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弯弯绕绕,却能够避开龚伟奇的追堵。 这龚伟奇是那种死咬住就不放的疯狗,一听到朝廷派来的人是他,赫连端就知道不能善了。 此人行军风格狡诈多变,唯独一点就是脾气不好,若是气上头来,也甚是火爆。这些天,赫连端一直利用骚扰战术,试图激怒龚伟奇。 这人要是失去了理智,就容易被动。 避入奇路,一路上都是急行军,通过山道的时间约莫十天,为此他们丢下不少负重,只带了十来天的干粮。新进的粮草到时会抵达道口汇合,一切都在陈宣名的推演中。 今天,是第十日。 按照预估的时间,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走出山道。此时,阿星叫停了急行军,预备做最后一次休整。 有士兵递来水囊,阿星吃了口,就摇了摇头。此刻已经是最后,他们的干粮和清水所剩不多,都得省着些用。 阿星抓紧休整的时间闭目养神,结果没眯多久,就有人来寻他,阿星睁开眼一眼,却见来人是黄福。 黄福已经抽条,看着有点瘦削。 他道:“王爷寻你过去。” 阿星利索起身,缓步跟在黄福的身后。自从黄福开始长进,瑞王也开始会吩咐他做一些事情。 “阿星,快些来。” 赫连端远远看到阿星,就招呼着他来坐下,黄福也寻了个地方待着。这里围着十来个人,都算是赫连端的心腹。 “王爷,此地距离道口,就只有半个时辰。虽然这一路上,还算安全,一直没见追兵的踪影……不过,到道口前,还是得先派先行军去看看。” “唐欢,这件事交给你。” “是。” “……离开道口后,若是没有追兵的行踪,那我等……” “那龚伟奇一定想不到……” “……平王再是谨慎,也难免……” 激烈快速的交谈,接连不断。 不多时,一应事情都已经按下。赫连端的脸上很是平静,毕竟,他看似狼狈,其实手中还握有筹码。 一离开道口,他们就会立刻带着一部分人渡江。 赫连端在江水那头,原也有藏着的兵马。只要过了江,那龚伟奇想追,也不容易。 至于如何过江,赫连端早已经掌握了一条安全的通道,自在不言中。 这些人,并非所有都能被带走。 被丢下的,自然是弃子。 只是这件事还是隐秘,到现在都还无人得知。只有瑞王几个心腹清楚,陈宣名,王钊,阿星这些人,肯定是要带上。 赫连端的视线落在黄福的身上,又不着痕迹移开。 不多时,休息的时间已到,所有休整完毕的人纷纷站起来,阿星正要离开,却听到陈宣名的声音紧绷着,带着一点尖锐叫出声来:“不对!” 众人齐齐看向他,就见这位幕僚的脸色苍白,“王爷,情况有些不对。” “何来不对?”赫连端问,“我们走了错路?” 陈宣名看了眼阿星,摇头说道:“不,并非阿星他们带错路,可是,我曾与安沐说,要是准时到了道口,就一定要派人过来,算算时间,就算再怎么迟,也该有人来会面。” 安沐就是负责押送粮草,到道口和他们会和的人。 可直到他们休整结束,却还是没有人来。 陈宣名谨慎得很,立刻就意识到出事。 赫连端脸色微变,如果道口没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是安沐的时间算错了,他们刚到,只是没来得及派人来;二来是道口出事了,提前布置好的粮草没到。 若是前者自然好,可若是后者呢? 要是没有粮草,他们这些人可就坐吃山空了,虽然山林中也有吃喝,但毕竟不够方便,总不可能这么多人敞开来都在山林里狩猎吧? 阿星:“不若让我带人先去查探?” “不妥。”陈宣名摇头,“我猜他们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你要是去,就是送菜。” 王钊:“这怎么可能?这计划,原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安沐走的也是密道,若是出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哒哒,哒哒—— 远处响起马蹄声,在这隐秘山道里,倒是有几分异样。众人不由得看了过去,远远看到有一行人马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瞬即逝,前面的人,看起来很是熟悉。 王钊兴奋地说道:“且看,那不就是安沐吗?” 众人激动,暂且放下心来。 就连一直很紧张的陈宣名,也缓缓吐了口气,不再那么担心。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黄福却厉声叫起来:“不对——” 几乎与这句声音出现的,是某种危险的预感。 赫连端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地一滚,那姿势非常狼狈,但也避开了第一刀。他的速度很快,滚得也有些远。 这么近的距离,难道是有奸细就在他的身边? 然刀砍不中,紧接着却是飞箭。 那箭矢穿破空气,猛地扎穿了赫连端的大腿。他倒抽了口凉气,猛地抬头,到底是谁! “为什么?” 赫连端很是震惊,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搭弓射箭的人,他想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他! 阿星:“为什么?” 他轻声说。 “很多年以来,我也想问这句话……为什么!”
