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冯锦说他,“洪飞兄如何只管韬晦?贵贱不当什么,兜里总有钱用才是实的。刘大人的尚书之位指日可待,此事人皆有数。” “是啊!”匡勤跟着附和,“我实艳羡。” 刘跃忙道,“匡兄说笑。” 冯锦就又哈哈起来,“你们三个首官之子,一样的家世一样的品级,都是名门之子少年英雄,彼此谦逊个什么劲头?今日便畅快些,先浮一大白,去了那些客套客气。” “是了!”谷梁初又开了口,“座内孤最年长,捷远最幼。从头数下来,都是出身尊贵自己也有本领的,只说这些就没意思,既是朋聚之酒,且要随性恣意才有味道!” 匡勤便站起身,“不瞒各位,若论放浪形骸,我可是给祖父骂大的。王爷和侯爷既如此说,我就不拘束了,酒里话间若有过分之处,各位宽我些个!” 酒桌上,自然得捏着酒盅说话,匡勤讲完便即仰头干了。 “这是男儿样子,”谷梁初的目光迎上他的眼睛,露了赞许。 众人闻言便真随意了些。 几个人酒量都好,很快喝光了三四壶佳酿,气氛越来越见松弛。 弓捷远自己吃掉了一盘子蹄花,肚子饱了才觉得腻得不成,自个儿要了茶来,一边慢啜一边琢磨着几个推杯换盏的人。 冯锦见他不怎么说话,暂时丢了别人,凑到他跟前来轻笑,“酒俗茶雅,跟司尉一比,我们都是浊物!” “侯爷这是笑话人呢?”弓捷远稍稍睨视着他,“谁不是须眉臭男人吗?我把几只猪的脚筋都给吃了,不兴去去油啊?” “我哪会笑话你?”冯锦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是真艳羡。自问生得也不丑,就是没有司尉这种清俊气息,倘若……嗐,也罢了!不说这个。” 弓捷远奇怪地看他,“怎么觉得侯爷有甚遗憾似的?你要什么不成?谁还敢给侯爷吃瘪吗?” 冯锦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又哈哈笑将起来,“司尉什么脑子?也忒聪明了咩?” 谷梁初已耐不住,伸手扯他,“昨日还没叙够?做东道的怎么只管单聊?丢下别的客人。” 冯锦的笑容敛不起来,“王兄莫要小气,司尉以后会常来小弟的官署,我们说些什么你也约束不住。” 谷梁初作势蹙眉,“明日再带个人跟着他。” 冯锦咕咕笑个不停。 许光虽陪着笑,看向弓捷远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弓捷远十分敏锐,立刻从那变化里面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立刻冷淡了些,余光注意匡勤的反应。 匡勤反客为主地与众人斟酒,视线根本就没对谁的脸。 刘跃还是笑盈盈地,“司尉有暇也去我那儿坐坐,跃虽职低,亦可奉杯清茶。” 弓捷远点头应了,“隔道的事儿,必有机会叨扰。”冯锦再度张罗起酒,有他在处从不冷寂,店家又陆续送进来四五壶好的。 弓捷远悄悄拉住店伙,低声要了碗冰,谁知谷梁初耳听八方,当时虽未拦着,等得冰酪上来却立即端到自己面前去了。 弓捷远知道就是不准他吃的意思,暗啧一下。 座上几位都是人精儿,早把他俩个的私下官司看在眼里,都作不见,照常说话喝酒。 弓捷远觉得没有意思,看看外面天色,估计郑晴快寻过来,便借尿遁离席出去。 刚在门口站了一刻,身后便有脚步传来,弓捷远侧首看看,却是刘跃,因而笑道,“刘兄是想逃酒?” 刘跃满脸是笑,“我还能喝一点儿,不做那事。专门出来看看司尉。” 弓捷远闻言便叹,“真好酒量,实在让我羡慕。” “这也不是本事,”刘跃立刻说道,“否则便把它来换换司尉的射靶功夫。” 二人齐笑起来。 “司尉等谁?”刘跃看出弓捷远不时眺望。 “家里会来送药。”弓捷远解释地说,“这药成分寻常,就是服用的时候掐得死了些,也是麻烦。” 刘跃听了又道,“王爷对司尉实在够恩顾的。” 弓捷远听他这么说,很为方才脱口而出的“家”字羞愧,努力装着无事,“也是小弟之幸。” “跃虽不甚熟悉王爷,”刘跃缓缓言道,“却算知道侯爷脾气,司尉能得两位贵人看中,定有缘故,绝不仅因家世门第。虽如此说,刘家素来敬仰弓将军的英雄气概,深信虎父必无犬子,憾未早识司尉,以后多多往来往来。” 弓捷远刚经了许光的事,很为这两句话暖心,刚说了“承蒙不弃,自多亲近”几个字就见郑晴提着药盅行来,望到了弓捷远也不着急,步伐反而缓慢了些。 这天阳光甚好,弓捷远抬头看看日头,知是时间未到,便只安然等着。 刘跃也已看见了人,不由就问,“这是王府侍奉?看着人才却好。” 弓捷远有心进一步试试他的性子,便说实话,“她却是位姊姊,为了出入方便如此装扮。” 刘跃不惊不诧,仍旧赞赏地道,“也是人物。” 弓捷远当着刘跃的面用了药漱了口,自然而然地拈了桂糖放在嘴里。 刘跃只是淡然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弓捷远对这人的印象更好了些,放走了郑晴就对他道,“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等下侯爷必会出来寻找,刘兄快回去吧!” 刘跃这才露点儿讶异,“司尉不返席吗?” “我有一点儿事情要办,”弓捷远轻轻笑道,“就不多陪。” 