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一把年纪,见惯了后宫斗争的风风雨雨之后愈发能体会到宫中每一个孩子都来之不易。 现在陛下年轻气盛,一时冲动要放弃自己的亲骨肉。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血脉亲情又岂能是说割舍掉就割舍掉的? 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那毕竟是陛下的孩子……是正统的北卫皇室血脉啊……” 怀孕之后的人难免心绪不定喜怒无常,谢玄元不为所动,忽地冷笑一声嘲讽道: “皇室血脉又能如何?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无人关爱。与其让他满心失望地在宫中等死,倒不如让他重新投个好胎。朕不愿当他的父皇,也当不好他的父皇。” 太医令听得一阵心酸,他们的陛下看起来杀伐果决,可实际上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陛下嘴上说着不喜欢这个孩子,但能为了未出生的小皇子或小公主考虑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陛下并非是真的铁石心肠。 既然陛下还是在意孩子的,那为何不能试着给孩子一点父爱呢…… 或许是让陛下意外怀孕的男宠地位卑贱,陛下觉得屈辱,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怜太医令一把年纪,不但屡遭威胁,还要操心陛下的感情问题。 他犹豫了一番道: “还请陛下三思。陛下虽是滑脉,但脉象外实而内虚,看似稳健有力,实则危机暗藏。陛下近些年来虽然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但因为早年留下的病根,底子仍然说不上好。” “再说,落胎药岂有不伤身的道理。陛下是男子之身不同于女子,怀孕本就比寻常人更加艰辛,贸然打胎极易造成血崩,恐有性命之虞……” 谢玄元听了这话,一双漂亮的凤眼冰冷得几乎能将人冻住。 “你是说,朕要是落胎可能会死?” 他问得直白且毫不避讳。可太医令一听到死字,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委婉地回应道: “陛下,臣实话实说,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两成。臣年少之时曾经随师父在北境狄部行医,也曾见过落胎不成功的男子血崩而亡……” 想到那惨烈的场景,太医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陛下青春正盛又颇有才干,过了今年的生辰,才刚及弱冠之年。从登基到真正掌权不过五年时间,他便已经将内乱之后的北卫治理得井井有条。 假以时日,将来必定能有更大的成就,说不定真的可以一统天下。 这样年轻有为的帝王,纵使一时任性,也不该因为孩子的事情丢了性命。 谢玄元没再出声,他难得安静地垂眸看着桌案,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像是花上采蜜的蝶翅一般缓缓扇动。 实话实说,他其实是怕死的。 若是真的能做到置生死于度外,那早在最初落入牢狱的时候他就该自尽,也免得受之后的种种折磨和屈辱。 可是他有太多不甘心和放不下。 不甘心就这样无端遭难,不甘心作为一个囚犯悄无声息死在狱中。就为了一缕微乎其微的翻盘希望,他孤身一人煎熬了很长时间。 结果这翻盘的机会还真的叫他给等到了,他最终登上帝位做了北卫的皇帝。而且还不止于此,接下来他还想要一统天下结束南楚和北卫两国的争霸。 在这心愿没有达成之前,他不想死…… 谢玄元静默了许久,起伏的心绪最终归于平静。他不能意气用事,拿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性命开玩笑,为今之计就只有好好养胎。 就这样,谢陛下原本要开的落胎药反变成了坐胎药,而这煎药的重任自然又一次落在了在紫宸殿伺候的宫人身上。 霁月拿着刚从太医院取回来的小药包看了又看,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不在包装纸上写名字和成分,又不附带方子的神秘药包。 也不知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病症…… 霁月叹了口气照着刘太医告诉她的方法开始煎药,为了维持中火,她一直守在小药炉边,时不时摇两下手中的蒲扇。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屋中药味渐浓……霁月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过的,只可惜她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药煎好,端到自家陛下面前的时候,霁月才发现陛下为了喝药已经做足了准备。 谢玄元平日里堆放奏折的书案上现在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溜碟子装的小金橘蜜饯。 原来那几车南楚送来的小金橘在又一次仔细检查确认无毒之后,被谢陛下一气之下命人全部晒成了橘子干,然后沾上细白的糖霜做成了蜜饯。 谢玄元抬眼看向霁月手中那碗黑不溜秋的坐胎药,咬紧牙关如临大敌。 虽然已是个成年男子,但他喝药的习惯却比小孩子还要娇气。 谢陛下先吃了几颗小金橘蜜饯,在口中留下些许甜味儿,然后面带嫌弃地从霁月手中把药接过来,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这一次,谢陛下也终于尝到了坐胎药的滋味。 药味儿太苦,喝得又太急,谢玄元撂下碗之后呛咳几声。他不肯亏待自己,刚喝完药就二话不说将手伸向小金橘蜜饯。 为了寻求那点久违的甜味儿,他一口气吃空了好几个盘子,这才停下来稍作休息。 霁月收好白玉药碗,忍不住小声劝道: “陛下,蜜饯虽好,但也不可一次性吃太多。您上次吃小金橘的时候身体不适,也许就是被这酸甜味儿给刺激的。奴婢这回是真的怕了……” 经霁月这一提醒,谢玄元也觉得奇怪,这几日喝太医令开的坐胎药悉心调养之后,他吃这酸酸甜甜的小金橘蜜饯居然也不觉得恶心了。 甚至对酸味的食物胃口大开,一口气能把面前这么多盘蜜饯都吃下去,根本停不下来…… 难不成,他之前闻到酸味儿恶心欲吐真的是孕吐? 