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寿王呢?” 张闻六看了眼惊蛰,沉吟着:“寿王最大的问题是好女色,其余的倒是还好。”他左右看了眼,凑近惊蛰,压着声音说道,“这其实并非大过,可他色欲上头来,便是不管不顾,曾招惹过某位太妃。” 惊蛰吃了一惊,太妃……不就是先帝的妃嫔? 这消息,就连张闻六都有所知,那这寿王的声名,怕是不怎么好。 张闻六说完了这些要命的事,竟还有些兴致勃勃,浑然将刚才的沉稳抛开,“你先前问我为何不说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巧这回瑞王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你也知道,这些名头都是生搬硬套,哪位皇帝身旁有一二个得宠的,往往会被点出来……” “所以,这一次,是轮到我?” 惊蛰有些好笑,意识到了张闻六话里的意思。 “大差不差,也没什么要紧。”张闻六随意挥挥手,“最近除了瑞王的事,有些碎嘴的,也借着这个由头生事。” 张闻六说得含糊,惊蛰却隐隐猜到了这其中的为难。 瑞王要“清君侧”,朝廷自然会为他的旗号追究下来,这压力定然不小,赫连容却是什么都没有与他说。 张闻六见惊蛰沉思,便又道:“你既什么都不知,陛下肯定也没说,就纯是我嘴欠,你莫要往心里去。至于朝中的事,不过几个跳梁小丑,只是打前阵罢,若论及实处,肯定谁也不敢开口。” 景元帝在聚贤殿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别看现在吵得严峻,实际上在乱的,都是底下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可是一个都没开口,都装哑巴呢。 皇帝这兴头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但他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 “只不过,先前我同你说过的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张闻六提点着,“你总归是要出宫,才更好些。” 惊蛰:“学生省得。” 这朝中的风波甚是喧嚣,却一点都没影响到乾明宫,而这宫外京城,反倒是为了这事,闹得纷纷扬扬,几乎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在聊。 这茶楼酒馆,原本就聚着许多闲人,时常为了国家大事争论不休。 前头景元帝废除后宫,就很是热闹;而今瑞王造反,说是要清君侧,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君上身旁,正有媚上欺下之人,这如何不叫这些人亢奋。 “要我说,皇帝的身旁,肯定有人谄媚,才会有之前的事……” “陛下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瑞王想要清君侧,这也难免。” “你们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要我来看,瑞王肯定是因为陛下没饶过太后娘娘,这才前来报复……” “什么太后?现在要称为黄氏?她哪配?” “黄氏当初真的谋反了?你们可还记得,黄家落败不久,这才有这接连的事,说是蛊虫,这天下真有这么稀罕的事?莫不是……” “这说来说去,就是觉得陛下作假呗?” “岂敢岂敢,这话我可没说。” “呵,你们这些人,不就是觉得,黄氏是为了黄家报仇,而瑞王呢,则是为了黄氏报仇,怎么?你们想给黄庆天那等人打抱不平?谁都骂恶人,人人都想做恶人是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说着说着,这酒馆就吵起来,那骂骂咧咧的,杯盘与碗筷齐飞,那真叫一个热闹。 处处都有议论,简直是京城盛事,甭管是街头巷尾,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就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这皇城根脚下,就算是个普通百姓,瞧着都比外头要机灵些。 这些点点滴滴的消息,汇聚成洪流,最后凝聚成册,变作薄薄几张纸,出现在了案头。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跪坐在榻上,正在下棋。他的动作随意散漫,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牟桂明。 牟桂明就要谨慎许多,但凡下棋,都要思索许久,这才下来。 一来,是因为牟桂明谨慎,二来,也是他要压着棋力,生怕赢了对方。 牟桂明能考上科举,能有现在的声名,虽是有贵人相助,却也是靠着自己一身本事。 他的棋艺,也甚是不错。 不过,棋过三盘,牟桂明就没有那么放松,毕竟与他对弈的人,本领也甚是不错。 这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头? 牟桂明自打遇到了贵人,这些年和这管事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三两回,最近他到京城后,牟桂明倒是时常能与他碰面。 只是每一次见面的地方,都会变化。 迄今为止,已经五六次。 每一次,都是陌生的地点。虽说狡兔三窟,可这也未免太多地方了。 牟桂明心里计较着,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近这京城的局势有些不妙,管事又频频召见他,让牟桂明有些担忧。 他最多也就是想做官,却也清楚,自己的做法很是危险。 这些年来,从江南走到京城,牟桂明的作为无异于是在不断为人收集讯息。这人是哪个王爷也好,亦或是哪个窝藏祸心的外族也罢,在活命面前,牟桂明不会深思那么多。 