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吃了几口又问他说,“你爹不想伤辽东的元气,除了扣住我也没旁的好法子,当时你便不动作,他会把我如何?质在宁王府里?” 谷梁初的目光落进他的面汤里,“孤不清楚。只知此事不可以赌,便得主动出击。” 弓捷远也回眼去看面汤,过了一会儿才说,“宫内的情形,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该不是郭全能打听出来的?你都安排了什么人?” 谷梁初轻轻笑了,“这个孤也不给你用,问着作甚?” “瞒我作甚?”弓捷远偏不甘休,“你不是信我吗?” “莫要无理取闹。”谷梁初说,“孤信你,宠你,难道还把性命给你?” 弓捷远没有抬眼,“我稀罕吗?” 谷梁初看着那头被玉冠衬得额外乌黑的发,伸手摸了一摸,声音十分宠溺,“面涨了不好吃,总共也不多,莫要剩下。” 弓捷远默默把面吃光,推开碗道,“养伯要走了。” “这会儿当已动身了。”谷梁初点头,“他与师父性子不同,不愿意待在哪里闷着,这是为了你和瞻儿的身体,还有今日的冠礼硬盘桓了几日。” “所求当也不同。”弓捷远想了想道,“师父瞧着疏淡,心里承载的东西太多太重,养伯不肯恁样活着。他救能救之人,无缘的也便罢了,不会难为自己。” “你认识师父也不久,”谷梁初轻叹,“倒很会看。不枉师父青睐。” “师父青睐我不是因为你和我爹吗?”弓捷远不赞同道,“同我会不会看有何干系?” 谷梁初笑着捏他的鼻梁,“这还要争?总归是青睐不就成了?” “不一样的。”弓捷远推开凳子站起了身。 不一样的。 总还是希望柳犹杨因他自己的某些优长而生喜爱。
第130章 各心思暗流涌动 冯锦捏着公孙优写好的名单细看,“这是你父亲抄给你的?” 公孙优点一点头,“他听说了我的事,特意跑回燕京来了,这些人都跟他联系过。” 冯锦指指名单,“人皆难过儿女关,此话说得甚对。可这上面没有时樽,说明不甚完整。朝廷内绝对不止周阁珍和时樽是他们的人,咱们手上这份,朔王兄应已掌握得了,可他还不动作,必有缘故。” “那个范佑也是。”公孙优抻头看看名单。 “不够。”冯锦依旧摇头,然后又笑,“这个范佑也有意思,赚人赚得欢,真出了事却没一个人管他,白混到侍郎位置。” “两个侍郎还不够吗?”公孙优看着冯锦的脸,“侯爷……” “到处是虫子!”冯锦亦叹,“都以为大祁是新房子,殊不知好多梁柱都已被蚀空了。” “那这一番大动干戈……”公孙优很是惊讶,也很迟疑,“可撑得住?” “需看皇上有没有狠心,全拆了去补上新的。”冯锦敛起纨绔之态,神色之间露了些许老成。 “如今能为新梁柱的,除了侯爷就是姐夫了。”公孙优继续看着冯锦,“可是……” “连你都要可是,皇上更难抉择。”冯锦又叹,“权柄授予近贵,万一恣意用之又是大患。这个狠心不好下啊!” 公孙优没话说了。 子防父,父防子,这就是当皇帝做皇子的代价。 时樽在御阶下面等了一个时辰,眼瞧着汤强出来才抹抹脸。 汤强走到他的身边,“难为御史大人了。这个时节虽不甚热,晌午头儿站在太阳底下,又是春风刮脸又是阳光晃眼睛,也够受的。” 时樽平时与锦衣卫没什么交往,此刻见这位都指挥使特意凑到自己近前说话,分不清他是嘲笑还是体贴,勉强地道,“还好还好。皇上政务繁忙,当臣子的自然等得。” 汤强又靠近他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还是体恤臣子的。” 时樽不会接了,只看看他。 汤强退开一步,与他拱个手,大步走了。 时樽还在琢磨这话的意思,里面已经宣旨,让他进去。 小宦将近傍晚才到了王庄,弓捷远知道谷梁初得回城,便去交代谷梁瞻和弓秩,嘱咐他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谷梁初舍不得累他劳顿,“你也不必跟着折腾,最多一日两日的工夫,孤就回来了。” “你拿得准?”弓捷远挑了眼尾。 “大差不差。”谷梁初笑着瞧他,“父皇定无大碍,又不会留孤住在宫里。” “若是差呢?”弓捷远明显不乐意了。 谷梁初不再阻止,“孤只是心疼你跑得辛苦。” 弓捷远微微垂下些头,“不是说夏税之前弄利索吗?也没几个月了。” 谷梁初懂得他的意思——商盟摘掉,弓捷远就不能再窝在王府里做司尉,这是他们的计划,也是定好的分别。 还有好几个月。 也没几个月了。 谷梁初摆手示意梁健出去,然后把弓捷远搂进怀里亲了一亲,“你如今也知道舍不得孤了?” “没有。”弓捷远的嘴唇亮亮的,语气却非常硬,“你爹若是此刻就放我去辽东,我会骑上不系便走。” 这是实话。 可是,决绝一定等于无情? 谷梁初不再问。 弓捷远也不再说了。 周阁珍迈出户部官署,看见一个杂役路过自己的马车,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等着自己的跟班周祥过来扶他才微微伸开了手。 周祥把一张纸条摁进他的掌心里,悄声说道,“老爷,时大人还在乾清宫没出来呢!” 周阁珍没有什么表情地上了车,直到马头拐出东街进了巷子方才展开条子看看,而后撕得粉碎,按进了随车摆放的香炉里面。 周祥燃个火褶子丢进去,又去看周阁珍的脸。 