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一想,惊蛰要是来的时间短,二三日时,景元帝或许不会追来;可要是住着的时间长,有那六七日,那景元帝必定会出现在这容府里。 这种无声无息的追逐,又让岑良有种奇异的触动。 “上次来,也是月初的事,怕是得到九月,才能再来。” “现在,都快八月底了!”岑良算着日子,嘀嘀咕咕,“这哥夫也忒是霸道,一月里都霸占那么多时候,就不能多匀几日过来?” 柳氏看了眼屋内的素和,叹了口气,“你这嘴啊,什么时候能谨慎些?” 岑良笑嘻嘻地说着:“娘,上次我当着陛下的面这么叫,我觉得他并没生气。”不然,她怎么能这么大胆,总是挂在嘴边。 娘俩说着话,门外就有人来。 门房去应门,她俩坐在正屋里,将话也听得差不离,说是同州张家送来的东西。 岑良惊讶,几步出了门来,却见门房搬着东西,却没见到旁的人。 岑良问:“阿东,张家来的人呢?” “他们将东西放下,就说要事在身,就给走了。”阿东无奈地说道,“多是害怕两位不肯收。” 六月底的时候,张世杰等人就已经放了出来。他们晕头转向,不知内里,得以离开后就连夜出了京城,一路赶回了同州。 却不料,同州的张家镖局还在,可柳氏母女却是失了踪迹。 当张夫人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张世杰后,张世杰沉默了许久,说起他在牢狱中,却也是平安无事。 夫妻俩对坐半夜,只觉得那日来人定有不妥。 张世杰担心柳氏母女的安全,她俩在京城怎可能有旧相识?他咬牙决定潜回京城,一头雾水寻了三四日,电光石火间,倒是去了从前岑家的旧址,竟没想到,他在那不仅见到了柳氏母女,也接到了失踪的文宣。 柳氏一见张世杰,不免又惊又喜,问起他的过往,又连声说着万幸。岑良在边上快言快语,说着“惊蛰哥哥果真没有骗我们,这六月就能出来”云云。 张世杰一惊,连忙追问,得知惊蛰竟是没死,许是还有些权势,这才将柳氏母女带到京城中来,又救了张家镖局一行人。 至于镖局是被陷害的事牵扯过广,纵是惊蛰没有嘱咐,柳氏和岑良都没提及过,生怕给惊蛰惹来麻烦。 便是如此,已经让张世杰又惊又喜。 他将文宣带回去后,也问过文宣发生何事。文宣当时被惊蛰救得一命,对他甚是感激,提起来时,就赞不绝口,只不过说起惊蛰身旁那个男人,就不免有些迟疑。 文宣侥幸能活下命来,自是被警告过,为了避免再害到师傅一家人,有些要命的事情,他虽知道,却也藏着不说。 ……比如那个男人的杀意。 虽不知道为何,却非常偏激疯狂。 此间事了,张家原本还要再上门道谢,无不是在文宣的劝说下只送来礼物,都没正式见上一面。 这就是文宣自以为的生存之道了。 只要见得少,总不至于还会招惹杀意吧! 柳氏母女不知这其中内因,只以为张家近来事忙,虽有些可惜,但看着他们每次送来的礼物,却是无奈。 这行走江湖的人真是率性大方,每次一摆就是一地,满到几乎无处下脚,倘若要收拾,又是半天的时间过去。 正当院子里都在忙活的时候,门外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这原本该是门房阿东去应门,不过岑良就站在门外,就径直去开了门,脆生生地说道:“您是哪位?” 门外站着,却是一位看着面熟的郎君,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长得还算端正,看着好似三十来岁,下巴有着一层淡淡的胡须,却是不长。只不知为何,这人面色看着有几分紧张,让那原本有点清冷的气质,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再一见到岑良,这人都痴了。 他怔怔地看着岑良,仿佛是舌头打了结,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呆呆的模样,让岑良扑哧一声笑出来。 也不知道为何,要是别人这么盯着岑良看,定会惹来她的厌恶,这人倒是还好,莫名叫她亲近。 只是纵然如此,岑良心里也是有几分警惕。 “你若是什么都不说,那我可要关门了。”岑良说着,就要把门阖上。 却见那人猛地反应过来,一手猛地按在门板上,力道之大,震得岑良倒退几步。 岑良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抬头正要骂他,但见这人比她还要焦急,几步跨进门来,急急说着:“我一时忘了,没收住力气,可还疼?让我看看……” “良儿,你在与谁说话呢?” 正屋内,柳氏听到岑良的说话声,到底是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倚在门边带着笑。 只那话刚说完,柳氏才瞧见那站在门边的,正与岑良说话的男人。 柳氏的脸色骤然大变,她猛地扶住门框,这身子摇摇欲坠,吓得素和几步上前去,猛地扶住了柳氏。 男子的脸色变得更快,几步从正门边赶来,纵是阿东与院中其他人要拦着,却惊觉这人身手之快,竟是让他闪开了去,一路到了柳氏的身旁。 那手伸出去,男子却颤抖着不敢扶,只叫一声俊兰,却是带着哭腔。 柳俊兰扶着素和的手站直了身,细细打量着岑玄因的模样,待看到他下巴那薄薄的一层胡须时,竟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哪怕那笑,也是带着颤意。 “……你的胡子,怎都没了?” 她想学着从前嘲笑丈夫,笑话他一旦刮去胡须,就总比别人年轻许多,叫人信服不起来。