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顿了一息才道,“捷远,这里离师父院子不止五百步,你的耳朵到底……” “有时你和谷矫梁健单独说话,”弓捷远不隐瞒他,“我若没走太远,耳边也无旁人聒噪,就能听见一些,比如郭全传来什么消息之类。” “不需凝神吗?”谷梁初有些惊骇地看他。 弓捷远如实地说,“细微的声音就需凝神,总不能如现在,就这么躲着偷听。” “你的身体不好,”谷梁初声音幽沉下去,“难说与此无关。以后不需费这力气,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孤或者问师父便是。” 弓捷远只是抬着脸儿看他。 谷梁初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大手缓缓抚上他后脑,扶住他的头儿亲吻。 “不在这里……”弓捷远嘟囔地道,“我们回去……” “在这里吧……”谷梁初的声音也很轻,“在这里可以只做这个……” 弓捷远脸红得不成,直等谷梁初流连够了方才问道,“谷梁初,这些年……你不要凝蕊也不要朴清,都是怎么过的?” 谷梁初轻笑起来,“你当孤是色鬼?孤只是喜欢你。” 这句话没法再接,弓捷远拽下他放在自己脑后的那只大手,攥紧了牵着,走回起居的屋子也没放开。 谷梁初觉得他有点儿不大劲儿,纳闷地道,“师父和养伯到底在说什么?” 室内燃着两只高烛,弓捷远吹灭一只留了一只,然后把谷梁初拽到榻边坐着,“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谷梁初笑意浅淡了些,“什么故事?” “你娘亲的故事。”弓捷远说。 谷梁初的笑意彻底隐去了,“师父和养伯在说这个?” 弓捷远没有否认,“师父说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是什么意思?” 谷梁初轻轻抽开了手,他站起身,从榻边走到窗户旁,负手望着黑沉的天空,半晌才道,“瞻儿五岁失母,孤却比他还要早些,真不记得娘亲模样。” 弓捷远坐在床榻上瞧着谷梁初,两个人离得不近,仍能看清谷梁初额侧的血管如同活物一般爬上了他的太阳穴。 记不记得形貌,生母对于幼儿来说意义都极重大,比谷梁瞻还早失去娘亲,就比他更加孤苦。 “孤的外祖家里姓余,是南京城里的小匠人,靠给达官富户修车架制厢幔为生,赚不到什么大钱也算日子殷实。师父和柳大人之母是我外祖的姐姐,柳大人进京殿试自然就住在外祖家里。后来他高中了状元御街打马,年幼的娘亲跑出去沾表哥的喜气,只那么一次抛头露面便被看热闹的二皇子见着了,当夜就来提亲。外祖实舍不得,可是皇家上门提亲,又敢拒吗?”谷梁初似乎冷笑了下,“二皇子同他的发妻委实情深,娶了小门户的妾室新鲜新鲜也便不大放在心上。数年之后柳大人的求助其实都没传到娘亲手里,二皇子得知消息后先恼怒了,痛斥余氏不守妇道,命令府内下人将孤抢走,把祸从天降不明所以的女人硬关了幽闭。” 弓捷远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去,轻轻捉起他垂在窗边的手。 谷梁初侧了些脸来看看他,继续说了下去,“本已失宠,又受惩责,除了贼人谁还放在心上?他们雇了公孙不辜强给娘亲灌下了毒药,死法却和柳大人一模一样。” 弓捷远抓住他的手掌骤然一松。 公孙不辜? 谷梁初反抓住他,坚持把话说完,“孤总是不想提这些事。捷远,柳大人死时还有家人守着,孤的娘亲……却是好几天才被看守发现。” 弓捷远的身体轻轻打颤,“公孙……那个……” “就是凝蕊和公孙优的父亲。”谷梁初点了点头,“孤查出来时已经有了容儿,真是老天捉弄进退不得。捷远,知道孤这般无用,你可好受些吗?” 弓捷远转身抱住了他。 先遭算计又知真相,没办法想象这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之后面对女儿时又是什么滋味儿。 谷梁初立了半天方才又道,“公孙优同你讲的那日,孤确实喝得很醉,就是因为此事,不醉心里实在不成……孤当真不想眼前有姓公孙的人,希望是你。” “可我都不认得你。”弓捷远的眼内潮湿起来。 “孤认得你。”谷梁初叹,“但也没想这样……世事便是如此。师父知道周阁珍屡屡难为涤边将军,去信提醒,涤边将军豪勇却不失察,访出周阁珍与北王关系密切,所以始终不肯拥立,奈何形式总比人强,最终只能削权质子。捷远,如果你一定要失自由,失在孤这儿倒比别处……是孤觉得,比别处强。” 弓捷远默不出声。 “这一番,”谷梁初接着说道,“孤得给娘亲和柳大人报仇,也望……能将你身上的绳索松开一些。但是凝蕊和公孙优孤得给容儿留着。她爹幼小无靠,这种歹运不要再传下去。” 弓捷远的眶里泛了泪花,声音有些哑沉,“你需好好保重自己,才真是她依靠。” “别只烦恼。”谷梁初捏住他的指尖,慢慢搓着,“孤也会是你的依靠。捷远,雄鹰要飞,需有借力之处。孤会做那承鹰之石,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喽!