周阁珍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周祥懂事地不吭声。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后才进了周府。 周阁珍下了车子径直入了书房,周祥紧跟着他,关了门后方才开口,“老爷怎么定?小的好去回话。” 周阁珍沉吟地道,“就没听清汤强和他说了什么?” “贴着耳朵说的。”周祥回道,“神仙也听不着。老爷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前晌殿上申斥,下午就召进宫去细谈,到这会儿了还不结束,能说什么?” “时樽应该不至背叛,”周阁珍思索着道,“他的事情不好摘干净,这个皇上最是个翻脸无情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小的觉得不太好说。”周祥却道,“他跟老爷不一样,在盟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得着施展,银钱过手不多,所获利益自然也比不得。万一皇上用了手好招安,先拍后抚地唬住了他,达成什么协议可说不准。” 周阁珍也不敢把话说死,“你还是告诉他们再看一看!时樽职位太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不好收场。” 周祥点头要走,周阁珍又叫住他,“再加一句,说我想把运亨送走。” 周祥立住看他,“老爷是觉得……” “尚川这事让人心内不宁,”周阁珍说,“总觉得不太对劲,就算防患于未然吧!他哥哥们是走不脱的,他最年小,策个万全。” 周祥没再说话,推门出去了。 谷梁初和弓捷远在内城的城门口处遇见了冯锦和公孙优,宗人府的官署在这附近,碰上也不奇怪。 公孙优身上没了官服和鸾带,只穿了一袭素袍,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清俊,如同浓油赤酱之肴变成了清蒸水煮。 弓捷远不由多看了两眼。 看人的也被人看,冯锦笑得俏皮,“司尉这顶玉冠品质太好,着实令人艳羡。及冠大礼怎不邀我?实在不够朋友。” 弓捷远只好笑笑,“什么大礼?何事都要相烦,侯爷还有安宁日子?” “我要安宁做什么?”冯锦的语气有些轻狂,“只怕日子不够热闹。” 谷梁初这才说话,“有了小优就不带冯季了么?” 不再是侍卫大人千户大人,一个“小优”顿显亲近。公孙优嘴角动动没有说话。 弓捷远的眸色也骤然深了。 “居良兄熟悉皇城,陪着我再好不过,”冯锦说道,“正好能放冯季去做别事。” 弓捷远这才知道公孙优的字是居良,不由瞟了一眼谷梁初。 谷梁初没再说话,只点点头。 去向不同,必要分离,冯锦瞧瞧身边没有不相干的人,声音低了一些,“那个汤强可能使力?” 谷梁初摇头,“汤强于父皇就如谷矫梁健于孤,不能下手。” 冯锦听后便转了身,“谷矫梁健都是千金难换的好亲随,王兄有福气。” 入了宫门,夹道无人,弓捷远小声询问谷梁初,“公孙优来时多大?” 谷梁初不直接答,“做甚?” 弓捷远冷哼地道,“我猜居良二字也是你给取的吧?王爷真爱为人操持冠礼,谷矫梁健,公孙优,弓捷远,一个不落。” 谷梁初抿起嘴角,“将来还有瞻儿简儿,说不准哪个又插进来,你这干醋有的吃了?” “我吃什么?”宫城之内不能大声说话,弓捷远的语气很是不好,“是庆幸父亲早早给我请了字!居良!很好听吗?” 谷梁初轻声叹息,“在孤心里,只有弓挽捷远这四个字最为好听。公孙优……毕竟不能如他姐姐一样闭足深宅,孤实望他正善一些。” 弓捷远沉默一刻方又哼道,“这又不小优了?王爷还是多亲和些,居良兄才会好好做人。” 谷梁初的嘴角有些抿不住,“这里若非宫城,孤定要你晓得不拘口齿的下场。” “原来王爷也知忌惮场合,”弓捷远仍不老实,“以后我要端肃的时候也配合些,不然就只带着谷矫梁健行走,我不乖乖做人的跟班儿!” “不叫你白做。”谷梁初左右看看,“等孤到了乾清宫门口,你就顺着原路走出来,转到户部官署附近守着。孤让父皇唤周阁珍来说话,你趁空隙去看那个关着的尚川,逗逗他解解闷气。” 弓捷远有些惊讶,“你不怕我招了人的眼目?” “人人都道他是孤的党羽,”谷梁初说,“不差你这一去。” “我做什么?”弓捷远问。 “说了逗闷子么!”谷梁初说,“匡尚书只能着人给他送吃喝,必然不会多搭理他。尚大人如做监牢,怪没意思。” “真的?”弓捷远不肯相信。 “你去就给了那些人态度。”谷梁初道,“让他们把注意力多放在尚川和周阁珍时樽身上,冯锦便好做事。” 弓捷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盯着他瞧。 谷梁初脚步不急,“耳鬓厮磨这么久了,还没看够?” “我是奇怪!”弓捷远褒话贬说,“王爷距离而立之年还挺远呢,怎么就能像四五十岁的家伙,终日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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