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根本不会有人欺负林晚,对他不是崇拜,就是害怕。 只要是林晚一声令下,周围的人莫敢不从,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另一头,平定西北作乱流民的圣旨正式颁下来了。 奉了圣上的旨意,平日里无事可做的户部、兵部等六部各个部门终于忙碌起来,有的负责筹集粮草,有的负责整点军备。 才刚入伍的谢朝换上新发下来的盔甲,手指一弹,薄如蝉翼的铁片发出叮的一声,脆弱可破。但是大家都换上了,谢朝没奈何,也只能穿上。整装好以后,站在望不到头的队伍后面。 军队出征之前,主将和副将率领三军,在祭坛前祭拜了天地神灵,求保佑我大明武运昌隆,这一路顺风顺水,旗开得胜。 祭拜一结束,大军便开始向西而行。 行军前几日。 走在队伍末尾的谢朝来说,一切都充满着新鲜感,他心里甚至还有几分小小的兴奋,一会儿看看山,一会儿又看看水,走在宽阔的路上,顺手在路边摘了片嫩草含在嘴里。 晚间,队伍在河边安营扎寨。 谢朝和同时的新兵赵松一起到河边打水、喂马,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等火头兵架锅煮饭,把饭菜煮熟以后,十几个人便涌上来,围坐在一口大锅前吃饭。谢朝从来没和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吃过饭,手稍微慢一点菜就没了。 军营里不让生火,所有人都是早早就躺下。谢朝也不例外,但他睡不着,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赵松在看月亮。谢朝用极低的声音和赵松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俩的闲谈被睡在一旁的人听到,等巡视一走,新兵们立刻相互聊起天来互相问道,你哪里人士,家中几口人。没想到谢朝这一小队里有好几个性开朗,善于言谈的人,话匣子很容易便打开了,行军时也不至于会无聊。 往后的几天,他们这一队人一有空就开开玩笑,找点乐子。 行到城郭之外,郊外景色分外宜人,对新兵们来说,这次出征也跟游山玩水差不多了。在头几天,唯有老兵表现得很麻木。 队伍又往西边走了十来天,行了几百里地。 军队从大路走到小路,从官道走到荒郊野外,路越来越难走,分发下来的干粮却日渐减少。就连路边的花草都少了,举目四望,皆是黄土,水源也少了,西风一来,扬起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当现实的恐惧降临,饥渴交迫,人到了这会儿,再也没刚出发时那样兴奋,都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稍走慢一点就要被骑马的巡视抽上几鞭子。
第20章 十七 ===== 从北边调拨到西北的军队,行军也行了好一段日子,每天一睁眼便是无穷无尽的黄沙。 路难走,人易乏,但发下来的口粮却越来越少。军中将士们走了这么些天,早就累得走不动。这天,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小村落。众人喜出望外,还指望能喝口清水,吃口热饭,歇歇脚呢。 谁知道人一进到村中,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破败景象,处处颓垣断壁。仅剩的几个村民靠在墙角之下,一个个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还有几个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下,身上停了许多只赶也赶不走的苍蝇。 谢朝和队里的弟兄就算再饿再累,但是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舔了干舔脱皮的嘴唇,知趣地闭上嘴,退了出去,再也说不出其他。 亲眼见到村中惨相之后,刚才所有美好幻想全破灭了,众人又回到枯燥的行军中去。这几日,什么念想都不再剩下,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小路之上。 对谢朝来说,行军的苦还不算是最难熬的,最要命的还是下雨。一到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湿气重时,便撕心裂肺地疼,害得他宿整宿睡不着。但他也只能咬着牙,硬抗下来。 朝堂。 林晚升了官以后,来巴结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来时还不忘明里暗里送上贵重礼物,金银珠宝堆满了整间屋子。 不久之前,有位高官为了向林晚买全家性命,奉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豪宅一座。 任何人都想不到,就在一年前,他林晚还只是一个任何人都能欺辱的小角色,连路边的屠夫都能栽赃他一口。而现在,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众人莫不畏惧,早已是今非昔比。 林晚点点头,收下了这套大宅子。 在林府下人前呼后拥中,全府都搬进了这座豪华无比的宅院里。 从今往后,除开仆人,就林晚一人住在这座偌大的大宅子里。一进门,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影壁,后面便是曲折幽深的亭台楼阁,水榭亭台,别有一番洞天。 林晚在闲暇之时养了只负印拖枪的狸猫,取名花将军。下雪天里,林晚便把它抱在怀里,有时候兴致来了也逗它一逗。狸猫十分听话,不爱动,有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畜生不认识身份、地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口吃的就能亲近,这点甚是讨林晚的欢心。 吹风叶败,雨打残荷,几阵秋雨落下,行军路上渐渐寒起来。 