第105章 阿星不是那等会临场说一通废话的人,他苦心孤诣做到这个地步,要的就是赫连端以为自己顺利逃脱前夕,让他一朝跌落下来。 大喜大悲之下,亦是痛苦。 他搭弓射箭,连发三箭,箭箭都朝着赫连端的要害。 赫连端身手也是不差,这般情形下,仍是摸爬滚打,竟是避开了两箭,又一箭贯穿了他的胳膊,让赫连端狼狈得握不住手里的兵器。 事发突然,外有敌军如洪流冲散,内有奸细背叛,仓皇间,赫连端身边聚集起来的,不过十来个人,不过仅此却已经足够,他们将赫连端和幕僚护在身后,又有数人强攻上来。 王钊暴怒:“阿星,这数年情谊,你竟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谁能想到,这些人里,最沉默可靠的阿星,竟会是这个奸细! 这其中有几多人,都曾受过阿星的恩惠,将其引以为友,哪能想到,这最痛的背叛,是阿星挥刀的。 哪怕混乱,哪怕奔逃,略有狼狈的阿星显然听到了这句话。 他大笑,在敌军包围中,笑得竟像是个疯子。 “与诸位相交,某自认从无虚妄,偏偏瑞王为我仇人,”陈宣名等人与他相识以来,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只见阿星挥刀劈开一个拦路的士兵,浑身浴血地朝着赫连端冲去,声音里也染着厉色:“此仇若不报,我枉为人!” 致使岑家出事的人,的确是黄庆天。 但黄庆天是为了谁这么做? 瑞王赫连端。 阿星这张脸,纵是死里逃生出现在京城,也未必能够靠近黄庆天,且他本来,也顶多是一把刀。 谁才是至关重要的? 阿星的眼里,只有赫连端。 这人若是死,那黄庆天徒劳的一切再无裨益,没有什么比这还能沉痛打击到他们的。 阿星话里的恨意如此深沉,哪怕是赫连端都有些心惊,他何时结下了这样的仇?依着阿星这沉默寡言,什么都不爱说的冷性,心里竟是有这样滔天的恨意,直叫他悔恨,竟是将一条毒蛇放到了自己身边。 “快快快,保护王爷!” “得罪了!” “阿星,你胆敢——” 阿星不过一人,纵他有千百般的武艺,都不可能在百人中取了赫连端的首级,可他却也不悔,竟还笑着。 “王爷,你是否还在等着渡口的消息?” 这隐秘的,几乎不能被人察觉的消息,从阿星的嘴里道出时,竟如冰雪浇灌,冷得叫人直打寒颤。 “若是您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来得及,看看那江面遍处碎船的画面……您的退路,已是没了!” “尔敢!” 赫连端目眦尽裂,恨不得手刃阿星。 在这节骨眼上,一道身影抢先出来,拦在他们身前,“王爷,他交给我。”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黄福。 黄福沉着脸:“王爷,来的不是安沐而是敌军,现下已是危险,您还是快快带着幕僚,赶紧逃命去罢。” 这要命的线路被泄露了后,谁也不敢再信。 赫连端被黄福这一提醒,堪堪忍住了暴怒,“黄福,这令牌交给你,务必要拿下阿星,提头来见!” 越过重重守备,黄福接住了令牌,见赫连端被人带走后,这才转而看向阿星。 “你看起来,并不觉得害怕。” 此刻,阿星或许必死无疑,却见他什么都没说。 “瑞王在江对面的驻点位置,我已是得知。渡江的口岸已毁。他在北地的人马,更是落入陷阱,方才挟着安沐来的,正是龚将军……他已是丧家之犬,悔之晚矣。” 赫连端有没有死在他的手上,那又如何? 阿星并不在乎。 赫连端此刻必定狼狈,憎恨,痛苦,绝望……为何要叫他死得那么痛快,让他好好品尝,岂不更好? “那你呢?”黄福持刀以对,“你可要死了。” 死则死矣,阿星举起兵器。 他早该死了。 黄福抢身过来,好几个士兵也跟着攻过来,却被他喝道:“他是我的!”不得已,停下动作来,见看他们两人冲杀到一起,几乎刀刀见血。 阿星得见赫连端惊恐不安的脸色,已经达到目的。不论瑞王还想拼杀什么,他的落败已成定局。 他在此刻与黄福的厮杀,就没了多少心力,反见随意之姿。黄福一刀砍落阿星的刀,下一刀落在阿星的肩膀上,人跟着压下去,声音也轻巧起来:“岑玄因,你难道真想死在这吗?” 这名一出,阿星猛然抬头。 黄福的声音又轻又快,“柳氏与岑良,可都还活着。” 这话一出,阿星……不,岑玄因已然露出狰狞之色,他猛抓住刀把,生生顶着压力往上抬,纵是血流满地也是不顾,一双眼睛只盯着黄福。 “你不是黄福。” 岑玄因低哑地说道。 ……黄福,黄福是什么模样来着?起初,他是胖乎乎的,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在逃难的路上,岑玄因亲眼见着他慢慢瘦下来,既是心病,也是顾不上吃喝。 至少在这个时候,阿星敢保证,黄福还是黄福,并没有被人顶替了去。一路上,这人除开在客栈那边曾有短暂的停留之外,并不曾从他眼前消失过。 再到瑞王府,阿星原是负责教养他,却因为此人不着四五六,才又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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