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旋敏锐接着,又对什么人晃了晃脑袋。 “你解释吧!”谷梁立好像是个看热闹的人,又对尚川说道。 “臣去了云楼数次,有个叫紫娘的女子对臣甚为殷勤,同行的范佑大人就开玩笑,非要臣替紫娘赎身,娶回家里为妾。臣要拒绝,因这旧诗里有糟糠的句子,所以随口吟诵。”尚川没有过于惶恐焦虑,话说得甚为认真。 列在许正身后的范佑身子却动一动。 “尚大人倒是有情义的,”谷梁立笑得讥诮,“糟糠之妻,非但不下堂,竟颇眷顾,值得敬佩。范大人怎么这么好为人媒?” 范佑忙出了班,“回禀圣上,不过玩笑之话,没有当真。” 谷梁立从龙椅里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开武皇帝圣明之君,也莫比了,就是朕,四十好几了也只朔王宁王两名成年皇子。年来为国忧思,宫内虽然补了几位新人也没精力眷顾。大人们可好兴致,白日里站朝不累,左右不说话不动脑子,多要紧的事都可吊着不理,晚上便有力气去什么云楼喝花酒玩,你给我荐个枕席我给你吟首歪诗,日子惬意得很。这是带着头庆我大祁太平盛世,高官重臣都不需勤勉了是吗?” 范佑立刻跪了下去,“臣有罪。” 谷梁立看都不去看他,“好啊!好!诸位爱卿这是明知朕的手边缺人,拿准了朕谁都不舍得妄动,该不做事的不做事,该跳梁闹腾的跳梁闹腾啊!” 此话一出,群臣都跪下去。 谷梁立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不说国家不说敌患,只是燕京,多少事情等着决断?朕日日起早贪黑地站在这个朝殿上,即便等不到各位与朕讲真知道灼见,也该议议春科京察吧?也该论论水利兴修吧?怎么这金瓦碧砖的地方,大人们却要哄着朕过家家玩?” 群臣集体缄默。 “诸位高明!”谷梁立的声音越发严厉,“都觉得朕是个武夫,不值得辅佐,只管糊弄了事!什么大祁什么国祚,什么社稷百姓,都是抹在嘴上骗人的幌子!” 匡铸带头说道,“臣等不敢!” 所有人都跟着说,“臣等不敢!” “不敢?”谷梁立冷笑起来,“朝廷不准官员游楼逛肆,侍郎竟然带头去逛,许大人,朕是今日方才知道,你这吏部首官怎么做的?” 许正俯首叩头,“臣有罪。” “有罪!”谷梁立又点点头,“问到谁谁说有罪,就不讲讲该怎么罚。时樽,你身负监督百官之责,殿上参劾是你的本职,可你早干什么来着?尚川这诗是昨日吟的还是前日诵的?你早不参晚不参,偏偏在朕刚刚擢了他当户部的员外郎来参,是何居心?拆朕的台,非要天下看看朕无识人之明,是个胡乱擢拔的昏君是不是?” 时樽的身体颤抖起来,“皇上息怒,臣失思虑,万万没有害君之意。” “哼哼!没有!”谷梁立越发冷笑,“都没有,是朕自己愚蠢。还有你尚川,即便这诗成的甚早,只这首句不知避讳皇姓,便该处死!” 作者有话说: 我盘算了下,弓捷远其实是个命好的人
第129章 待捞捕张开渔网 死字一出,阖殿俱寂。 谷梁立坐回椅内,似疲惫了,满面怒色不再说话。 气氛尴尬而又诡异。 许正刚受了申斥,不好带头说话,可只僵着也不是个事儿,便即侧首,正式看看匡铸。 匡铸肃容开口,“老臣教导无方,令这尚川大失臣官体统,心里愧急欲死,敢请自罚。朝廷尚有使唤老臣之处,辞职还乡的话并不敢说,愿以此后俸禄为惩,恳求圣上暂息雷霆。” 群臣皆都不出大气,凝神听着二人动静。 谷梁立缓缓地道,“匡大人不必自责,尚川又不是大人之子,一个擅自拜门的学生,他有过错,算不到大人头上,朕是气糊涂了,方才语气过重了些。” “不怪皇上生气!”匡铸又说,“身为持笏之臣不知检点,游楼逛肆不说,竟还胡乱作诗,必须重责。” 谷梁立便看着他,“依匡大人说,怎么责法?他的俸禄已罚过了,总不能为了这事抄家没产。朕实指望他好好在户部录算,今年的夏税交个漂亮账目上来,板子不是不能打,屁股烂了还得养着,怎么做事?” 匡铸咬着牙道,“尚川可听到了?你这无君之徒,把皇上难为成什么样子?心里不羞愧吗?” 尚川顿首在地,“尚川羞愤欲死。” “皇上,”匡铸又道,“惩戒一事许多方法,并不只有罚钱和打板子。既不想收押责杖,就着几个锦衣卫看着他,终日不许离户部官署半步,食水简单不给伺候,夏账若是入眼便放他回去与老妻团聚,若是不中用就继续关着他。他若敢发怨怼之言,老臣替皇上去扇他的大嘴巴!看看以后再去云楼花楼可敢恣意,胡乱诗词可有胆子?” 谷梁初噗嗤笑了,然后长叹一声,“还是老大人有办法,生生消了朕心里这口恶气。只是罚无偏私,范佑范大人的前错,虽是早先的事情,却该怎么追究啊!” 匡铸瞥瞥许正,不说话了。 许正也不说话。 谷梁立等了一会儿,将目光瞥向没人管的范佑,“范大人谨慎,不拜老师不结朋党,虽有小瑕,瞧着却是个自清之臣。那你就自己说说,应该怎么办啊?” “臣请罚俸!”