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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轮袍

时间:2024-01-23 17:00:16  状态:完结  作者:兰毒

  石锦见他动容,又趁热打铁劝解:“圣上是九五至尊,行动处有许多挂碍,且要看重天家颜面。爷既存着修好之心,不如自去见上一见,想必圣上见了您,再不舍得生气了。”

  许若缺略点了点头。他想的原是另一件事:胎儿如今才三月有余,还不大看得出,但到身形难以掩藏时,他恐怕就不便见人了。生死之数自有天定,然而在那之前,能与三哥多见上一两回面也是好的,总能伴他撑过茫渺无期的苦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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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心中存着希冀,身上渐渐松快了几分,勉强也吃得进东西。后厨总在入夜前备上鸡鸽一类,合着补养的药材一同塞入瓦罐,支在灶上,用一星文火慢煨过夜。隔日天明,一掀盖,则是异香扑鼻。滤掉金黄油花,那汤色如水般又清又亮;肉炖得酥烂,剔掉骨,同汤水一同盛入盅碗。

  许若缺搁下汤盏,石锦忙递上拭面的巾帕,欢喜道:“爷这几日胃口渐开,小的看爷这病是要尽去了。”

  许若缺淡淡一笑,并不说话。石锦捧上茶盏和漱盂,许若缺在他手中漱过口,便又倚回榻上。他腰上搭着条薄被,手便不自觉地搁在被面上,双眼一开一合,瞧着竟是又要睡。

  小厮们收拾干净榻桌,怕屋中有饭菜气,便打起支摘窗。他躺了大半个月,不觉空中已微微地有了些暖意。许若缺往窗外看去,一夜之间,和风吹开一树树白玉兰。硕大的花冠缀满枝头,如绢如雪,盛大壮烈。

  这是他在奉京的第三个春天。

  石锦本欲劝他回床上歇息,思及他刚用过饭食,便乖觉道:“这玉兰花开得这样好,爷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也是好的。”

  许若缺在屋中待得也烦腻了,便点点头,由石锦扶着出了门。

  留青园景致清幽,虽是早春,百花还未放,湿黑的树干上已星星点点探出柔绿的枝芽,远望如青雾一片。两人绕着一带游廊山墙,缓步而行,曲廊下怪石嶙峋,河水也早已化冻了,碧汪汪地绕着墙根。

  许若缺身上还披着件薄毡的鹤氅,在背风处立了一刻,忽然问:“石锦,自大哥得旨,又过去几时了?”

  石锦埋头算了一会儿,才笑答道:“爷,有二十一日了!”

  许若缺笑了笑,自语道:“那就快了。”

  “爷这几日可得多用些饭食,等郑爷回京,好气色地去见他,郑爷才能放心呢!”

  许若缺面色微微一沉,道:“大哥多半还生着我的气。”石锦劝解两句,许若缺仍是摇头,“你不明白,我这回是真把他气得很了,不然他也不会一个字也懒回。”

  他没喝那碗药,又赌气把大哥为他亲手佩上的牙牌留在了临江营,也不知大哥回帐看见那物事,会有多难过。他其实也后悔极了,这几日托措冬云写、自己写,又寄了三五封信去临江营,说了不知多少致歉卖乖的话,尽如石沉水底。想到这节,许若缺隐隐不安。

  石锦见他脸色有异,忙道:“爷出来走了这许久,怕是累了吧?天气还没大暖呢,也该回房去了,免得着了风。”

  许若缺点头,踱步往回行了十来步,蓦地住了步,低低道了声“不对”。

  不对,那可是他的大哥。他年幼时,两人还在沧州,即便他惹大哥生气,当夜大哥也总会拿着饴糖去哄他,说尽天底下最动人的话,搜肠刮肚找来许多笑话,把他逗得咯咯直笑。他那么疼他,怎么会舍得不理他?他此刻只恨自己竟想了这么久都没明白。