谢朝这一拨大军行军几月,终于抵达流民叛乱的地方,并顺利和地方军会师,漫长的行军终于是告一段落。 大战在即,大将军端坐在帐里,周围坐着几个副将和随行的官员,帐篷外五十步内皆由重兵把守得严严实实。 战机不可延误,大将军清点过人、马、辎重和粮草等,给每支队伍都安排了任务,打算不日便行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是安排周翔了,但是新的兵马一来,军中粮草紧缺的问题更甚,已经到了再也拖延不得的地步。将军捋了捋胸前的胡须,想了想,地方上的难处他也知道,但这事情再耽搁不得,便命令几个亲信去办这件事。 就在这北风呼啸的日子里,上头的命安排下来了,谢朝被划分在第一步兵营,第三小队。 谢朝听完,心下一凉,这个安排,明儿要是真打了,他是第一批冲上前线的,可以说是凶多吉少。但军令如山,命令下来以后,军人唯有服从。最后是生是死,一切就看造化了。 朝廷上拨下来的粮草不多,粮草紧缺一直都是军中一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现在情势所迫,粮草若还凑不齐,仗还没打,先乱了自己阵脚。军队的几个指挥官受命来到县衙,坐在堂上。新上任的知县来见。指挥官开门见山,让地方官员想办法凑齐这剩下的粮草。 “大人,你这是有所不知,这几年大旱,粮食歉收,这……这粮草若是凑不齐呢?” “将军办事,没有‘若是’,凑不齐数,就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知县听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大旱年月,西北地区赤地千里。 征收田赋的地方官员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办法,经过一轮接一轮的搜刮、威逼,才堪堪凑齐这一万担粮草。好不容易凑齐以后,又征了几百个年轻力壮的百姓,把一车车的粮草送往军营。 军营。 晌午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 谢朝举着刚分到的一碗稀粥,只见一层米汤浮在面上,只有几粒米沉在碗底,整碗米汤泛着浑浊的灰,还有股酸味,叫人倒胃口。谢朝憋着气一口喝尽了,又吃了个不及拳头大的馍,不过半饱。 但这已经是今天一个步兵能分到的所有口粮。 大家伙都知道,照眼下这个形式,再过不久就要开战。 被分到第十小队的赵松穿过人群,来到谢朝所在的队伍,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枚油光水亮的铜钱来,一看便知带在身上年头不会短,他拍了拍谢朝的肩膀说道:“谢兄弟,这枚铜钱,我一直带在身边。一路来你我也算是有缘,今日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也能让你逢凶化吉。” “这怎使得,赵兄弟你快收起来,”谢朝明白,赵松一定是知道自己被分到第一拨,凶多吉少,特来看看他,“再开这种玩笑我可要跟你生气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就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谢朝拒绝了好几次都拒绝不掉,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最后只得替他暂时收下,心想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再还给他吧,便小心地放进衣兜里。 刚才这顿饭又是没吃饱,不少将士们都有怨言。 领头走进人群里大声说:“兄弟们,等打了胜仗,上头自然会拨粮下来,到时候一个人发两个大白面馒头,一碗大肉。” “李总兵,可说话算话?” “你们见我几时骗过你们。” 众将士们听完都笑了,有的人抹了抹流到嘴边的口水,恨不得马上就开战。 谢朝叹了口气,背离人群,来到一个僻静之处。他坐下来,打开随身的包袱,拿出根肉干偷偷放进嘴里。还好有从家中带来的娘亲做的肉干,不过得偷偷吃,同营的弟兄没一个能吃得饱的。 谢朝望着头顶上阴沉的天,想着万里之遥的家乡,想到家里,年事已高的奶奶,不知她身子可还好,还有爹娘,三个妹子。 谢朝在坐在战壕里又往嘴里放了一片肉干,慢慢咀嚼,舍不得一口咽下,细细琢磨滋味。仔细想来,他想起林晚来谢府的头几天,因为林晚吃不习惯粗茶淡饭,没吃饱。是自己偷拿了母亲做的这些肉干送进他房里,才有了他们从陌生人到朋友关系转变。 现在坐在这里回想这些,遥远得都好像已经是前尘往事。 林晚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他闲下来的空档,会不会有一点,哪怕只有一丁点,如我念着他那般,他也念着我呢。 可惜,没有人来回答他。 吃过三根肉干,谢朝就此打住,虽还不够饱,但肚里比刚才感觉好些了。谢朝抹了抹嘴,把剩下的肉干小心用帕子包好,收好。 谢朝从腰上取下上面发下来的大刀,又擦拭了一遍,刀身泛着寒光,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第21章 十八 ===== 刚破晓,天色微亮,山间还飘荡着厚重晨雾,刚好能视物之时。谢朝和他那一军营的弟兄就被战鼓给叫醒,收拾收拾,该开始准备今天的战事。 整顿好以后,大军借着微亮的天光,顶着蚀骨的寒风,贴着地面,悄悄往南边移动。 等行得半个时辰山路,天再亮些,便能瞧见流民其中一个大营就驻扎在背风的山坳里。大营悄悄爬上山脊时,对方的哨兵终于发现了不远处欲将偷袭的队伍,连忙向领头通风报信。 得知大军已经压到阵前之后,还在睡梦中的流民们醒来,纷纷拿上自己的武器,向着阵前冲去,全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 战争一触即发,无论是将领还是匍匐在前线的小兵,每个人的心都吊在嗓子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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