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伸手掐,摁得那里面咕噜一下起了恶心,又不至于吐出来,只是眼睛红了就罢。 又觉不舍,犹犹豫豫。 弓捷远见他眸色深沉沉的,只不吭声,伸手推他,“问你话呢!” “贪睡来着。”谷梁初淡声回答,“躺了个昏天黑地!之后郭全又进来说了会儿话,也没觉得憋着。” 弓捷远想起宋栖那些夸赞,求证地道,“你是到荒漠里去跑了个来回吗?” “嗯!”谷梁初看不够他天生殷红的唇,想嘬一下,“那边起了旱,是荒了些。” “派个兵去宣府卫告诉告诉行踪那么难吗?”弓捷远认真审视着他羽睫微垂的眼睛。 “总和卫所联络,那些军士会觉得孤心里不踏实。本来就不是亲自训出来的兵,深入腹地死多生少,再失了信赖,怎么指挥?况且好多事情都是临时的机变,孤也没有打算停气儿,传信兵快不了多少。”谷梁初伸手摸着弓捷远下巴上的须根,觉到这人微微糙了。 “不是安心让人着急吗?”弓捷远没如从前一样打掉他的手指,只是拽了下去。 “谁着急?”谷梁初的手指被人握着,心里登时起了痒意,“捷远吗?” “你爹都着急了。”弓捷远立刻习惯地哼,“我听侯爷讲已经让大同卫派兵出去寻了。” “他们出去寻时孤已经回来了。”谷梁初忍耐不住,伸手帮他解开官服的领扣。 弓捷远皱起了眉,却没阻止,“你干什么恁般玩命?急着立功?早胜晚胜都是胜啊!” “急着回来哄你。”谷梁初抱着他站起来,往床铺走,“孤的捷远在生气呢!” 弓捷远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情,有些酸楚也有些恨,人虽软在那副臂弯里面,语气仍然冷硬,“幸亏这仗打得好,不然我可未必理你。” “那两千多兵最后只剩了几百,”谷梁初轻轻将他放在床上,“韩山也没少折人,都是爹娘心头的宝贝啊,你还说好?” 弓捷远仰到枕上,闻言叹息一下,“我不是说这个好,是你赢得好。” 玉冠硌人,谷梁初伸手帮他拆了,拿在掌心端详端详,轻轻放在旁边柜上,然后去摸弓捷远腕上的金环。 腕上光秃秃的。 谷梁初的眉头立刻皱了,“孤一路狂催快马往回赶,只怕它们颠簸丢了,始终揣在胸前,不时摸摸,你扔哪儿了?” 弓捷远伸手去按自己襟口,“大男人家,明晃晃地戴着这个?” 谷梁初抓住那手,故意在他襟口折腾了会儿才将金环取了出来,“那要好好收着,孤总会问。” “这是什么癖好?”弓捷远给他扰得心慌意乱,“非听一个声响儿?” “你不爱听?”谷梁初低声逗起人来。 弓捷远编不得谎,这东西规律碰撞起来的时候确有蛊惑心魂之意,只好由着谷梁初给自己戴在了腕上。 如同套了枷锁,压得人心里发沉。 再之后弓捷远柔白的双手又被扣在头上,一双臂膀紧紧贴着耳朵。 这姿势令谷梁初想起那些投降仍旧被杀的蛮兵,无端起了怜悯,他的动作变得轻缓起来。 却不迟疑。 弓捷远有许多话要说,苦无机会,耐着性子等着,后来自己却先忘了。 谷梁初靠在并不宽敞的床栏杆上,微微笑道,“你再没劲儿也是个能拉弓的,这床实在不堪你踹。” 弓捷远虽不擅接这种调笑,仍哼了下,“坏就坏了。身外之物何必在意?好似跟你出城却没一起回来的那些京营,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怀东西还关他们的事儿?” 谷梁初深深地叹,“马革裹尸,也没什么遗憾了。” 弓捷远曾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很以为然,觉得死在战场上面就是一个士兵的最高荣誉,不管形状怎样,肢体全不全脑袋在不在都不必计较,可他这些日子始终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谷梁初会有什么意外,方才知道什么荣誉荣耀都是假的,最要紧的是人还在,还活着。 觉到身边的人又贴上来,紧紧抱住了自己,谷梁初的声音分外柔和,“怎么了?” “没怎么,”弓捷远掩饰地说,“饿了。你不饿吗?” 谷梁初轻轻笑了,“那就起来吧!用膳。” “我这里没有膳!”弓捷远又仰起头,看向他说,“只有饭菜。好想吃你府里的鱼啊!” 谷梁初侧首望望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就在弓捷远的唇上亲了一亲,“那便叫弓秩备车,咱们回王府去。” “没有车。”弓捷远摇了摇头,“你当将军府像你们王府那般阔绰?只一辆车,跟着夫人和婕柔去德寿园了。现在连正经的马都没有,要回去就只能走回去。你不有轻功吗?飞呗!” 谷梁初更忍不住笑,“孤飞得动,你呢?还想让孤背着你飞不成?” “行不行?”弓捷远实在不想动弹,跟他绕舌头玩。 “恐会给人发现。”谷梁初捏捏那根秀挺鼻梁,心里觉得就没见过谁比自己的捷远更好看了,尤其这种时刻,能要人的性命,“莫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回去,还少尴尬。” “那别吃了,”弓捷远起了困意,干脆把眼闭上,“睡着了就不饿了。” 