  “爷?”石锦只当他是伤痛又犯了,紧张地挽住他的胳膊。

  许若缺面色也着实难看,他眼睫簌簌地颤了颤,推开石锦的手,“我要入宫面圣。”猛地一转身,疾步往园门而去。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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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若缺牵着小六,一群仆从捧着手炉、令牌、官帽、厚披风,慌慌张张地撵在身后。

  角门半开着,阍人见了他来,忙打起门,又吆喝道:“爷,可要小的备马车?”许若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道:“不必。”

  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虚虚托住坠在腰间的一块莹润美玉。那玉石触手生温、暖意融融,正是虞应容送他的及冠之礼。

  当日他瞒着众人,悄悄参加了武举的骑射之试,寿宴散后,困倦得倒头就睡。朦胧间感到虞应容往他手里塞进了一块什么物事,睁眼看时,掌中正托着一块温润如脂的美玉,顶端牵出一根红绳,鲜明地缠在指间。

  虞应容合拢他五指,连同手中玉石一并压在他心口,若无其事道:“这是枚暖玉,相传有活血温养之效,你戴着玩罢。今日我已下旨给宫城守卫,你凭此玉可任意出入禁中,不论何时何故,皆不得稍加干阻……”

  他听罢,心中又酸又胀,趴在虞应容胸前,含笑道:“陛下的禁宫,着实儿戏……”

  那日两人的耳鬓厮磨,还有众兄弟齐聚的一夜欢宴,便似道中混着泥水的污雪,总令他觉得不堪。

  许若缺收了泪,口中呼“驾”,赶着小六前行。顾忌着腹中那团血肉,他骑得不快,小六也走得平稳。

  一人一马刚行到道口,不提防两侧山墙后闪出七八个武卫,倏地排列成行,乌压压地截住前路。许若缺一惊,当即便勒马往后退了数步,待看清这些武卫冠服,耳中轰隆隆地乱响,险些便坐不住了。

  “谁令你们来的?”他们俱穿着禁中侍卫的绣鱼鹰软革甲,许若缺不肯信他心中那个答案,仍要明知故问。

  禁卫不答,为首一人往前一步,单膝跪下,抱拳道:“职责所在,万望见谅。首座请回吧!”

  若说此前心中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猜想,见了这等阵势,那预感登时应验了七八成。虞应容不许他离家,还能为的什么?许若缺又忧又怒,心血如沸,只坚定道:“若我不呢?”他们既是虞应容遣来的,想必不会对他真正出手。

  果然,话音刚落,那些人面上俱现出犹疑之色。许若缺捉住这一丝间隙,长鞭啪地击在马背上,小六高声长嘶,猛地一扬蹄,旋即四腿一蹬,笃笃地直冲道口。

  飙风卷着早春寒气扑打在许若缺面颊,许若缺揽紧马缰,纵马从禁卫头顶飞掠而过。马蹄在另一侧落地,巨大的冲击力令许若缺腹中剧烈一震,钝痛袭来,许若缺闷哼一声,险些抓不住缰绳。当此之时,被他甩在身后的禁卫也疾步趋近,有人手中竟持着套马索,朝着马头遥遥一掷,那绳索便如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直扑下来。

  他好似罟中之鱼、网中之鸟,直面着铺天盖地的绝望,许若缺不胜悲凉,胸中血气翻涌。他手无寸铁,只俯身贴在马背上,一边驱马冲刺、闯过敌阵,一边用手挡开那些朝小六甩来的套马索。

  不料其中一条竟缠上他的手腕,许若缺一惊,正想抽回手臂,为时已晚,马儿载着他往前疾行,套马索倏地收紧,眨眼间便狠狠勒入他的小臂。许若缺猝然咬紧牙关,反手想抓住马鞍,然而那绳索越绞越紧,直将手臂拧破、从相切处沁出湿沉沉的血。

  臂上疼痛欲裂,许若缺根基已毁,挣脱不开。手一松,竟被那根绳索拖得翻下马去,重重坠向坚硬的青石地面!

