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安低头道:“这个臣等不知。陛下,但臣不得不言,李王爷已是二犯了,上次您赐名戚家女为李姝,他便自以承了恩露大肆宣扬,正是那次把李姝相与了元家二郎。”他又补充,“徐州济亦是书撰了折子,将上次宴席事无巨细记了来,甚至提到太后备了秘礼让郡主相赠,李王爷收下见了后那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啊。” 李珏听罢脸色已严肃了起来。 孟正堂见罢,忙刹时补上一句说:“虽说李王爷与太后确因先帝而有久识,但太后私用凤印处置无辜歌姬一事,亦是李王爷女婿元誉去替着跑的腿。” “好,这事朕明白了。”李珏搁了药,又问两新提携的文官后生,说:“你二人又有何事要禀?” 宋明道禀:“元大人来问,选武令文策待定一试,可还要再比以便选出魁首?” “目前最出色的是谁?”李珏问。 “御林军教头,萧敬萧景烨。”但颜九真知他会这么问,又细致地补充了道:“但萧教头未历临过战场,且他还是冯广川将军的义子,老将军只怕还等着他养老,怕是舍不得他戎州平乱一去不返了。” “看来说来说去还是只有戚……” “不行。”李珏打断宋明道,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讽刺人道:“连只马都驯不了,朕要他去戎州何用?能脱了他罪籍禁足汴京城,已是对他莫大的恩赐了!” 宋明道只能装不明白,高丽使君来赴宴一事皇城皆知,踏飞雪亦借此桀骜难驯出了名,陛下是故意把这匹马安排给戚英让他输。 ……不管怎么说,朝堂上再提让戚英去戎州一事的声音淡了下去。 何必安说了句公道话:“其实也大可不急于戎州一事。突厥频繁侵扰边境,无非就是冬季里少粮缺水,蛮子实则不敢打入中原腹地,语言不通路线不熟是一方面,亦是过惯了披星戴月的马背生活,若真要他们定居大梁只怕还守不住寂寞。” “哈哈哈是啊。”孟正堂咳了咳嗓子,“说句难听点的,久居边关又哪有省油的灯,不是倒腾生意就是犯事偷渡,即便吃了委屈那也是自己选的。大梁境内都姑且有水贼作乱,他们不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有国必有官有人必有乱,这普天之下又哪里来的桃花源?” “孟卿说那么多。”李珏听得他弦外之音,“可是你儿子在前线向你诉了什么苦?” 孟正堂赔笑:“为国效力,怎么说是诉苦。无非就是领着些虾兵蟹将不堪重用罢了。犬子每每传家书过来,都要骂上他们废物一通,去江州这么久以来,半个贼没抓不着不说,就连巡司也修建得艰难,被贼人偷了好些木材……” 宋明道解释:“这个臣知道,大梁商行四业尤甚,盐、茶、术、质铺。江州临靠潍水运河,想要偷块木头还不简单,一脚踹河里顺着水流飘上就走,快的甚至能一夜横跨三州,怕是捞起来都难说别提追回来了。” 众人听罢,皆是摇着头失笑。 李珏笑不出来,反而惑道:“如此刁行,真是我大梁百姓所为?” 话到民生大计,宋明道语气忐忑:“陛下久坐高堂,不知民生情有可原,大梁百姓……一日不入十铜板的,大有人在。” “哪里像陛下。”何必安不知哪听来的耳旁风,他语气略带不满地忿忿道:“见人字写得好都要赏十两金子,只怕那受赏之人当即可以辞官回去养老了。” 李珏被斥得羞了,当即扶了扶额头,语气艰难道:“朕是王爷那会儿,不计田亩收成,也有二百白银……”
第31章 偏心 德郡王与太后交好不是秘密, 国丧讴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与元家结亲也算不得结党营私,元家大子替太后传个令的小事, 事实上也大可不必拿来作了文章。 但这桩桩件件凑得太近,且发生得太有前因后果, 环环相扣得李珏脑门突突直跳。 他不敢去动,至少是不能轻举妄动, 说白了这就是三块硬骨头,李氏亲眷、朝政要臣、一国太后,哪一个都长在大梁难拿的地方,若真下了狠心去咬恐怕定要见了血才成。 急不得,李珏摁着自己头皮, 告诫自己得耐下性子来, 步步为营、为赢。 他只说:“德郡王府大好的喜事,既请了你们便去罢,也莫要忘了替朕传达道贺之意, 先前好歹也算是朕赐名替他们做了半个媒了。” 有罪不罚憋屈不说,皇帝亦不在受邀之列, 还要托臣下代为转达贺意,四臣还以为李珏是诚心促成喜事, 有意讨好德郡王李赫才如此做派, 便只能心里暗叹这新帝中庸无用, 正忒自告退。 李珏喝住孟正堂道:“孟将军先前提议,朕会考虑考虑。”孟报国出征江州前, 丽姝台一宴曾提到戚英, 却被当时的李珏给驳了回去,想不到他如今竟主动再提起此事。 孟正堂惊异:“陛下是打算再任用戚英了?” “选武令文策作罢。”李珏却对何必安说, “也省得你再跟元大人起了争执。”他一副没得选择了的为难口吻,“朕有意让戚英入御林军,历练历练他那塞外野猴的性子,到时候再说江州水贼一事也不迟。” 既有了这一步,听者心里都明白,但凡是戚英继续冒头立功了,回戎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李珏不是没得选,而是故意这么选。 