第127章 步步筹慢掘宝藏 弓捷远把脸埋进了谷梁初的胸膛,却把眼泪蹭了回去。 鹰击长空,不当流泪。 弓秩在门口报,“少爷,崔典回来复命。” 弓捷远放开谷梁初,用手拍拍脸颊,吩咐了句,“让他进来。” 崔典一身紧身黑靠,连头都包了大半,只剩眉下的脸露在外面。 弓捷远坐在椅里,看看他道,“你和寿天说好轮换着回来复命么?” 崔典摇头,“今晚匡勤要宴请人,寿天不得分身,便让小的回来。” “有要紧事?”弓捷远问。 “周阁珍联络了右都御史时樽,准备弹劾户部尚川。寿天说小主子甚是在意这个尚川,因此便叫小的回来禀报。”崔典言道。 弓捷远听了立刻望向谷梁初。 谷梁初冷笑一下,“他倒会找人。” 弓捷远闻言便知这个时樽是偏得的,又问崔典,“叫你们盯着三个年轻的,怎么留意了周阁珍?” “碰上了郭全。”崔典也望望谷梁初,“他亦脱不开身,便把此事告诉了寿天和小的,说让尽快捎话。” “让你捎给谁的?”弓捷远微微蹙了眉峰。 崔典不敢撒谎,“郭全说捎给小主子或者王爷都行。” “说没说周阁珍是怎么联络时樽的?”谷梁初接过话去。 “是他那个最小的儿子,”崔典回答,“叫周运亨的,他同城内的许多官家子弟都有来往。” “射赛上孤见过他的,”谷梁初点了头道,“看着有点儿精明样子。” 崔典便道,“此外没有别的,小的告退。” “慢着。”弓捷远又道,“匡勤请什么人?可知什么名头?” “也都是些世家子和官家子,”崔典答道,“其中便有那个周运亨。说是许过了愿,落了朝职便要宴请宾朋,之前只忙熟悉公务,才腾出空。” 弓捷远这才放了崔典,而后看向谷梁初说,“这便是你说的有前途的人。” 谷梁初淡淡一笑,“婚宴都不为了结婚,酒宴就一定是为吃酒?他够胆大,明知父皇最忌官员相交,他还敢明目张胆地宴请世家子官家子,倒不怕给他爷爷找麻烦。” 弓捷远仍蹙着眉,“这个时樽与周阁珍是一党吗?” “还未查实。”谷梁初说,“等着看他怎么参尚川就知道了。” 弓捷远又问,“你预备如何保那尚川?” “孤保什么?”谷梁初淡淡地道,“他有老师和皇上呢,要孤何用?匡旋是左副都御史,时樽但有动静,必然瞒不过他。老尚书不会没有准备。” 弓捷远看住了他:“王爷举荐出去的好靶子,箭矢来了不护一护?” “靶子么,”谷梁初仍旧摇头,“就得抗扎。” 弓捷远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想说什么,望望自己刚刚立过的地方,没有吭声。 这夜便只睡不踏实,弓捷远失了近一段的好觉,只管翻来覆去,最后甚至坐了起来。 谷梁初劝他说道,“你放了人出去,这种消息两天不来三天早早,只沉不住气的话日子可莫过了。” 弓捷远皱眉躺下,没躺一刻又坐起来,烦躁地说,“好够闷热,我出去透透气。” 谷梁初待跟着他,弓捷远不由分说地阻止,“你跟着我心不静,先睡就是。” 谷梁初见他眼中都是焦灼之色,便不惹他,“那叫弓秩跟着。” 弓捷远一气走到甸子边上,对着黑黢黢的旷地吐息了半天,情绪方平缓些。 “少爷为什么烦?”弓秩问。 弓捷远回身看他,“弓石哪里去了?” “有几个庄丁在玩骰子,他去凑热闹。”弓秩回答。 弓捷远点了点头,“他在哪里都能活得舒服,你这性子就不太行,跟着我,不是闷在王府就是憋在王庄,可焦急吗?” 弓秩回答得巧,“若是不能跟着少爷小的才最焦急。” 弓捷远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弓石玩心大嘴巴急,我不能指望他做什么正事,你不一样,明儿起别总跟着我了,庄里有几个人,你去教教他们骑马射箭,也同他们练练拳脚功夫。” “是王爷送给少爷的那些暗卫吗?”弓秩问道。 “谷矫告诉了你?”弓捷远看着他。 弓秩点头,“但我没有告诉弓石,他的嘴巴确实松,吴江也不知道。” “我也不用什么伺候,有他们两个贴脚跟着也就够了,这一阵你就留在庄里,并不用管我来我走。咱们在辽东怎么练兵你就跟他们怎么练,但是不能大张旗鼓,需悄悄的。弓石要问,我就说留你在师父跟前学功夫。” 弓秩笑起来,“他要嫉妒死了。” 弓捷远的心情微微好了一些,“也不知道这些准备有没有用处,尽人事听天命吧!” 弓秩劝他,“作人自然只尽人事,安排到了也就成了,少爷莫只逼迫自己,还是早些安歇!” 弓捷远闻言又皱了眉,“房子里热,我再走走。你莫跟着我了,且去歇着。” 弓秩怎么可能自歇?一边跟着犯了毛病的少爷在甸子上闲逛一边纳闷地想:夏天还早,哪儿就热了? 主仆二人在草甸子上游魂似地荡了半宿,眼瞧着天都要放亮了才终回来,弓捷远本以为谷梁初早睡熟了,谁知身子刚沾被褥旁边的人就翻过来压住他的双腿,“孤以为你要在甸子上发芽抽穗开花结果。” “庄里逛逛你也要看着我?”弓捷远有一点儿恼。 “并没看着。”谷梁初说,“出去了只不回来,还不准孤派人去寻寻?甸子底下有宝藏吗?要你一步一步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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