范佑说道。 “唉!”谷梁立又叹一声,“也就只能如此。好好的吏部侍郎,朝廷大员,朕能因为几顿花酒免你的职打你的屁股?史官也没法写。” 范佑默然不语。 “就一年吧!”谷梁立伸手搓搓脑门,“朕信你是清官,这一年可难熬了。” “臣自作孽。”范佑只得回道,“该当艰难。” “艰难也不准误了职守,”谷梁立正色说道,“朕帮都察院看着你,若有渎怠之处必不轻饶。” 范佑小心地道,“臣必勤谨,时时自省。” “那便这样吧!”谷梁立又站起身,“若有他事明日再议,朕刚动了肝火,此刻觉得胸脘闷胀,就退朝吧!” 许正闻言只得请示,“皇上,时大人他……” 谷梁立扭头看看时樽,又看看望向自己的许正,竟然露了无奈之色,“时大人自己思忖吧!朕不能堵塞言路,御使一职不可擅罚。” 许正这才跪拜,“恭送皇上。” 谷梁立回到寝殿,自己呆坐了一会儿。 倪彬送上盏茶,“皇上,这是顺气用的,可能不甚好喝,您耐着些。” 谷梁立摆了摆手,“朕未生气,不用这个。” 倪彬收回了手,悄悄端详谷梁立。 “猜着的事儿,还气什么?”谷梁立知道身边的人正在看他。 “老奴只听皇上说周阁珍必会对付尚川,却不料是这个时樽来出首,还道皇上必要生气。”倪彬放下茶盏,过来与谷梁立宽靴。 谷梁立垂眼看他,“公公年纪大了,亲自做这个太辛苦,唤个小宦进来就是。” “老奴想陪皇上说说话!”倪彬回道,“省得皇上闷着。” 谷梁立听了就任凭他伺候自己,“周阁珍必不是一个人,朕等着看都有谁是他的同党,时樽肯跳出来也是好事。” “皇上怎不处罚他呢?”倪彬问道。 “一条一条地煎费火费油,等着齐锅炖吧!”谷梁立冷哼着道。 倪彬不言语了。 靴子脱好,谷梁立又出会儿神,方问倪彬,“尚川这事,公公看初儿何时能知?” 倪彬便道,“老奴闻得王爷领着世子去王庄住了,应当慢些。” “你找个小宦去通知他,只说朕在殿上生气回来不舒坦了,让他入宫探病。”谷梁立吩咐。 倪彬应了。 谷梁立又道,“先把汤强唤来。还有那个时樽,莫让他好好地回去,说朕要叫他讲话,且在御阶下面等着。” 倪彬出来传旨,而后找到贴身的小宦,“你去王庄,说午后皇上觉得龙体不畅,请朔王爷进宫探视。” “午后?”小宦闻言望了望天。 倪彬点头,“午后。你慢慢去。明日必然歇朝,朔亲王有时间来呢!” 谷梁初刚吃上午饭就得了信儿,听了梁健的报后冷笑道,“周阁珍又失一招,没把尚川怎么样,倒折了时樽。” “这便折了?”弓捷远问,“只是申斥申斥。” “哼!”谷梁初给他撕鸡腿子肉,“只等着死。” 弓捷远信他的话,思索思索方道,“我看周阁珍也是发了急,净使昏招,一首小绝还能扳倒皇上自己擢拔的人?” “这招不昏,”谷梁初说,“尚川这种倔傻家伙,不挑这种错处还能挑出什么来?他们也不想当真逼得父皇杀人贬官,以防引起天子忌惮,只要尚川不能做事就成。未防父皇也是懂道行的,很会四两拨千斤。” “尚川关在户部就能大用?天天守着一堆假账就能找出破解之法?”弓捷远看着谷梁初。 “有人送水送饭哩!”谷梁初瞧着他,“你猜皇上会不会让周阁珍的人给他送?” 弓捷远不由蹙眉,“好会玩弄权术。说什么朋党祸国,我看你爹就是要用朋党,有了才能互以制衡。个个都是孤臣,他还不好管了。” “捷远长进了!”谷梁初笑,“面要冷了,莫只忙着说话。” 弓捷远垂首吃面,见他把红赤的鸡腿子肉排在面上,就往旁边拨弄拨弄。 “孤尝过了,”谷梁初说,“酱得甚是入味。你需好好吃些补益的东西才成。孤同养伯聊过,升阳的汤药也得要你先长出可升的东西才成。” 弓捷远皱了眉头,把那些肉一总塞进嘴里,“好够绕口。” “养伯说周阁珍身有重疾,不日将发,他只不知末路将至,还在忙活,不过是帮皇上凑局罢了。”谷梁初接着说,“倒是涤边将军这样的孤臣不至于落一场空。” “我爹能落什么?”弓捷远夹着面看他. “为国效命是将军的抱负,”谷梁初道,“还有什么能比抱负得展更快意的?” 弓捷远淡淡转开了眼,“我若陪在他的身边,让做爹的无牵无挂尽情杀敌,才是真的快意。” 谷梁初又去撕鸡腿子。 “周阁珍万一死得急,你这边还没有全面摸清,可怎么办?”弓捷远又问他。 “听着养伯的话,还不至于太快。”谷梁初说,“孤也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夏税之前怎么也得收网。大祁民生需养军备需补,哪能一直拖着?” 弓捷远听得振奋起来,“可有把握?” 谷梁初望着他道,“这世上哪有把把握握的事?觉得差不多就得动手,便如同你,也等不到自己愿意来孤的身边。” 弓捷远立刻横他一眼。 谷梁初又笑起来,“吃面,寿面不可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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