可来到京城,考中科举,又迎来瑞王造反的消息,就算牟桂明想掩耳盗铃,也近乎能猜到…… 他们幕后的人,应当是寿王。 据说,寿王的年纪,正是三十来岁。 牟桂明盯着棋盘,有些紧张。 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对方。 “你紧张作甚么?”偏生对面的人,还尤为敏锐,这管事笑了笑,“难道是觉得,要输了吗?” 输,这个词,听起来非常刺耳。 下棋要心平气和才行,若是无法安定下心来,这棋路会乱,也能叫对方看出来自己的心烦意乱。 牟桂明索性将棋子丢回去,欠身说道:“管事棋艺厉害,某不如也。” 管事朗声笑道:“牟桂明,你的棋艺,甚在我之上,就莫要谦虚。”他这么说着,也随手把棋子丢回去,没有再下的意思。 正在这时,屋外来了两人。 牟桂明下意识站起来:“管事,那我先……” “无事,坐下听。” 牟桂明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但还是被迫坐下来。 “……张世杰被抓后,张家镖局没有异样……柳氏母女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我们的人没法和之前那样接触到吴琪……” “……失败……” 牟桂明听着,颇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只不过是这管事手下的人之一,并非所有事情都知道来龙去脉,这事就是一桩。 牟桂明只依稀听得出来,这管事的目的,并不在张世杰与镖局身上,而是在那对柳氏母女的身上。 计划失败,也没看出来这管事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他只淡淡说道:“一点踪迹都没留?” “虽不知道柳氏母女的去处,不过,听闻容府最近大有动静,前几日寻了一批工匠翻修,只花了两三日的时间。” 时间紧,速度快,做事的必定是老手。 不然普通的工匠,两三天的时间怎能够? 容府…… 牟桂明听到有些担忧。 倘若这容府,真的是他想象中那个容府,那岂非和那个岑文经有关? 牟桂明出入的地方,早已经不是从前能比。 他这般长袖善舞的人,有些消息无需刻意打听,寻常百姓不知,他却轻易能晓得,正如景元帝那位情人的姓名,正如岑文经与容府的干系,虽不比知之甚详,却也清楚非常。 有许多,还是他整理来,亲自交上去的。 管事轻轻叹道:“虽也知道,未必能成。不过,这也太是凑巧,难道正在这节骨眼上,柳氏母女回了容府?”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听到牟桂明心口狂跳。 ……柳氏母女,回到,容府,岑文经…… 这几个词在牟桂明的心头打着转。 他心中暗暗叫苦,恨不得刚才自己出去了,这样的隐秘,为何能叫他知道? 管事回过神来,挥挥手,叫他们两人离开。 而后,这男人看向牟桂明,眼底带着几分兴味:“牟桂明,我知你聪明,这些年,能走到你这一步的人,也是少有。” 在管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牟桂明就站了起来。越往下说,他的脸色就越发苍白,最后竟是跪倒下来,“某不敢。” “有何不敢,你有这样的本事,是你的能耐。”管事淡笑着说道,“不过,你也该清楚,这京城中能人辈出,现下又是风卷云涌之势。先前京城失了个据点,丢失了不少情报,这其中,或许有些与你相关。” 牟桂明猛地抬起头。 “牟桂明,你的身份,在明面上已经不够安全。”管事道,“这才是先前让你避避风头的缘故。” 牟桂明惨白着脸:“管事救我。” “自然是要救你,”管事低下头来,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同一种无声的威胁。 … 整个五月,各种军报纷至沓来。 龚将军与平王联手,及时遏制住了瑞王南下的势头。几次你来我往中,竟是把人从城池中赶了出来,被迫逃入山地里。 不过叛军熟知地形,就算略显颓势,一时间也很难啃下来。 到了六月,竟是失去了叛军的踪影。 一路追着行踪,应当是躲入了山林里。 龚伟奇下令搜山,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过平王及时拦住了龚将军,只道此地地形复杂,若是贸然进山,说不定反遭陷阱。 “将军还且再等等,说不定他们其实是在故布疑阵呢。” “王爷似乎很有把握?” 龚伟奇质疑道。 平王是个面相普通的男子,说话也很谨慎,虽说他来到了前线,其实身边一直很跟着十来个侍卫,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这样胆小的作为,身为武将,龚伟奇多是看不惯的。 平王轻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本王有内应。” 拿下瑞王是迟早的事。 可要怎么拿下,是毫发无损,还是损失惨重,这都是不同的赢法。能够轻便些,自然没人想着走更难的路。 龚伟奇更好奇的是,平王这内应,到底是哪个? 平王想了想,叹着气:“是一个有些可怕的人。” 这世上有些人不能够得罪的。 有如皇帝那种疯狂之人,也有的……原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被逼到了极致,蜕变成恶时,也不容小觑。 这好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至死方休。 … 阿星在带路。 这样复杂的地形,想要带着兵马走过,那非得是熟稔的老手才能如此。在这军帐内,没谁比阿星更有资格,毕竟他从前是山匪出身,本就习以为常,再带上几个本地的猎户引路,他们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在舆图上不存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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