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给他压得喘息不畅,使劲儿推着,“实有宝藏。” 谷梁初有些无奈地翻开去,“孤也没有什么未曾与你说了,怎么越发难哄?” 弓捷远仰着身体躺着,静了一会儿才道,“王爷亦与王妃燕好过的,可曾哄过她吗?” 谷梁初微微惊讶,“你竟计较这个?” 弓捷远侧躺了去,不言语了。 谷梁初伸手抚摸他的后背,“朴清……除了凝蕊之事,对孤甚是贤淑,从来不闹脾气。” 弓捷远不由想起王妃嗔怪凝蕊的语气,心里微微一动,仍不吭声。 谷梁初抚着那双肩胛,“你这性子,将来若是……走得远,孤会不甚习惯。” 弓捷远慢慢转回身来,由黑暗里望着谷梁初。 谷梁初轻轻笑道,“躲什么?孤与你按揉按揉,心里的燥意落了就能睡了。” “是因养伯的药。”弓捷远缓缓地说。 “嗯?”谷梁初没听明白。 “他把我单独叫开,非只说了月圆之事,还说……”弓捷远闭上了眼,“这药是升阳气的,我的血海虚弱久了,需得慢慢适应,实在难熬的时候……你帮帮我也就好了。” 谷梁初缓缓靠近了他,“你说什么?” 弓捷远没睁开眼,脸已泛了赤潮,“养伯讲如人吃饭,一天多加一口才能将血海撑得强悍,初时忍不得也得忍着,我以为总能熬得几天,才只喝了三碗而已……” 谷梁初伸手摸摸他的颈侧,那里脉搏果然滚烫,不由就道,“怎么不早说呢?宁可去甸子上走?” 弓捷远的眼睛掀开条缝儿,“谷梁初,这样下去如何……” 谷梁初堵住他的嘴巴。 如何是好? 他也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可如今不如此也好不了,世道不放过他,就会放过这个诱人已极的弓捷远吗? 且等那日来了再说吧!眼前……便去甸上吹风也躲不过。 弓捷远的身体弯翘起来,似要上弦,又似彻底松了绷缚。 谷梁初记起那些没制成弓的熟竹来,探住如翼的蝶胛将人拨转过去,很快又想起了一个词。 回头望月。 竹子做过了弓就没法直回来了,望见过月亮的人,即便再也不看,心里也会记住那个影子。 好事还是坏事谁知道呢? 谁管他呢? “捷远,”谷梁初俯下身体,凑在一只火烧般的耳朵旁边,“再有几天你就及冠了。你在孤这里成人,便走多远也忘不掉。” 弓捷远扭回一只臂来搂他,“你会筹划,好好……安排安排,我们……一起走啊!” 谷梁初认真凝望着他,将这人儿当成块玉润泽。 有这句话便就够了。 他走不脱,他的肩上踝上拴着更重的镣铐,哪里也走不了。 谷梁初使劲儿地推弓捷远,想将他用力推出去,心里又舍不得,再按着脖颈拽回来。 还能攥多久呢? 再会筹划的人也算不出,心里急着陪他向前,可是再向前些,路就要分叉了。 谷梁初用头抵住那对想要振翅的胛骨,呢喃了句,“捷远,你说,你是孤的。” 弓捷远不肯说。 他一向倔,对谁都是。 可他有点儿难过,又有一些难捱,两难磨挫辛苦得很。 谷梁初又去堵他气道,固执地逼,“你说……” “不……”弓捷远恼了起来,要掀开他。 谷梁初按住他的双腕,用力制制,嘴里却仍蛊惑,“不是吗?捷远……” 弓捷远难受极了,想要骂人,“你这是帮我么……” “你说,”谷梁初坚持,“说了孤就认真帮你。” 弓捷远闭眼咬牙,打算死抗到底。 这副样子太撩拨了。 谷梁初暂时忘了去眺来日,他撑起身,停在一个地方。 弓捷远熬不住了,他怒起来,“谁是你的?你是我的。你,谷梁初,是弓捷远的。” 谷梁初噗嗤笑了出来,又俯下身去吻这个铁齿铜牙的人,“这样说也成,孤满意了。” 弓捷远恨极了,张口就骂:“王……” 后两个字却颤飞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支持支持收藏哈
第128章 参同朝新帝盛怒 及冠这天谷梁初为弓捷远弄来许多人观礼,不只他两个人的亲随,也不只在庄的暗卫,甚至还有白思太和白思甫。 白思甫也罢了,终日都在王庄住着,白思太却是特地从城内邀过来的。 “少他不行?”弓捷远觉得谷梁初有些小题大做,“没个专门喊令的这礼就成不了吗?” “他来喊令孤还觉得委屈你呢,想要那个李侍郎,”谷梁初神态认真,“就怕他那把老骨头坐久了车不能上朝,惹了旁人注意。” “品高就好?”弓捷远竟有一些不屑,“李侍郎就是个干瘪老头儿,射赛时始终颤巍巍的,我看见他未必舒畅。” “不是品高品低 ,”谷梁初一本正经,“冠礼,最好来几个有寿的。” 弓捷远好看看他,“有师父便成了,他都找来了养伯,我也不会死得太早。” 谷梁初蹙眉拍他嘴唇一下,然后牵着人手走到布置好的礼堂里去。 养伯站在柳犹杨的身后,看着好友的两个弟子并肩出来,忍不住要评论人,“你这两个徒弟,大的是崖小的是雪,配是配得紧,都够冷人的了。” 柳犹杨不接这种论调,“捷远是弓将军的血脉,我望他是松柏。” 养伯想想,“也是,雪易散化,不够长久。” “所以就要仰仗你了。”