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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江能感觉到有人抱着他，恨不得把他安在怀里，想也知道一定是向航，所以他趁着还有点力气，用垂着的手轻轻拉了一下向航的衣角，以气音扯着声带问：“你找到卧底了吗？” 向航哽了一下，把孟江搂紧了些：“找到了。” 孟江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本来还想问“孟迢怎么样了”，可胃里的疼痛和脑袋的昏沉让躺在向航怀里的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遗憾，他犹豫了一下，目光像是越过了那不透明的车顶看向了广阔的星空。 “那我哥呢？” “他也没事，你放心。”向航从没听孟江叫孟迢为“哥哥”，即使是转述计划时他也都是直接喊孟迢的名字，正如孟迢对他。 想到来时路上孟迢的那句“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心里又软又酸。 “那就好……” 孟江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狗尾巴草轻轻划过向航的耳廓，留下了痒痒的感觉，向航还没来得及在说什么，怀里的人就忽然全身一震，接着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孟江！” 向航一声惊吼吓得沈连浩差点手一滑把车开下山崖去。 山下最近的是一个小医院，虽然也算是肃文市郊区地带里比较大的医院了，但跟市区里的医院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原本见孟江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小姑娘也还算有精神，沈连浩还打算开到稍微远一点市区医院的，现在听上去情况不妙，他也顾不得什么服务好坏了，脑子里规划了一下路线，打算直奔最近的那家医院。 吴萌解了安全带，绕到了前排来帮忙，手里捧着的抽纸一下子便用了大半。 厚厚一把纸巾团着放到孟江嘴边，瞬间便会被染成一片湿红，渗透速度之快，出血量可见一斑。 两个大人都惊慌失措，更不用说孩子了。 孙若琪这下子彻底没了顾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叫孟江，试图唤醒他的意识，可又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孟江的名字，只能用“你”或者“哥哥”代替。 向航和吴萌腾不开手去哄她，好在孟江那一口血之后只在最初失去意识时又吐了些残血出来，情况便又重新稳定了下来，吴萌这才赶紧回了后座去看孙若琪。 孙若琪并没有因为吴萌的返回而感到安心，反而被她满手鲜红的痕迹吓得直哆嗦，断断续续说孟江在山上就吐过两次血了。 向航听着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坠了千斤秤砣，一个劲地往下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触底。 怀里人的脸色越发惨白，呼吸都跟着微弱了下来，那一口血像是吐掉了孟江所有的生机，此时的他毫无意识地蜷着，可眉头还随着不适皱着，向航看在眼里只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这些痛。 这是真的生死时速，多一秒少一秒，可能结果都会完全不同。 …… 孟迢接了向航一个电话后便开始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发呆。 于深就在一旁坐着，无法揣度他是在观赏夜景还是真的就在发呆，毕竟孟迢脸上的表情一向收放自如。只要他不想，就可以让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唯有从窗外流进的霓虹灯的色彩在月光下舞动着，能表明时间并未被定格。 直到向航的第二个电话打过来，孟迢才重新动了动手腕。 这次于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放松，看来孟江是脱离危险了。 孟迢放下了手机后又重新回到了欣赏霓虹灯的模式，于深见他这样忍不住问道：“你不去医院看看吗？” 孟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的光点，虹膜也随着那光点的变幻而映上了不同的颜色。 “警察自然会保护他……现在必须先解决掉陆斯城，才有希望结束。” ……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周叔”便拿下了基地控制权，可谓是雷厉风行了。 据说还要多亏了之前那个跟程关很不对付的谢豪光，他跟“周叔”的人里应外合，使得“周叔”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经此一役，他也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周叔”的重用。 陆斯城之前一直忙着部署清扫“海蛇”的事，之后又因“秘密”泄露而分心去安抚和安置各基地的元老们，没想到“周叔”会在这个档口对自己发难。 他虽然恨“周叔”，可每次接受命令时仍旧恭敬，就是为了避免在自身羽翼丰满前便被“周叔”察觉到威胁，进而被铲除，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去。 “周叔”这次回国带了很多人手，基地中靠谱的人大多被派出去追捕“海蛇”了，其中还不乏陆斯城和程关的心腹手下，所以被围攻时本丝毫不占优势。 内部不少忠于“周叔”的人当场反水，更使得陆斯城境况雪上加霜。 最终，程关为了掩护陆斯城出逃被“周叔”当场处决，而他的死也没能为陆斯城换来自由。 