为此,岑玄因一直留着胡子,就连柳俊兰自己,也有许多年不曾看过岑玄因这个模样。 那笑扭曲着,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变得有些丑,也有些难过。 “你还是从前那样,我可是老了。” 柳俊兰轻声说道。 岑玄因再没忍住,抱着柳俊兰嚎啕大哭,竟是比她还要崩溃。 这夫妻两个抱着,独留岑良一个人站在门边茫然,瞪着那个抱着自己娘亲大哭的登徒子,很不愿意承认,这哭哭啼啼的人,竟会是自己的阿爹! 她年纪小小的时候,怎么记得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汉呢! … 惊蛰收到这消息的时候,还在上课。 在张闻六精心调教下,惊蛰落笔已经很有自己的风骨,再多练上两年,也能初见成效。 张闻六正点评着惊蛰的功课,转头就看到门边站着个霉神……不是,皇帝。张闻六咳嗽了声,“那这课,就上到这罢。” 惊蛰微愣:“先生,这才上了半个时辰……” “惊蛰。”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有淡淡声音打断了惊蛰的话。 惊蛰看向门边,这才发现赫连容到了。他看着男人的神情似有不对,起身走去:“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瞧着这般烦躁?” 张闻六将景元帝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来烦躁两字。 这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不管怎么看,都是面无表情,冷漠得很。惊蛰这眼,是比别人多了一双,还是能看到什么特别之处,竟是能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惊蛰请假一日,有事出宫。” 景元帝丢下这句话,就带着惊蛰离开。 张闻六微愣,目送着他们离开,过了半晌,倒是笑了笑。 这陛下,倒也不是没改变。 要是在从前,他可不会多说这句。 那殿外,惊蛰懵懵被赫连容带上了马车,直到这马车一路往外,这才反应过来,扭着身子去看赫连容。 “是不是父亲到了?” 也不知道赫连容是汲取了教训,还是已然破罐子破摔,在收到关于岑玄因的事后,倒也没再瞒着,而是一五一十地告诉惊蛰。 于是惊蛰早早就知道,岑玄因不仅还活着,更是知道他身受重伤,费了不少功夫才抢救得活。也是他求生的本能强,这才从阎王殿又活着回来。 得了这消息,惊蛰先担心了一场,却没像柳氏与岑良那会,哭得那么伤心。 同为家人,惊蛰这不同的反应,让赫连容有些好奇。 惊蛰:“这世道,待女子总是刻薄些。我见娘亲与良儿,便难过于从前的分别。而父亲……到底也有他识人不清之过,我没生气,已是极好。”话到最后,像是一句轻轻的抱怨,可赫连容看得出来,惊蛰心中还是担心。 直到收到岑玄因平安,已经跟着龚伟奇的队伍在进京路上的消息,惊蛰这才放下心来,夜间能得安眠。 他既是猜到,赫连容也没瞒着他。 “午后到的。” 惊蛰喃喃:“他肯定一回来,就去寻了娘。” 顿了顿。 “说不定,还会抱着她嚎啕大哭。” 赫连容淡淡看他一眼,眼神虽是平静,不过惊蛰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惊蛰就说道:“父亲在外面能端着,不过与娘亲相处时,都是很爱撒娇。良儿那性子,与父亲几乎是一模一样。” 赫连容呵了声,不以为意。 惊蛰偷偷看他,心里想着,赫连容与他爹比起来,那黏糊劲是有过之而不及,只会更加过分。 “你笑话我?” 赫连容分明没抬起眼,却好似什么都能瞧见,冷冷地问。 惊蛰连连摇头,正色道:“岂敢岂敢,我怎会笑话陛下呢?” 这陛下,更是揶揄。 赫连容掐住惊蛰的下颚,将人故意别开的脑袋转回来,盯着他的眼睛瞧。 惊蛰的眼睛明亮得很,许多时候,也藏不住秘密。正如现下,正是盛满了一汪湖水,笑吟吟着,怎也藏不住那快活的模样。 赫连容低头吻住惊蛰,锋利的牙齿蠢蠢欲动地磨蹭着嘴角,唬得惊蛰一颤,猛地抵住男人的胸膛,含糊着道:“别咬别咬,我错了,赫连容,我真的错了,你莫要咬我……”那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委屈。 这要真的咬出血来,他待会哪有脸见爹娘呀? 赫连容轻呵了声,呼吸缠绵交错时,低沉着道:“之前你咬破我的嘴角,却也从没惦记着我上朝时,该当如何?” 惊蛰微愣,一时间,也是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他喜欢和赫连容亲吻。 黏糊糊在一起,唇舌相依,甚是亲昵。 惊蛰这人,不比赫连容性子凶,就算偶尔主动,顶多缠着人的舌,少有咬出血气来。 他正要说这是赫连容污蔑时,惊蛰恍惚着,倒还真的想起来一件事。他蓦然红了脸,先是低头看着赫连容的手腕,又抬头看着他的嘴角,嘴角抽搐了下,“你,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没伪装,就这么出去罢?” 若要问还有何时,是惊蛰咬破男人嘴角的,那还得追溯到三四月前,惊蛰那所谓的惩戒……那纯纯是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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