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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顾峥胸口的那只手有些酸痛起来，谢臻将手搭在床边，握住了顾峥粗糙的大手。 顾峥每日清晨都有早起练剑的习惯，手心因为长期握剑产生了厚厚的老茧，掌心受过许多伤，掌纹深邃清晰，摸起来一点也不光滑。 谢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顾峥的手掌，拧着眉沉沉地盯着眼前人陷入沉睡的脸，心里不太好受。 这些伤疤都是顾峥为自己卖命的证明，而他不过只是因为心底生出的那一丝同情，救下了顾峥的命。细细算来，为了给他办事，顾峥后面险些丢命的次数早已远远超过一次，早就抵了这救命之恩。 如今，已是他欠顾峥的情了。 谢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在他偿还完这些人情前，他不能让顾峥死。 他谢臻可不是知恩不图报的小人。 谢臻没有意识到，在这几年的相处中，他与顾峥间已经生出了如亲情般密切的情感，可谢臻没有意识到，当然，就算意识到了他也不会承认的。 谢臻指尖划到顾峥的手指上，他突兀地一顿，面色阴沉下来，整个人微不可查地颤栗了一番。 那夜的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入了谢臻的脑海，他突然想起了在浴池里顾峥是如何用那两根粗糙的手指在他身体里勾动天雷地火的。 至尊至贵的九千岁狠狠地咬了咬牙，眉头蹙得死紧，满面不爽地用尖尖的指甲用力掐了掐顾峥的指腹。 谢臻真的很难接受自己与顾峥间发生了那样缱绻缠绵的情事，原本顾峥跟自己表白他就很难接受了，不过那也好处理，只要顾峥后面不再提那件事，他就可以装作顾峥从未将心底的情愫说出口。 可那件事却发生了…… 谢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在手心留下明显的压痕。 他继续愠怒地掐着顾峥的手指，重点关照了食指和中指。 那夜他溺死在顾峥明亮的视线里，随着顾峥的动作浮浮沉沉，恍惚到不知今夕何夕。要是忘了这一切便罢了，可他记性好，甚至清晰地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谢臻咬牙切齿地踢了床铺一脚。 这让清醒过来的他怎么面对顾峥？假装失忆，继续让顾峥在身边平复情绪，压抑住喜欢？ 就算顾峥可以，他能克制住心底的异样吗？ 谢臻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再喝下那壶加了料的酒了。 谢臻正沉浸在沉思中，突然发觉指尖下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然后大手翻了个面，将自己的手缚住，紧紧地笼在掌心。 顾峥醒了。 谢臻心头泛起紧张，那医师说顾峥明日会醒，他断断没有想到，在自己独自坐在床边陪伴他时，顾峥便已悠悠转醒。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呆愣在原地没有抽回手。 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顾峥呢。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重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谢臻的眼睛。 谢臻眼皮轻颤，鸦羽似的纤长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扑闪了几下，低垂下头率先移开视线。 谢臻手腕发力，试图收回被顾峥压住的手，可惜没能如愿，手被顾峥强硬地按住没能动弹分毫。 “主人，抬头看我。”顾峥捏了捏谢臻的手，嗓音磁性低沉，仿若在酒窖里珍藏了数年的好酒，香气馥郁浓厚。 在顾峥的逼迫下，手被桎梏住的谢臻只能抬头，被迫望进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里。 睡梦中，顾峥昏昏沉沉间感觉似乎有人在轻抚自己的身体，抚摸从脸部转移到手部，轻柔无比，似乎害怕弄伤自己。 突然那手的力量就加重起来，弄得他手生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指尖传来越来越明晰的痛意。 疼痛逐渐堆积，顾峥就这样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自己床边的谢臻。 虽然不知道最近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主人为何会大半夜陪在重伤的自己旁边，顾峥立刻反应过来，用力按住了主人，阻止了谢臻的逃避。 “小染救回来了，主人应兑现承诺了。”顾峥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顾自己的伤势，猛然坐起身，与谢臻平视。 明亮的眼神烫得谢臻略感不适。他指节轻颤了一番，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声音很低：“好。” “我答应你了，快躺下吧，小心伤口。” 沐浴在顾峥深邃的视线下，谢臻努力排解着心底生出的难耐感，扶着顾峥重新躺回床上。 谢臻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没法多待了，快速与顾峥告了别，谢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留给顾峥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顾峥半支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眼神深邃幽深，宛若能吞噬世间一切的黑暗深渊。 动身护住谢染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全是若是让谢染受伤，主人定会伤心，于是毫不犹豫地动身救下了小染。 可在那支箭深深地没入他后背的那一刻，随着血液的喷涌而出，体温迅速流失，他感受到一股冰冷到几乎刺骨的寒意。 他控制着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回头，将谢臻装进了视野里。 他后悔了，在那他以为的生命的尽头，顾峥心底浮起了浓烈到叫他刻骨铭心的悔意。 