这是陆斯城第二次面对兄弟的离去，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要说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非打算布置详实后再对“周叔”下手，如果直接拎把枪去刺杀他，说不定早就能要了老狐狸的一条命，那样总比现在这样要划算多了。 不过藏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隐藏自己对“周叔”的恨意，也不必再扮演一个恭敬乖顺的义子了，心里的毒液从眼底喷涌而出，恨不能把那罪魁祸首腐蚀殆尽。 是他，就是他！是他把文斌安排进警察学校的！ 如果没有他，文斌会一直是他的好兄弟，他们可以并肩作战，也可以永远在一起…… …… 孟迢只去过一次基地的地下室，还是去见郑钦亮那次，如今陆斯城被关在了郑钦亮曾经被关的地方，也真像是一种说不清因果的报应。 不过陆斯城的态度挺出乎孟迢意料的。他的双手没有被约束，仅脚踝处套了一对镣铐，连在一个地桩上，像是一条被限制了活动范围的丧家之犬，可神情依然平静高傲，整个人像是与歇斯底里和溃不成军没有半点联系。 之前郑钦亮还活着时，孟迢并没有在地下室见过地桩这种东西，想来是那位“周叔”的手笔。 不愧是“老”狐狸，年轻时没接受过新时代法制思想的熏陶，老了也仍旧更喜欢用古老的刑法手段去惩戒手底下的人，之所以只给了陆斯城一副镣铐，是因为他很了解陆斯城不惧生死、不畏体伤，对付这样的人，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好用的。
第108章 孟迢进门时陆斯城正捧着一本线装佛经看着，估计是成天里佛珠不离手的“周叔”扔给他反省用的，也不知道这些大毒枭们对自己的认知究竟有什么问题，凭什么觉得佛会渡这样的恶魔。 陆斯城就这么一页页翻看着消磨时间，或许是没有别的诱惑打扰，他竟像是看得很认真的样子，听见了有人进门也没有抬头，视线依旧停留在书页之上。 地下室没有开灯，好在有透气窗在所以不至于漆黑一片，但要看书这点光亮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陆斯城没受什么影响，微微眯着眼扫过一页又一页，速度不慢。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毒枭会看佛经？ 当然，因为人都会恐惧，毒枭也害怕死亡。 和“周叔”一样，有不少国际知名的大毒枭都潜身于东南亚，佛教寺庙中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杀人时没有顾忌，可终究会在往后的人生中开始为这逐渐聚集起来的血腥业障而担忧，就像小时候从未过敏过的人以为花粉对自己的免疫系统很友好那样，其实只是抗原累计时间和数量不够罢了。 不过陆斯城时不同的，孟迢想。 他没有恐惧，更不怕死亡。 孟迢牵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满含讽刺意味的笑，可即使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孟迢脸上时依旧少不了儒雅的气质：“你觉得佛能渡你吗？” “我不需要任何人渡我。”陆斯城语气平和，像是在和孟迢讨论今日天气一样自然而放松。 孟迢在一旁靠着墙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这场景，见陆斯城又翻了几页，也不知过了过久，才突然道：“我还以为你会迁怒我。” 陆斯城依旧没有抬头，虽然不信宗教传说，却也没有放下书，手下轻轻翻动了一页：“怎么会？就算你勾结老狐狸坑我，我也不怪你。” “现在不会，待会儿也不知道会不会了。你只是想通过我怀念一个死去的人而已，可惜他也渡不了你。”孟迢从包中掏出了一打装订好的A4纸，反手扔在地上，“虽然你最终还是对孟江动了杀心，但念在你忍了他那么久，我还是决定给你个回礼。这是程关一直偷偷藏着的东西，他虽然死了，我觉得还是应该交给你看看。” 说完他又取出了两个小物件，这次却没有直接甩在地上，而是弯下腰轻放在了那叠纸上。 ——是一枚胸章和一支录音笔。 胸章就像是从前街边小摊上几块钱一个的那种，带着粗制滥造的廉价感，软塑料外壳一看就是经过了不少年头了，已经泛黄开裂，实在是个不太起眼的小玩意，不过陆斯城的神情却终于有了变化。 他的目光也久久定在了那胸章上无法移开，随着胸章陷入了回忆。 那是文斌的东西，或者说是遗物吧…… 那次他、程关还有文斌被老狐狸安排回国“熟悉业务”，本以为就是一场轻松的参观旅行，没想到会变成对文斌的送别。 去警方卧底这事老狐狸没有跟他和程关说，但文斌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这个安排，所以在路边偶然看到了这个胸章时便跑去买了下来。 胸章上没有别的，只有一个汉字大写的“六”，以及一个阿拉伯数字的“6”，像是什么小队队员编号似的，也不知道店家是不是成套卖的，硬是让文斌薅走了一个。 “小六，看！六六大顺，这简直是属于你的数字哈哈哈！我得好好收藏着！” “六子”“小六”都曾经是陆斯城的外号，不过这两种叫法都是文斌和程关专属的，两人一人认领了一个，友好解决，谁也不跟谁抢。 他记得文斌当时是这么说的，对于这个土爆了的东西他内心的审美很抗拒，可也到底阻止文斌。 虽然那时他不太明白文斌每天都能见到他，为什么还有多此一举收藏一个跟他名字有关的胸章。 然后他们三人一起拍了照，吃遍了各处美食，基本没干正事。 再然后，便是分别。 这东西能带出他太多美好的回忆，可那些回忆像是随着改变三人生命轨迹的分别而淬上了毒，成为了痛苦的源头，成为了他不愿再触及的伤口。 他原本以为文斌早就扔了，而程关去杀文斌那天带回这东西时，他才知道原来文斌收藏了那么多年，直到死前，都还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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