是说得并不详细，孟迢只知道文斌和陆斯城两人早就因身份冲突有所不和，这隔阂早从知道文斌接下了去警方卧底的任务后便开始了。 原因很简单，陆斯城很痛恨警察。 因为他的的父母都是毒贩，而他们死在警察手里，这样的地位冲突对于无辜孩子来说是不能理解的，因此他选择了憎恨。 为了保住当时还没能完全成长起来的陆斯城，文斌多次违背陆斯城的指令，自作主张地把禁毒支队的视线引向“海蛇”，可这与陆斯城吞并“海蛇”的野心不相符合，也成了他们之间隔阂进一步扩大的导火索。 直到最后那次，文斌带队去围剿“海蛇”，陆斯城也终于狠下心来决定趁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铲除异己了。 得不到就毁掉，当时的陆斯城或许就是这么疯魔吧。 那既不是悲剧的开始，也不代表着悲剧的结束，只是整段漫长流程中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点，如同一块停留沉于时空长河下的石头，可却成为了孟迢最终击溃陆斯城的关键。 于深关上门离开后外面便没有了动静，孟迢看向音频播放器底部的进度条，不过才走完了一半。 他再次点上了播放键，嘈杂的背景音过后，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随后出现的便是程关那个熟悉的声音。 之前听时孟迢便发现了这个隐藏的秘密。 它来自程关，应该是在文斌死后的某一天被他额外加进去的。 “六子，我本来以为我们三个好兄弟可以永远并肩作战的，不论做的是好是坏，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摆着，对比那些老头们的‘因利而和’来看简直太可贵了。但斌子死后，我总觉得我或许有一天也会跟斌子一样成为‘中途退场’的人，所以总想着像斌子那样留一段什么，至少是个念想，想了想，也只能留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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