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若是真有……”弓捷远说,“把婕柔嫁了人就能避免吗?” “看嫁给谁。”谷梁初道,“所以孤说夫人也是疼你妹妹的。她将这注押在了皇后身上,将军若无大事,婕柔就是她的依靠,若出大事,夫家倘够强大,也能保住婕柔不受株连流放。” 弓捷远只觉心痛如绞,“她看上了谁?我能去问问她吗?” 谷梁初对他摇了摇头,“不能。此时事已生了,你需镇定。万一把夫人弄得慌起来再生别的动作,此事更加无法转圜。” “怎么镇定?”事关妹妹终身,弓捷远的心里已然乱了,“就干等着?” “孤去打听打听。”谷梁初安慰他道,“你家夫人心中既有目标,总有蛛丝马迹。” 至此,弓捷远只能选择相信他,用力静了一会儿方道,“她这样,不会连累皇上疑你于女册之事动了手脚?” 谷梁初没有回避,“必然会疑。” “那怎么办?”弓捷远眼都不瞬。 “皇上只会放在心里 ,不至于有什么表示。”谷梁初倒似有把握般,“他会认定是孤为了笼络你才那样做。这也不算冤枉。” “真无事吗?”弓捷远仍旧不放心。 谷梁初瞅他良久,似乎想问问他到底是担心婕柔再被编入女册还是担忧皇帝难为自己,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无事。” 此后数日弓捷远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卧不宁,从未这么慌过,即使当日没怎么准备好就质入了王府,心中似也没有如此失序。 自己的遭逢与婕柔可能的遭逢对他来说不一样的。妹妹是他最最不能碰触的软肋,那是母亲的翻版和延续,是生养自己的女人鲜活存在过的证明,是比自己更幼小孱弱的骨肉手足。弓捷远甚至有准备弓涤边会在某一天里马革裹尸,却没办法想象眼看着婕柔陷于不幸。 父亲一直强悍一直都有自己的计较,他是注定护不住的,单薄无辜的婕柔至少应该平安喜乐。如若不然,老天对弓家就太苛刻了。 谷梁初数日没有好好在府,却也没带弓捷远出门。 弓捷远知道他的苦心,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宜跟着,无用无益,只会误事。 他连世子院里也不去了,整天整天窝在谷梁初的书房里,用最细的笔描摹柳下记里的舆图,不管是山图还是水图都瞄得极其认真。 要靠这个静心。 静,是弓捷远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谁能明白他有多么无力? 第五天傍晚,谷梁初终于带回了准信儿,“打听出你继母属意谁了!” “谁?”弓捷远迫不及待地问。 谷梁初不绕圈子,“冯锦。” 弓捷远听了竟然松了口气。这几天困兽般地窝在府里胡思乱想,他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目前来说,冯锦毕竟是冯皇后最该在意的人。
第97章 推嫁娶少年寻助 冯锦。 如果是他倒也不算太坏——婕柔确实还小,可是弓家终也不能永远留着这个小姐,父兄皆不在家的府邸不是女儿家的庇护之所。冯锦少年英雄,长相又好,虽比婕柔大了八岁,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他是侯爷,国戚,从龙有功前途无量,即使将来弓涤边真的有个高低短长,该也不至牵连到他。况且,上无父母横无妯娌,婕柔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日子简单多了。 “你是觉得满意?”谷梁初看出了弓捷远的心思。 弓捷远以为谷梁初笑他要攀高枝,回话有些吭哧,“女孩儿家,再怎么宝贝,也得靠父兄帮她琢磨终身,我爹常年在……” 谷梁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不行。” 弓捷远顿了一下,“婕柔确实太小,可是事情已经赶到这儿了,冯锦毕竟要比旁人好些,不然……皇后和继母再选的人秉性如何可不一定……” “冯锦不行。”谷梁初又说一遍。 弓捷远不吭声了,望住谷梁初,等他的解释。 “那天去冯府,”谷梁初缓缓地道,“孤特地说要同皇后提提他的婚事,你没瞧清冯锦的反应?” 弓捷远仔细回想一下,“他的脸色确实不大自然,可谁又愿意事事受人掌控?若是皇后娘娘指婚,他会硬抗?” “他不会抗。”谷梁初语气异常认真,“那么顾大局的人,肯定会将婕柔娶回府里,好吃好用好好误她的终身。” “我没明白。”弓捷远疑惑起来。 “孤说的那个能将火药控在蓟州不流出去的人是蓟州总兵韩峻。”谷梁初缓缓地说,“正是他分走了涤边将军的胶东兵权,你心里的十二万东疆男儿,现在有四万划归在他的麾下。” 弓捷远听过这人名字,也猜着能分走弓涤边胶东军权的必是此人,闻言倒未如何惊讶,只是问道,“他和冯锦有什么关系?” “他是冯锦的郎君。”谷梁初语气平淡地说。 “什么?”弓捷大吃一惊。 谷梁初不肯重复,只是静静看着弓捷远。 弓捷远不由磕巴起来,“这个人……听说……得有四十岁了吧?他们在一个蓟州一个在南京,竟然……你不要……不要以己度人……” “韩峻三十七岁,”谷梁初给了弓捷远一个准确数字,“常年练兵之人,面相自然略粗糙些,并没到不惑之年。他实比冯锦大了许多,也确实是两地相隔,那也是各有缘法,就不讲了。只说这样的侯爷,你也想让婕柔嫁过去么?” 弓捷远仍旧不敢相信,“当真……是真的么?” 