  风声自耳边呼呼而过,伴着人群嘈杂的尖叫,吹干他垂在颊边的眼泪。那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许若缺脑中尽是空白,剩下的最后一点意识,却是让他将双手牢牢护在腹前。

  “砰——”

  他触到了一块实地,然而没有粉身碎骨的痛楚,而是个坚实温暖的胸膛。许若缺蓦然睁开双眼,咫尺之外却是顾梦棠心有余悸的面容。

  “二、二哥……”许若缺喘息道,本能地抱住来人,然而他绳索切入他手臂皮肉,他一用力,便痛得浑身一战,一股浓稠热血顶上喉头,被他咬牙咽下。

  “还好我来得不晚!阿缺,你当真吓死二哥了!”顾梦棠惊魂未定,横抱住他便往回走,目光不住在他身前身后打量,检查是否有其他伤处。

  视线上移,不经意扫过许若缺的眉目,顾梦棠心中蓦地一紧,无比强烈的失控和不安感顿时将他攫住——许若缺长睫低垂,掩住一双灰茫茫、空洞洞的眼,像两颗美丽而无生气的琉璃珠,嵌在一方煞白的、笼着浓浓病气的清癯面庞上,恍如槁木死灰。顾梦棠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这还是他温和从容、遇事总是一笑置之的四弟吗?

  “阿缺,阿缺?可是吓着了?”顾梦棠强自收起不安,和声问。

  半晌,许若缺终于扇了扇眼睫,却有两滴豆大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颊边,缓慢地擦过鬓角,渗进华贵锦衣的经纬间。顾梦棠见他毫无血色的双唇极微弱地动了一动,吹起贴在颊边的、汗湿的乌发,出口却只有气声。忙低下头,侧耳贴近他唇畔,一边问:“阿缺要说什么?来告诉二哥。”

  怀里,许若缺猛然绷直了背脊,短而促地喘了两息,像个垂死的人,紧接着却是一阵虚弱而凄厉的悲泣,宛如杜鹃啼血,吓得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不知所措。他几乎是用控诉的语调,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意识回复,方才如网中猎物的无助、恐惧和耻辱也再度席卷而来,甚至比正发生时还要清晰和强烈。而这一切,正是他至爱至敬的三哥亲手赐予的。起伏的心绪撞得他胸口阵阵发痛,唯有一线不甘支撑着他意识的清明。

  顾梦棠听他哭得气噎喉堵,只怕勾起他一身的旧患,忙安抚地拍了拍他肩头,转头对禁卫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圣上叫你们守着许首座,不是让你们对他出手!若我迟来一步,许首座有个闪失,你们赔上身家性命,也难偿其咎!”

  那群禁卫早吓得跪了一地,垂首听训,一言不发。

  石锦等人也哭哭啼啼地涌上来,手忙脚乱地去解他臂上的套马索。许若缺眼中黑雾蒙蒙,听着周遭吵闹,只觉烦闷欲呕。然而他哭过那一回,此刻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窝在顾梦棠怀里不住地倒气。

  顾梦棠抱着他,尽量平稳地往留青园去,许若缺察觉到,在他怀里徒劳地挣了两下,轻飘飘像幼猫似的,毫无力道,臂上的伤口却被他挣出猩红鲜血,淋漓地顺着手指滚落。

  “阿缺,听话,别动了。”顾梦棠忙止住他,又问,“可还伤着哪儿了?”

  许若缺闷咳了两声,殷殷切切地向他望去,哑声道:“二哥,送我、送我进宫……求你……”

  顾梦棠脚下一顿,把目光自他面上移开,安抚道:“二哥找御医来,先替你看看伤。”

  “不……我要进宫,我要,去问问他……”许若缺强忍着泪,眼眶鼻头都湿红一片,他身上一丝也动不得,头颈虚软地靠在顾梦棠肩头,犹自竭力往宫城的方向转去。转过一道门墙,顾梦棠抱着他进了园门,喧嚣的市井彻底隐没不见。许若缺眼中的光也随之淡褪了,像空茫茫两汪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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