臣子不语,心里踌躇,只怕陛下对戚英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 天和十四年夏六月初五,在汴京近五月以来的沉浮,戚英终于领到了脱罪后的户籍,这才晓得原写的归属地竟是汴京。 罪人监是住不得了,戚英拜别邬思远后,依他所说去了趟敬王府,却未遇李禧只见着了敬王妃,亦是冯广川老将军大嫡女冯若秋。 孕有胎儿,冯若秋不施粉黛,但也收拾得清雅秀致,芊芊玉指捻花细嗅别在发鬓,旁若无人地对着婢女手里的铜镜。她瞧着自己还好,可抬眼一较那素净男儿比,便心说女娲造人定是偏心,花也摘了镜子也不瞧了只散步。 冯若秋也心有好奇,转弯抹角地问戚英说:“哎呀,妙龄多佳颜。听殿下说你那妹妹……啊李姝,她都与元家公子要成亲了,戚家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多久生辰,可是到了弱冠之年了?汴京城的好姑娘比比皆是,可要本妃替你物色几个相来瞧瞧。” 话到这种家常,戚英顿觉脸上还残有余温,那人炽热的呼吸近在耳廓,湿软又强势的嘶咬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多谢王妃厚爱。”他心不在焉,说着场面话,“但殿下才对我赖以重用,大丈夫还是先专心事业的好,免得蹉跎了大好女儿的青春年华。” “本妃是想着,你既身为武官,只怕还得为殿下出生入死几年,早些成家立室留了后心里才有羁绊。” 冯若秋瞧他年纪小,看弟弟一般地待他,搭着他手背拍拍说:“你上过战场当是懂的,这人的命啊谁也说不准,活着不就是图个安稳求个伴嘛。” “是。我会留心的。”戚英应了。 冯若秋说罢,唤了婢女拿了红帖,又递给戚英说:“殿下说了,德郡王府的喜事你也得去,李国舅借着太后的势作威作福惯了,只怕陛下会去抓他的小辫子,贵眷云集人多眼杂、于我们而言正是牵线的好时机。” “李王爷竟也邀了陛下?”戚英是不信的,德郡王向来受先帝青睐,虽不涉政事但没少办事,邬思远曾与他提过这位王爷,与朝中老辈臣子都保持着利益联系,手下的商铺占据了大半个汴京城。 ——可姝妹却仍说她日子过得不好。 “不知陛下是否会亲身前去。” 但冯若秋却很笃定,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但,若是陛下真去赴了宴,身边定不会围着那么多扈从,到时候你若是想捅他两刀泄愤,敬王殿下亦是定会替你遮掩的。” 戚英问:“陛下身边扈从很多吗?” 冯若秋:“那是自然,天子之威九五至尊,走到哪里不是声势浩大,身边围着的人都是替他去死的,多少妃嫔连见着皇帝一面都难,更别提你现下只是一介无吏草民了。” “我怎么觉得他……”挺亲民? 这句话终还是被戚英给咽回了肚子,只怕李珏亲的不是民,单单是为民的他罢了。 戚英自不会说,他与李珏有私交一事。 如此看来,他想要杀他似乎用不着那么麻烦。 但邬先生说得对,他等小人见风使舵才是真,戚英已不打算做愚忠义士了,管他李禧和李珏多大仇怨去斗,他只想做那明哲保身的墙头草。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倒。 “好了好了,消息你记着便是。”冯若秋扬了扬手。她指了指戚英头脸脖的伤,同时又使唤婢女来吩咐,说:“去,把府里的药拿来,金疮药、祛疤胶、驱蚊膏、活血化瘀丸什么都好,瞧瞧一个好好的小伙,被陛下给折腾成什么样了,全是伤。” “……?”戚英轻触右眼,仍是模糊不清。他看不见脖颈,手不自觉地去捂住,担心的就是这里,害怕被瞧出什么端疑来。 好在冯若秋没多想,只觉得是入夏蚊虫多,接了婢女拿来的一袋子药,拿起一盒状彩色小碟,说:“这款驱蚊膏最见效,虽然闻起来有脂粉气,但一但抹上百虫不侵,包你整个夏日安睡无忧。” 戚英说:“多谢王妃娘娘。” 冯若秋:“对了,你既出了罪人监,可在汴京有住的地方?不妨就在王府里住下,我这便叫你去收拾间屋子出来。” “不妥娘娘。”戚英解释,“我既是殿下的暗刀,那便不能明目张胆地摆出来,还是让我另寻住处候命以待地好。” “也好也好,再去拿五十两银来。”冯若秋大手一挥,一股脑地都塞给了戚英。 戚英谢过,再唠嗑了两句,便告退出了敬王府。他沿着街道去寻餐铺,囫囵吃了碗阳春面下肚,便开始在这汴京城溜达转悠,亦是想着摸出条道来今后好跑路,结果靠城门一近便被官侍认了出来赶走。 陛下有令禁足戚英只在汴京城内活动。 戚姓草民只好作罢。 实在是无所事事,他又谨慎地路过偏僻雪苑,确认了没有李珏的存在后,才进了去见得府里除却李嬷嬷外,还多了些奴婢正在清洗扫除。 李嬷嬷叉腰以示威严:“手脚麻利些,若不敢在主子回来前收拾干净,有你们好果子吃!” “嬷嬷,嬷嬷。”刹时跑来一姑娘,浓眉大眼墨发垂髫,才七八岁的女童模样,她手里抓着把细糠伸给李嬷嬷,童声稚气地说:“那白毛马它不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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