谷梁初有些无奈,“怎么你瞧这人顺眼便连孤的话也不肯信了吗?韩峻一直都是北王之将,父皇能将京畿之颌交付给他,可是寻常人物?孤会为了扰你妹妹婚事硬给他编排一点儿艳事出来瞎说?” 弓捷远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卡进了脑子,刺得他根本没法思考。 “如今之计,”谷梁初没时间等他捋顺溜了,“先要给冯锦一个知会,让他想办法推脱。咱们这边也得赶快挑个心仪的人出来,趁着皇后还没下步打算赶紧递进意思去。两下里不能大差……” “挑谁?”弓捷远打断他问。 “这个人需与皇后娘娘关系密切,”谷梁初思索地说,“不然她操一回心,当真是为婕柔考虑终身?” 理是这样的理,实行起来难度太大,既要与皇后息息相关且得能令弓捷远心仪,有那样的人吗? “瞻儿如何?”谷梁初想了半天,问弓捷远。 弓捷远还没从前事里缓回来,听了这话又吓不轻,几乎就跳起来,“你说什么呢?” “说正经的。”谷梁初十分从容,“婕柔确比瞻儿大了三岁,那也不是什么紧要事。有涤边将军这个英雄岳父,皇后娘娘当会满意,皇上又能捏得将军女儿在手,以后也不会太过忌惮辽东,将军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岂非一举数得的好事?瞻儿这孩子你也了解,人虽稚嫩些,心地很是良善,将来不会对婕柔不好。若是这般打算婕柔也就不必急着出门,还能留在府里宝贝几年。” 听着没有坏处。 弓捷远稳了稳神,仍旧摇头,“不行。” 谷梁初盯着他看。 弓捷远的声音轻了起来,“婕柔是没办法自己挑夫君的,我当哥哥的百般心疼也没法子。世子不一样,他还那么小,只要自己够争气,只要……王爷你为他打算得好,等他长大一些,心里懂得思索计较,可以为自己去选喜欢的女子,娶回来恩爱相伴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太难的事。不该为了替婕柔谋出路就扼了世子的选择之权,他对我甚好,我不能那般对他。” 谷梁初闻言长声一叹,“捷远啊!哪有那么多周全的事情?” “也许就能有呢?”弓捷远固执地说,“哪怕就周全了世子一个也成。他如今这样年幼,根本情窦未开,我们就硬把婕柔塞给他,必然不会琴瑟和鸣。即使……即使男儿家还能再娶,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憾恨。谷梁初,那对婕柔便是好么?我不要管一个害两个。” 谷梁初不言语了。 弓捷远的固执哪能轻易改变? 只有拖了。 谷梁初默默地想:婕柔和捷远是一样的父精母血,必然一样难得,她不该随便嫁人,这城里能有她的良缘? 冯锦收到消息时眉头狠狠皱起来,眼里冒火地瞪着冯季的脸,“这信儿确实吗?” “方才梁健特意绕到官署门口对小的说的。”冯季答他,“闲聊似的道恭喜。说是要接王爷顺道经过,却得绕到咱们官署门口接吗?他平常哪有时间跟小的聊天?” 冯锦把手支在桌案上面,使劲儿揉揉光洁饱满的额头。 “最近事多,”冯季见状便道,“火药的事儿还没烦完,又来这么一件,真是琐碎。” “咱们要在这城里待着,”冯锦颇为无奈,“事儿能少了吗?什么时候也能出去领军就好了。” 冯季就又看看自己主子,“韩将军……” “有信儿吗?”冯锦立刻就问。 冯季点了点头,“已经摸着那些家伙放火药的地方了。将军说一切都照主子的嘱咐,没有明围,只是看着他们不让动,什么时候出货立刻派兵去扰。” 冯锦嗯了一声,“还说什么没有?” 冯季小心翼翼地窥窥他的脸色,谨慎地道,“没有。” 冯锦闻言立刻咬了咬牙,然后又使劲儿咂一下嘴,“好个韩峻,他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咱们就较量着看,小爷都搬燕京来了,我看还能飞了他不成!” 冯季觉得他的样子甚是好玩,想乐只怕惹恼了人,眼皮立刻垂下,掩住目内笑意。 却已晚了,冯锦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再敢琢磨本侯就滚远些。” “小的还能滚去哪儿啊?”冯季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侯爷,弓家小姐这事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冯锦给他问得无限烦恼,“我这位疼人的好姑妈啊,惦记谁就先挂念谁的亲事,皇家这点手段玩得真熟。拖是拖不过去的,只有硬着头皮回绝了。” “回绝?”冯季听得挺诧异的,“侯爷这么直接?不会惹得娘娘不高兴啊?” “娘娘现在母仪天下,”冯锦冷笑一下,“自然要比从前爱不高兴了。本侯只有找个能压住她情绪的人来帮忙了。” 冯季不太明白地望着主子。 冯锦就又咂了一下嘴唇,“咱们在南京救了谁来?你都忘了么?” 冯季恍然大悟,“太后?” 冯锦神色淡然,“我身上可有重孝呢!就这还要给我指婚。皇上装糊涂,太后也糊涂吗?他们娘亲儿子的正没由头打架,本侯就给他们送一个过去。倒要看看皇后娘娘怕不怕这个吃斋念佛的婆婆。” “那要是……”冯季想了一会儿,又道。 冯锦本就心烦,见他总是欲言又止,使劲儿皱了眉,“今儿是不肯好好说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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