柳犹杨的表情没有平时那样冷淡,“前账多由我与兄长而生,该消弭的业债都消弭掉。” 两句话间谷梁初已经领着弓捷远走到礼台正中,观礼的人纷纷给主角道喜,白思太满面笑容地作揖,“司尉从此宏图大展,寿长俸厚。” 弓捷远与白思太点点头后看向了柳犹杨,“师父。” 柳犹杨从梁健的手里接过匣中的玉冠,不忙与弓捷远戴,先打量打量他,“你穿这吉服甚好,人素衣裳就要艳些,吸福凝暖,看着舒坦。” 弓捷远便答应道,“以后就听师父的话,多穿艳的。” 柳犹杨又垂眼看看手里的玉冠,“发冠沉重,此后岁月未必能比懵懂童幼时候更加惬意,正因为要担许多责任辛苦,才要有这个礼,你当是督促也好警示也罢,今儿的祝福都收好了,当力气用。” 弓捷远点了点头。 柳犹杨这才举起了冠,“涤边将军不能亲至,我替他说这两句,捷远,望你强韧坚忍,福泽绵长。” 弓捷远的眼睛有些潮湿,也回不出别的,只道,“多谢师父。” 白思太得了谷梁初的示意,正身唱起礼令。 柳犹杨上前拆了弓捷远发顶的束带,将那如脂的玉冠簪了上去。 一个男子的二十岁就这样到来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的朝殿之内,右都御史时樽正在奏事。 谷梁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个尚川还会写诗?朕以为他只能计算誊抄。” “既是科举出身,”时樽身材瘦小,容貌也不堂堂,能做到右都御史这个官职,很有一些口才,“自然可以作几句诗,才情如何却是见仁见智。” “朕并不管那些。”谷梁立道,“本朝如若能出李杜白苏之人自是佳话,然则擅歌者不擅治国,写得好赖不是为官之资,却没时间放在朝上玩味,时大人专门说起这个所为何来?” “回禀皇上,”时樽始终躬身垂首,谁也看不太清他的神情,“擅歌者不擅治国是真的,但这些歌却很容易蛊惑人心,尚川这首《咏麦》实藏反意,绝对不可姑息。” 此言一出殿内重臣尽皆暗惊,心道诗文获罪古来寻常,开武建殊两朝却无先河,竟要起在这儿吗? 谷梁立的反应却很平淡,“哦?一首咏物诗也存反意?他是如何写的?” “稻粱未可饭,糟糠亦足恋,倘随平生愿,何须带笑看?”时樽殿上复诵一遍。 谷梁初听完咂摸咂摸,微微蹙了眉头,“实无才华,朕若是尚川,咏出这几句来却不好意思落在纸上,怎么还给流传开了?倒叫时大人知道?” “他曾在云楼亲自颂过此诗,当时伺候他的几个粉头哄着说好,店家特地拿了笔墨给他写下来了,为臣现有物证在手。”时樽说道。 “哦!”谷梁立点一点头,似有赞许之意,“时大人委实细心。” “户部乃是国之血府,”时樽颇为大义凛然,“臣为皇上分忧,为百姓督政,敢不尽力?因知尚川素有流连花楼之癖,特意细心查访,故有所得。” “好!”谷梁立颔首,“勤勉!尚川!” 尚川一直听着,此时方道,“臣在。” “你可知罪?”谷梁立声音威严,却听不出喜怒。 “臣知罪。”尚川答说。 听他回得痛快,许正不由瞄瞄身旁的匡铸,发现周阁珍也在瞄人,立刻收回了眼。 “你胆倒肥!”谷梁立冷笑一下,“自己说说,知的是什么罪?” “臣有诗理不通妄自卖弄之罪。”尚川回道。 “嗯,这话是真的。”谷梁立又点头,“这诗作得实在不通,怎么你饱饭吃腻了想吃糠麸不成?咏麦便说咏麦,却关稻粱什么事情?可是撑着了吗?” 尚川还没吭声,时樽又道,“皇上莫被此人糊弄过去,这诗哪只不通?非但首句就未避讳皇姓,甚至含沙射影,隐晦地说自己这碗官饭不好,不如去吃糟糠,这也就罢了,皇上需好问问他,擢了京官如何不足?要随什么愿呢?最后一句的‘何须带笑看’分明截自‘何须君王带笑’一句,他这般轻视皇上,就是不臣之心。” “唔!”谷梁立似觉有理,“尚川,你怎么说啊?” 尚川跪道,“臣乱作诗,擅自歌咏,且又文理不通容易致歧,确实有罪。然则却是承蒙皇恩提为京官,一路随驾迁回来的,不臣之心决计没有,不敢领罪。” “那你这几句是怎么想的?”谷梁立道,“自己解释解释吧!一个麦子,怎么就不许朕看?” “这诗成的甚早,还是南京时候乱攒成的。臣是北方人,大米小米吃多了就想念家乡的粗干粮,所以才有前两句。是年河南小旱,臣得知后挂念饥民,因而有后两句。并没有想做反叛,不过是托物言志,希望自己可以如麦禾般造福百姓,不想与牡丹争奇斗艳的意思。”尚川言道。 “成得甚早……”谷梁立稍作沉吟。 时樽又开口说,“皇上莫听尚川诡辩,他诗成于何时实难考证,却是于云楼吟诵云楼书写,抵赖不得。” 谷梁初眯眼看看时樽,再次点了点头,“这说的也是。” 匡铸的脊背一直绷着,听到这里松弛下来,假作捶腰,给他的儿子匡旋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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