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戚英这真打算要走了,出去了几步又回来,“宅子在哪儿?” 李珏瞧得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好笑道:“城北,门口有两个石狮子,隔壁有家卖冰糖的。” 戚英点头,略忧心道:“三公子一个人来的?”李珏没好气说,“现在才想起来问?” “看来不是。”戚英去捡了伞,门已推开一半。 一脚抬起还没跨出去,他看回系腰带的李珏,过去就是捧脸一吻道:“边关不比汴京,记着别到处乱跑,夜里困了睡下便是,不必等着你家将军。” 然后溜之大吉。 李珏一愣,触着他吻过的额头,笑了笑道:“这日子过得真是没谁了。” 戚英再回了所住的屋,按理说只算是狼烟台下,一处可供落脚的睡塌罢了,戚津以往在戎州也有住宅,但由于军务总是两头跑,于是干脆就直接卖了不去。 他慢步上了阶梯,没见着巡逻的沈逸,反而在一片日落昏黄里,见着了寡言静默的戚如舟,斜晖他眉眼处透射出色彩,戚英看清了他脸上愈发明显的土斑。 他心说如舟儿真的长大了啊。 戚英能觉得他心情不佳,问:“这阵风重得很,你在这上头待着吃沙子么,走了下去我给你烙个饼吃。” 戚如舟不动,只转着话茬说,“戚英你不是这样的人,那腰下客必定是你熟识之人。” “……”戚英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戚如舟看他反应,别过头眨了眨眼睛,像是被风沙埋了视线,但眼里很快他又清明起来。他突然一把抓着戚英的肩,既忐忑又怀疑地质问道:“哥你告诉我,你不爱李珏了是吗?那个人不可能是他对吗?日理万机的皇帝连封信都不舍得跟你递,他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过来是么?” “如舟。”戚英皱眉,他小心着戚如舟的伤口,推开了他激烈又唐突的动作,“是他与否,和你无关,我不必事事都要告知于你吧。” “我喜欢你戚英!”戚如舟突然大吼,戚英却也朗声回答他说:“我也喜欢你啊弟弟!” 戚英表情冷静,并未显得慌乱,他反而整了整戚如舟衣襟,拍掉了上面的风沙柔声嘱咐,转移了个话题道:“如舟儿,我跟李珏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么就别替我操闲心了。走了,下去吃晚饭。”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戚如舟攥上了戚英的手,他摸摩着他的手背语气悲凉道:“哥,戚英,我们不是亲生骨肉,你我只有兄弟之名,我同你自小一起长大,我是最了解你性子的,你哪里可能会真的喜欢李珏,那样的上位者无非就是强人所难……” “够了戚如舟!”戚英终于忍无可忍,没再装视而不见下去,他抽出自己的手给了他一拳,“哪种喜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戚如舟没躲,硬生生地挨了他一拳,被揍得嘴角溢出了血来,他突地又删了自己一巴掌,戚英的脚步一顿,听得他道:“算我生了歹心!我对你就是居心叵测,绝不是兄弟之情的喜欢!我真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走,寻亲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义父出兵前夜,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身边,信州、黎川、汴京,我若在绝不会让你跟李珏纠缠不休!” 戚英还没说话,身后传来沈逸的声音“什、什么纠缠不休?”这句话足够让戚英背脊发凉。 他艰难地转头,见得沈逸神色愕然,正舌头发抖不知所措,却见他这保守死板的叔叔,突然一脚踹上了戚如舟,颤着指尖厉声骂道:“你,你……个禽兽不如的,竟对戚英,你哥,存着这样令人不齿的心思!” 戚如舟虽表情难看,但算是意料之中的下场,反倒是戚英脸色骤然白了,甚至比被戳破心思的戚如舟还尴尬。
第73章 来访 戚英脑子骤乱, 替戚如舟打着圆场道:“沈叔叔,你别误会,如舟儿他说着玩儿的。” “哥我是认真的……”戚如舟直接承认了。 戚英一句怒斥:“你闭嘴!”他简直心乱如麻, 怎么狗血都让他给遇上了。 “你也给我闭嘴!”沈逸也是怒火中烧,戚英见到他眉目怒意, 眼里也是恨出了泪来,他指尖怒指着戚英道:“你竟然跟……李珏, 跟陛下……你怎能这么作践自己?”说着说着,沈逸一个捂头,头痛欲裂模样,他叹气捶墙哀道,“你, 将军将你托付于我, 你让我死后九泉之下,如何再有颜面面对你父亲?你又怎么对得起你戚家的列祖列宗?” 沈逸口中的将军,自然是指戚津。 戚英难堪不以, 有些狠声道:“只是喜欢一个人,便这么错吗?” “这话我也想对你说, 哥。”戚如舟面色平静,他既已全盘托出, 自也无需什么顾虑, 他从来就是敢爱敢恨的。 沈逸喉咙滚动, 想暴起又打,但还是忍了又忍,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指着两人:“你两个真是……”某位沈将军心乱如麻, 大汉子哪里懂得通这些,他现在真想上书去汴京, 请了皇帝过来看他三打一架。 他跟戚津征战几十年,因军务错过姻缘没有子嗣,戚家两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沈逸亦是他俩的半个爹。 