他很懊悔，没有与主人在一起。 一味的忍让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的。顾峥眼皮低垂，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阴翳。 他一定会得到主人的。 若是主人不愿，他亦会让主人知道，强扭的瓜，亦是甜的。 门外风声大作，呼呼的寒风吹得房门啪嗒作响。顾峥平躺下来，闭上眼睛，坚定了此生所愿。 - 谢臻几乎是逃回屋的。 一向处变不惊的九千岁惊魂未定地扶着墙，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顾峥这猝不及防的清醒令他难以招架，他本就尚未做好面对顾峥的准备，更何况他总觉得这次濒死似乎改变了顾峥身上的某些东西。 不可见之处有什么桎梏被打开了。 夜色沉沉，可劳累了一整天的谢臻却没有半丝困意。 谢臻勉强闭上了双眼，却因纷乱的思绪无法陷入沉眠，半梦半醒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渗过门窗的缝隙照进屋内，谢臻便悠悠转醒了。 他揉了揉肿胀的眼皮，下床洗漱了一番，就推门出去了。 用完早膳，一直跟在谢染身后的那名暗探也赶回了祁州，在小院里找到谢臻，恭敬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厂督。” “回来了？”谢臻点了点头，示意他平身。 “顾首领潜进来寻谢染姑娘的时候顺带为我们每一个被缚的暗探撬开了手上的镣铐，我们佯装被俘，趁您与宋珣见面时一举冲杀出了牢狱。大家都没出事，只是没弄到马匹，赶路速度较慢，刚刚才赶到祁州。” “那就好。”谢臻点了点头，轻声询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小染的身份是如何被宋珣发现的？” 闻言，那名暗探立即伏倒在地，语气坚定：“是属下犯错了，请厂督责罚！” 谢臻双眼微眯，表情瞬时冷下来，语气冰凉：“与我细说。” 男人垂着头，嗓音平静：“是我没做好侦查工作，未能及时发现宋珣正在宣州州境，引发了他的怀疑，导致小姐遇了险。” “哥，不要罚他，是我的错！” 一声清亮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纤瘦的身影步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焦急。
第51章 一个约定 谢染发丝凌乱，额边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因为快步的狂奔，原先整齐的衣衫如今颇有些凌乱，外衫领口微微敞开。 “怎么了？”谢臻没想到小染会过来，还一副如此慌乱的神态，忙走过去，替妹妹整理了一番衣领。 谢染半弓着身喘了会儿粗气，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重新抬起头。 她嗓音认真，瞧了几眼不久前刚到达祁州的探子，转头与谢臻对视：“哥，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应是累坏了，我与你说吧，让他先下去休息。” 闻言，谢臻盯了一会儿那名暗探，点点头，同意了谢染的提议。 谢染松了口气，轻抚了几下胸口。 探子恭敬地向二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谢臻侧过头看向谢染，询问谢染被宋珣俘虏的具体缘由。 谢染挠了挠头，将蓬松柔软的发丝揉搓得凌乱一片，呆毛调皮地翘起来，弄乱了原先的发型。 “说起来，还真有些倒霉。”谢染羞赧一笑，脸颊上浮起浅淡的绯红。 “我不是说要一个人仗剑天涯，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嘛？所以我一直以为哥你没有派探子跟着我。当我发觉身边似乎一直有人替我摆平问题的时候心里很不高兴，觉得哥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谢染佯装生气地撅起嘴，轻轻地戳了谢臻几下，以示不满。 “你啊！”谢臻伸出手挂了一下谢染的鼻梁，无奈一笑，“我怎么放心就让你一个人出去啊，你不愿意，我只能让人偷偷跟着了。” “我后来就明白了呀。”谢染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白皙的牙齿，看上去活泼狡黠。 “一开始因为心里的不满，我在暗中故意为难他，结果他一直没生气，甚至还将我那段时间想要却苦于买不到的新话本偷偷放在了我住的那间客房的窗棂边。” 说到这里，谢染忍不住掩嘴一笑，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身边有探子呢，我可没有那么傻好不好！后面我们就一直这样，他帮我处理了很多问题，也送我了许多没能买到的话本。我挺感谢他的，于是便想着使计逼他出来与我见一面。” 谢染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手指，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后来呢？”谢臻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自己这个一向神经大条的妹妹变成这副窘迫的样子，眼睛眨了眨，主动发问。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设的计那必定是天衣无缝，他果然落进了我的圈套，出现在了我面前。”谢染臭屁地夸了夸自己，继续往下讲。 “为了使这次见面更自然，我也特地装出了一副第一次得知身边跟了暗卫的模样，假装勃然大怒，扭头就走。他跟在我身后小姐小姐地叫着，看上去手足无措。我本就打算往宣州去，原先是计划见到他后装一会儿就收手的，结果我瞧着他那般茫然失措的样子觉得很可笑，没忍住多装了一会儿。” 谢染讪讪一笑，神色有些赧然：“谁知道那时候宋珣也在宣州州境，我故意不理人埋头苦走，他在那小姐小姐地喊我，还一副暗探打扮，应是引起了宋珣的注意，被查明了身份。” “竟是如此。”谢臻也觉得事情有点太巧了，微微一笑，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谢染的脑袋，语气宠溺又无奈，“你太调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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