刘跃见他与自己拱过手就走,更纳闷了,“司尉如何这般着急?且与侯爷说上一句再去不迟。” 弓捷远步伐不小,高声答道,“侯爷知道我去哪里,不会怪罪!” 刘跃不好再拦,摸不着头脑地回了雅间,与冯锦说了弓捷远的话。 冯锦心知弓捷远必然又去撩拨尚川,也不道破,只将矛头对准了刘跃,“我这里还只放心大胆,刘兄却把人给看丢了,王爷怪不怪且不管,我可要问你个故意纵走的罪过。刚这工夫你已落了三杯,先补上,再罚三杯才能过关。” 刘跃听得愕然,惊讶笑道,“那可真要醉了!” “醉了我派人给你背回家去,刘大人要骂,我去领着。”冯锦满不在乎,“咱们只管喝尽兴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守礼法的人蔑人不守,有爱情的粪土无情
第135章 小试锋心情渐好 头一日已被气得够呛,关在户部办事房里的尚川听得弓捷远又来,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他。 弓捷远猜到尚川必换对策,不忙逗他,只是慢悠悠地与门口守兵说话,一下问人家是锦衣卫还是隶属五军都督府,一下又问若是不来这里看守平日都做什么。 甚有闲情。 负责看守尚川的是两个府军前卫的小旗,早知弓捷远是朔亲王的司尉官,虽有职责在身,也得陪着说话。 弓捷远听说他们是府军卫的兵丁,便又故意狐假虎威,“刚还和你们匡佥事在烩珍居吃酒,王爷他们还没散场,我是偷跑来的。” 一个小旗就赔笑道,“司尉因何劳顿这趟?咱们虽然尊敬司尉,却也不敢渎职让司尉接近尚大人,再者,二位大人也不……”他挺机灵,语速放慢,把那“相得”二字咬住,意思却已表达清楚。 “不用接近,我只看看他就成。”弓捷远话里好带了几分恶意,“只怕他给谁毒死药死了还不知道,毕竟是王爷保着的人。” 另外的小旗立刻就道,“那是决计不会。尚大人用的餐食都是膳食局专门派人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有毒?” “有些事情说不准的!”弓捷远边说话边瞄尚川的反应,“里面这位大人性子乖戾,很有些讨人厌的地方,说不准就得罪了谁,安心想要害他的命。膳食局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却得一路端举过来,保不齐就有个看不上他的鸽子路过,在上拉个粑粑什么的呢?” 尚川终于忍耐不住,“你才总吃粑粑!” 两个小旗见这两个有品的命官又要对嘴相斗,且已这般粗俗方式开头,不由低低嗤笑起来。 “原来尚大人还能说话?”弓捷远的脸上很是惊讶,“我还以为昨日打那一场赤膊冻坏了,今儿倒了嗓子呢,都没舍得搅扰!” 尚川冷冷地哼,“你还知道是搅扰么?不是故意相烦?本官虽受皇上责罚,还是有公务在身的,许多正经事干,你莫只来窗前聒噪!” 弓捷远面露鄙夷,“闭门造车若是那么容易,手艺人也没活路。” 尚川待不理他,又给这话说得焦躁异常,便丢了笔,质问地道,“你待怎地?” “度支司度支司,”弓捷远伸出右手食指点点官署楣牌,“没钱,你怎么度法?能有的支?” “那叫你说怎地?大祁的日子就不过了?”尚川蹙眉瞪他,“倒合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子心意。” “尚大人说得很对。”弓捷远竟然点了点头,“我就是混子。你正经,却也未必能正经出个子卯来,不过白装模样。” 尚川恨得不成,抓起桌边的废纸团就丢他。 弓捷远乐不可支,马上捡起来丢回去。 看守的小棋眼见两个大人当着他们的面顽童一般闹斗起来,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弓捷远松散了大半天筋骨,作舒坦了,乐滋滋地回了王府,进到中庭便见弓石跪在院里,有点儿惊讶,“你怎么了?” “少爷说我怎么了?”弓石委屈巴巴地看他,“跟丢了主子啊!” 弓捷远闻言有点儿想笑,“那倒也是。” “我以为少爷会去寻我啊!”弓石越发屈了,“亲随们都在一间屋子等着,怎么就我出了差错。” 弓捷远不同情他,指着自己鼻子,“我在烩珍居门口和人说了半天的话,而后郑晴还送了药来喝,这你都听不见,还得特意去寻?到底谁跟着谁?” 弓石没话可说,嘴角使劲儿往下撇去,似要哭了。 “行了!”弓捷远只好不计较了,“跪多久了?” “自打回来就跪……”弓石立刻哼哼唧唧。 弓捷远也不问他回来了多久,“那就起来吧!我也没丢。” 弓石悄悄瞄瞄谷梁初的书房,不敢动弹。 弓捷远伸脚就踢他屁股,“没胆的东西,你到底姓什么?” 弓石赶紧跳起来,念念叨叨地埋怨人,“少爷只怪我没胆,出了事情倒护着些。” 弓捷远不再理他,几步进了书房。 谷梁初早已听见他在说话,等进了门,上下打量打量才问,“今儿心情不错?” “干嘛罚我的人?”弓捷远挤到他和书案之间兴师问罪。 “你是谁的人?”谷梁初对这动作甚为满意,抬手就捏他的鼻子。 弓捷远却又嗖地蹿了开去,“弓石也就罢了,他太奸懒,吓吓也好。若是弓秩你却得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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