思来想去,沈逸酝酿片刻,瞪着两人道:“若今日是将军在这里,你俩跑不了一顿毒打,少说也要废一个,我没动手是给你们俩面子。” “要打沈叔叔打就是了!”戚如舟一个下跪,“我有错!我也认!但我还是喜欢我哥!” 也奇,他这话听着听着,沈逸都觉得顺了耳,他撇了戚英的小脸一眼,觉得戚如舟血气方刚的,对着他哥这张女人相一时冲动也很正常。 就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戚英他…… “我没错。” 可戚英还是那个戚英,他依然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认了死理就不会头,戚英斩钉截铁说道:“若是爱一个人也有错的话,那全天下有情人干脆都别活了。” 沈逸一点即火,怒道:“够了,你才多大,即便皇帝对你有心,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跟他能是长久之计吗?!” 他这话落下同时,上了阶梯来的邬思远道:“沈兄啊,已拨了粮款下来,你打算何时出发去江南啊?” 他聚精会神,正手持着路引。这一年来皇帝几次下令,要许他官职去汴京就任,却屡屡被他婉拒留在戎州,如今跟官府打成一片权当个军师。 邬思远抬头,专注看信没听到交谈的他,见着三人气氛不对疑道:“怎么了?你谈什么呢?如舟跪着干什么?” “没什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邬思远没在意,只问沈逸说道:“沈将军,江南一行路途遥远,你当真要一个人前去么?好歹是你妹妹的消息,戚英你干脆也……” “不了,我带如舟去,即刻便出发。”沈逸当机立断,转头横他一眼,一展衣袍便拉了他胳膊,“还愣着干什么?走!” 戚如舟知沈逸是故意的,他要自己跟戚英保持距离,这江南一行怕是要好好给自己洗洗脑。 也好。他心里如是说,他晓得沈逸心软的性子,他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就是了。 戚如舟跟戚英擦肩而过的同时,轻声对他道:“哥,我会说服沈叔叔,你也……好好想想吧。” 他二人的眼神交流,被敏锐的邬思远看出。多心的他瞬间便猜到,问:“怎么,你跟皇帝的事,说漏嘴了被沈将军知道了?” “先生怎么惯爱取笑人的。”戚英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墙边。 邬思远摇头道:“山儿啊不是我说,这都整一年了,那皇帝又不是瞎,你递上的那帖子他不会瞧不见,据说他连选秀都抽空办了,这么拖着摆明就是不给你面子,哦不不,是压根就是把你晾这边了,让你痴心好为了他守关一辈子,还瞧不出来呢么你?” “……他若是来瞧了我呢?”戚英眉毛一挑。 “他来了吗?他舍得他那金贵的脚,踏上这片纷乱的土吗?”邬思远冷笑了一声,“即便他来了又如何,哄你两句,送些粮钱赏赐来,把稳得你服服帖帖的,然后又回了他那汴京温柔窝里,你还是个京中根基全无的守关将军!” “先生,我在京中,本就无所根基。”戚英环着手,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他望向天际那一抹红,渐落的日仍旧散发着它耀眼的光辉。 “其实邬先生,仍有为朝廷效力之心,只是为了我才一直留在这里的吧。”戚英说,“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先生因前朝之事而名声尽毁,哪怕得了陛下信赖也没有人望,若是先生跟我一起再立功,日后再回京也是多了一份仰仗……所以先生才急着请示打突厥是么?” “你……”被戳破心思的邬思远,流露出半秒尴尬来,而后哼声甩了甩袖子,“没白教你这么久,连我的心思都揣摩起来了。” “是,我是有这个念头,但即便我再想官复原职,我也不想你再去委身于李珏。”邬思远说到这里有些执念,像是在懊悔道:“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助宜昌!你也就不会在丽姝台遇到皇帝!谁知道他李珏竟是个如此厚颜的禽兽!” “……”戚英看见邬思远态度,总有些不被理解的悲哀——他是再把邬思远当父亲了啊。哪怕沈逸苛责,他也只是觉得尴尬,因为他知道沈叔叔心软,豆腐心的沈逸总是会谅解自己,可是邬思远是对李珏有偏见的。 戚英都被他的巧舌逼得相亲,自己又怎么劝得动占理的邬先生呢。 他苦笑一声,听得了狼烟台下的声响,马蹄声落错地响起,沈逸跟戚如舟已换了行头,带了小队人马往官道去了。 “先生,不聊这个了,先下去吃饭吧。” 戚英慢步下梯,突然间身体一绷,他见着有一人驻足已久,那脸色阴沉的是……李珏。 他还是那身白衣,肩头胸口有几处墨花,明明戴着叆叇却没透着看,那斜睨的眼睛没有焦点,往戚英身后的邬思远望过去。 戚英不知他听了几分,但是从他郁霾的眼神里,瞧得几分对邬思远的厌恶来。 “你怎么来了?”戚英觉得事态不秒,刚想拉走他说话,他知李珏在暗中寻邬思远下落,但邬思远却从来都视而不曾暴露自己。 用邬先生的话说来,就是李珏阴晴不定,自己是假死逃出来的,只怕还是他饶不了这敬王旧臣。 却被李珏一把推开,他几步过去逼视邬思远,果不其然是那个话术,道:“这位名声显赫的前太傅,潍水一谋算得那么漂亮,却对朕旨中的求贤之意视而不见,莫不是还对旧主敬王念念不忘,怎么当初不以身殉死还假死脱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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