在桌子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谢玄元又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嗯,是平的。但是好像比前段时日稍微软了一点? 谢陛下不死心地又吃了几颗蜜饯,恶狠狠地将那些和“陆贵妃”出自一个产地的小金橘咬碎,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就仿佛他现在是在生吃“陆贵妃”的肉一般。 南楚来的人也好橘子也好,都喜欢伪装成他喜欢的样子,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恶心他一回! 将面前的蜜饯一扫而光之后,谢玄元忽地起了闲聊的兴致。他叫住霁月,问道: “霁月,你跟在朕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可有想过出宫成家?” 霁月被问得一愣,以为陛下要赶她出宫,当即跪了下来恳求道: “陛下,奴婢不想出宫。奴婢原是要被舅舅、舅母卖给人家做妾的,若不是侥幸得了入宫伺候的机会,现在早已经成了那户人家的第十三房小妾,不知要挨多少打骂。” “奴婢不敢奢求其他,只想留在宫中伺候陛下。” 谢玄元没想到霁月入宫之前竟是这般艰难,他眨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随后赞同地点点头道: “你说的在理。与其给人做妾将身家性命交托给朝三暮四的负心男子,还不如留在宫里自食其力来得安稳自在。” 说到这儿,谢玄元似是想到了什么,玉白的俊容上露出一丝不忿: “这世间本就没几个专一深情的人,朕……朕有个熟人就错信了一个负心汉,一夜风流被占了便宜不说,负心汉为了逃避责任还逃得无影无踪。” 陛下的熟人,那必定是公卿显贵,被占了便宜的应该是女子吧……难道真有人敢污这种家世显赫贵族子弟的清白? 霁月惊得瞪大眼睛问道:“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要报官通缉此人吗?” 谢玄元摇摇头道:“报官无用。此人刁钻奸滑,官兵根本抓不住。而且此时那被占了便宜之人,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你说应当怎么办?” 霁月捂住张大的嘴巴,一脸同情。她想了想之后答道: “恕奴婢直言,这天下负心的男子太多了,这位……这位夫人应当保重身体,然后另寻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 谢玄元皱了皱眉,继续追问:“要是将那孩子生下来该怎么办?” 霁月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她涨红了脸无措地说道: “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实在是太可怜了,说不定还要被人排挤、欺负,耻笑他是没爹的野种……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改怎么办了。” 暴君听了这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把修长的指节按得咔咔作响。南楚的男细作坑了他不说,还坑了孩子!他岂能放过此人? 他咬牙切齿道: “这有何难?依朕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那孩子的亲爹打断了腿,拖回来锁在家中,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将他打得再无逃跑的力气,让他尽应尽的父母之责!” 霁月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这么大的火气。她不确定地问道:“可是陛下不是刚说,此人刁钻奸滑,不好捉么?” 谢玄元脑中灵光一现,似笑非笑地抬眸看着霁月,面容虽阴郁但是难掩轮廓和五官的精致俊美: “只要朕想抓到他,就必定能做到。朕知道他的家乡在何处,也知道他最在乎什么东西……你去将兵部尚书和镇南将军找来,朕要发兵南楚!” …… 时间倏忽而过,陆美人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略显稀疏的绿叶,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自他回到南楚起,白天处理积压的政务,没时间撸猫也没时间陪妹妹,就连晚上躺在床上也不得轻松。 他日日都做梦,而且现在梦境的内容也推陈出新。从过去的女装大佬,变成了现在的敌国暴君。 他最常梦见的场景便是那个紧张又刺激的夜晚,他将衣服蒙在谢玄元的眼睛上,然后冲动地堵住了对方殷红的嘴唇。 梦里的暴君在他的身下辗转反侧,汗湿的玉白肌肤衬着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勾得他最终失去了自制…… 每到梦醒时分,陆美人看着床上的一片湿腻,都会难堪地用手背遮住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开始做春.梦了?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陆长平猛地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的那些旖.旎画面通通清空。由 屿 汐 收 集 整 理 今日还有那么多奏折要批,南楚北方的布防图也要再仔仔细细地审阅一遍。过了这么久了,暴君知道了他的身份必定会有所动作。 就算他真的不想开战,也不能任北卫欺负,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陆长平好不容易振奋精神,打算一鼓作气把眼前这些奏章批完,突然有宫人跑着前来传信: 北卫在北境增兵三十万,边关告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这章还是会全员红包,下周明天就出小黑屋了!会连着给大家发一周左右的红包!我再咕咕红包就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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