谷梁初容他眯了一会儿,仍旧想要把人哄起,“月黑风高,正好练习轻功。你莫只要逼着孤背,并肩也有并肩之乐。” 弓捷远不肯上他的当,“少糊弄人,这里离你王府不近,我费力气摸过去还得费力气再摸回来,不然明日怎么上值?为口吃的折腾半宿并不值得。” 谷梁初闻言不再劝说,自己穿衣出去,站在院里和郭全说了几句什么。 弓捷远虽然耳力极佳,此刻实在精力不济,没有凝神,谷梁初的话又说得迅速,就没听清,糊里糊涂睡了一大阵,窗下连续发出动静来扰,才勉强支起身体走了出去,看见弓秩郭全等人又是搬桌子又是摆炉子的在院里忙乎,有点儿奇怪,“这干什么?” “不是还没吃饭么?”郭全笑道,“王爷吩咐的,让准备好,他回去取了菜肴和酒便即回来。” 弓捷远登时把眼给睁大了,“他还真回去了?咱家没有菜吗?” 郭全仍笑,“想是嫌咱们的不好。或者是待了一天闷得慌,偏要跑跑。” 弓捷远说不出话,张口结舌地看看弓秩弓石和一脸高兴的吴江。 吴江正摆筷子,见弓捷远瞅向自己,怕他睡热了着风,找件衣服来给他披上,脸上仍旧乐呵呵地,“天暖和了,月色也很明亮,在院子里用些东西别有一番意趣。刚才我听得清,王爷只说取鱼和酒,所以也叫厨房准备了些许小菜,主子必然饿了,且先用些,慢慢等着。” “不必等了。”吴江的话音刚刚落下,谷梁初就从院子西面的阴影里拐了出来,他换了一身衣服,也似沐过浴,人很精神,手里稳稳提着一个四层食盒,浅笑着说,“是只有鱼,不过蒸的炸的,咸的甜的,可好几道,大家一起吃吧!” 弓捷远眼睁睁瞧着郭全接过他手上的食盒去,脸上都是不可思议,“折腾一个来回,就为了取几道菜?” “那又怎么?”谷梁初情绪很好,“也没多远。” 弓捷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怔坐在桌边。 弓石送水过来给他净手,弓捷远一面洗一面瞄着郭全从食盒里掏出一壶酒来放在桌上,不由想起自己之前寝食难安的时候特别想要找这东西来喝,却找不到,别的情绪都淡了,有些宽慰地想:没有这个人在也吃不上好鱼,想醉也不容易。能这样用饭真是享受,怪不得吴江高兴。 谷梁初挨着弓捷远,坐在了窗下。 郭全陪在右手。 弓秩有些犹豫,弓捷远示意他坐在左面,挨着自己。 弓石害怕谷梁初,蹭在弓秩身边坐下,指望借着他的身宽体阔挡住自己。 吴江不肯坐,只说自己需得随时伺候东西。 谷梁初下了命令,“孤打完仗就往回跑,马都没歇,这也是头一顿正经饭。今日当是给孤庆功,全都好生坐着。” 吴江这才坐了,神情里面又是高兴又是紧张。 弓捷远好久没捞着吃鱼,馋得不成,只把眼睛盯着那条最大的红烧鱼。 此时身边都是自己人,他也不管什么礼节,先提了筷子挖块鱼腹放在嘴里,舌尖触到鲜软的肉,顿觉人生美妙无比。 郭全给每个人都倒了酒,“王爷出师大捷,实该庆祝,可惜谷矫梁健没在……” “谁说没在?”谷矫从房顶上蹿了下来,像股旋风,“王爷卷走了好吃喝,也不喊咱,那还不会偷偷跟着?” 郭全先是一讶,随即笑了,眼瞧着梁健从另外一片房上飘了过来,赶紧起身让出两个位置。 弓捷远先惊后恼,“你们还把我这个将军府放在眼里吗?” “混口吃的,”谷矫满不在乎,“司尉别太小气!” “谁是你的司尉?”弓捷远很不乐意。 郭全说和地道,“那就同我一道唤小主子吧!小主子莫要生气,今日都是我的过错,没有守好庭院。看在他们远来是客,宽个情面。” “什么是客?”弓捷远的脸色只不好看,“我看是贼,赶紧逮住送官!” 梁健这才笑道,“小主子开恩,我们兄弟跟着王爷遭一圈儿罪,灰土里躺蚊子窝睡,始终没口正经吃的。好不容易回了京,王爷又不在家,我们也没由头让厨里给备好的,不管不顾来蹭一顿,你就开个恩么!” 弓捷远只好把气撒到谷梁初的身上,“吃饱了赶紧回你家去!半夜串门还带着亲随,说是背人耳目,阵仗实够大的。”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看水浒里面吃牛肉我就想吃牛肉,现在自己写人吃鱼就想鱼吃,真是馋人!
第161章 有不成侯府再聚 谷梁初已经帮他择好老大一块鱼肉,这时推过碟来,“孤没带着他们,真是自己馋来的。快吃,等下冷了。” 弓捷远忙着吃鱼,不理这些人了。 谷梁初自己也吃一口,然后看看郭全,“将军府如今住的人多,吃的用的难免不到,你得多操心些。梁健管着孤的钱,有什么事只跟他说便是。” 郭全刚点点头。 弓捷远已经把鱼吃干净了,腾出嘴来责备他说,“有钱就了不起?你你你的,不能叫声师兄?真够托大。” 弓石偷着瞄瞄他,心想少爷才是托大,当着外人数落王爷,正牌王妃也不敢的。 除了吴江有点儿紧张,别人的神色都很正常,仿佛他就应该如此说话。 郭全解释了句,“这是叔叔特意嘱咐过的,一则我是暗卫,叫习惯了显得亲疏有别,再者外面的人听见也给王爷增添麻烦,都没益处。” 弓捷远听了这话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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